张之言也往前踏出一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自己绝不能失去这张绢子！
那蒙古人冷哼一声，说道：“二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拉住了袖子。那男子对着他微微摇头，低声说道：“九弟，坐下。”
他冷冷地看着张之言，然后坐下，倒了一杯酒灌下去。
张之言想不到这蒙古人突然又坐下了，一时之间就有些发怔。不过他立刻回了神儿，转头往二楼看去。
青玥看那蒙古人也已经坐下，想来是放弃竞价了，于是对张之言笑道：“恭喜这位公子，这张绢子归你了。”示意身边的丫鬟将绢子送过去。不料那丫鬟正在发愣，青玥只好悄悄轻踩她一脚。丫鬟这才回过神儿，立刻端着盘子下了楼梯。
张之言拿起那张绢子，从怀里掏出一卷钞子扔在盘子里。然后抬眼看向那个角落，正撞见两道冰冷的视线。张之言嘴角一弯，微微一笑，转身从正门离开揽月阁。
那个穿宝蓝袍子的蒙古人看着张之言的背影，深褐色的眸子里透出阵阵凉气。他招了招手，立刻上来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低声问道：“台吉？”
他一口喝干杯中酒，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李三，跟着他。把东西拿回来。”
李三喳了一声，立即快步走出揽月阁。
青玥觉得心里很慌，很乱。张之言刚出门，那蒙古人就叫人跟了上去，会不会出事？她心绪难宁，草草卖完剩下的绢子，想去后院，但又推月兑不开那些公子们，只好虚情假意地应付着。
绢子卖完，公子们便各自找各自喜欢的小姐，大堂里又上演着推杯助盏，嬉乐调笑的戏码。
身着玄色长袍的蒙古男子长身而起：“走吧。”
穿宝蓝色袍子的男子和身旁的白袍男子也立刻站起身来。光头大汉和另一位侍从跟在他们后面，鱼贯出了揽月阁大门。
他们刚出大门，便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驶来。
车夫停下车，赶忙跳下车辕，跪下，俯身往地上一趴，蜷曲着身子不敢动弹。
玄色长袍男子走得极快，到了车前看也不看，直接一撩袍子，一脚就踏在车夫背上，踩着他上了马车。宝蓝色长袍男子和白袍男子也踩着车夫上了车。等他们在车内坐定了，车夫这才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跳上车辕坐好后，一扬手里的细杆子往马上狠劲儿一打：“驾！”
光头大汉和另一个侍从则在马车两侧小跑而行。
玄衣男子上车之后就靠着车厢板闭目养神。宝蓝袍子的男子瞅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八哥，你刚才为何要阻止我？”
八哥缓缓张开眼睛，瞧了他一番，笑道：“月兑欢，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那张绢子？”
月兑欢顿时语塞，念头一转，说道：“我是觉得那张绢子比较特别。都是绣些花花草草，就只有那张绣了诗词，而且还是一首闺怨诗。八哥，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八哥微微一笑，说道：“是很有趣，但我觉得你志在必得的样子更有趣。你对汉人的东西这么感兴趣，难道说你跟他走得比较近，也被儒化了？”
月兑欢立刻神色一正，说道：“八哥，我们都是汗父的孩子，骨子流的是勇猛的血液，岂会被汉人这些子曰呜呼迷了心？”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八哥坐起来，盯着他说道，“你刚从南边回来，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形。千万不能大意。现在南蛮子的花样儿可多了。虽然先前张弘范扫了福州，可是没抓住正主儿。谁知道这大都城里有没有他们的暗哨。”
他说着又看了月兑欢一眼，语带讥讽地说道：“你该不会真以为他那套天下一家亲、尊儒重道的法子就能镇住这群南蛮子吧？这些年，他和阿合马一直不和，明里暗里都你争我斗的。不过也不怪人家不服他，他这个太子的位子没经过忽里台大会，宗亲们都没聚在一起议过。违了祖制，名不正言不顺的，他坐着也着实辛苦。你时常跟他混在一起，可不要也被儒化了，失掉了咱们先祖的勇猛。”
月兑欢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又听到他抨击与自己一向交好的二哥——太子真金，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儿，却也不好反驳他，只好不做声，侧身微微掀开车窗帘子，转头看着窗外。
白袍男子瞅见气氛尴尬，连忙打了个哈哈，笑道：“也许九哥觉得那首樊川居士的《秋夕》很对胃口，才想买下那张绢子。八哥你别光说九哥，你不是也买了一张绢子吗？其实不用这么草木皆兵、紧张兮兮的，别先泄了自己的威风……”
“忽都鲁帖木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形儿！”八哥看见他嬉皮笑脸，立马浓眉一竖，斥道，“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也难怪汗父见你一次骂一次，什么事都不敢交给你打理！到了今时今日，你自己还不知道长进！”
忽都鲁帖木儿被他骂得面色讪讪，吧嗒了两下嘴巴，不敢再说话、
八哥接着说道：“你什么时候看过我阔阔出将这些南蛮子看在眼里过？今日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听说每到七月初七，他们会办义卖会。你们不觉得一个青楼搞这些奇怪吗？”
忽都鲁帖木儿立刻问道：“八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阔阔出冷笑一声，说道：“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操皮肉生意的女人，会不会拿钱给不认识的人？”
忽都鲁帖木儿想都不想地说道：“当然不会。”
阔阔出说道：“这就对了。你想，用血泪换来的钱怎么能给别人呢？”
忽都鲁帖木儿还是不明白：“可是今天是卖绣活儿的钱……”
“说你笨还真是笨！”阔阔出瞪他一眼，说道，“妓女本来就是爱钱的，怎么会随便把钱拿出来？对她们来说，趁着芳华在的时候多捞钱，以后才有保障。现在少得一文钱，以后就少一文钱养老。这道理你懂不懂？”
忽都鲁帖木儿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八哥，你的意思是这场义卖有假？”
阔阔出看他恍然大悟，便问道：“那十弟你说说看，怎么有假？”
忽都鲁帖木儿立即说道：“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她们卖了钱并没有拿给什么灾民，自己收起来用了。”
他这话一说完，阔阔出脸上的表情即时变得像哭又像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都鲁帖木儿看阔阔出神色奇怪，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对没有，不禁皱起眉头，盯了他一会儿，伸手捅了捅身边的月兑欢：“九哥？”
月兑欢看看十弟，又看看八哥，忍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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