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
南明河畔的河堤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参加晨练的老人,打太极拳的;耍太极剑的;跟着音乐跳舞的应有尽有。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晨练的老人们都在抓紧这最后时间享享清福。
放眼望去,整个河提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值青春年华的无名身处这样的场景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从他身旁经过的老人,都不禁用很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个正自顾自打着太极拳的年轻人。深邃的眼眸中少了些许透亮,多出几分暗淡,闪烁的瞳孔尽显无奈与迷茫之色,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冷峻而又清高。面对周围人如同耍猴一般围观自己,无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整个内心甚至都没能激起涟漪。依旧按照自己的套路,打着这套已经不是那么正宗的太极拳。
打着打着太极,无名的脑海中又开始浮现起那个手把手教自己太极拳的那个糟老头--终年穿在身上的那件道袍已经分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眉毛,胡子白成一团,倒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双手永远交叉着放在背后,拿着根藤条,每当自己偷懒的时候都会毫不留情的抽打自己……
现在他所打的这套拳,就是糟老头特地为他量身定做的,演变于陈世太极一脉,根据无名特有的体质,融入练气,练心之招式,为的就是消融他身上带着的凝重杀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现在的无名看起来永远都是这般冷峻和波澜不惊。
当一套拳全部打晚后,无名又随便的活动活动了筋骨。此时的他已经是满头大汗,身上那件汗衫也早就被沁湿,贴在身上,隐约间线条分明的肌肉清晰可见。抬起左手上的那款劳力士手表,掠了掠盖住眼睛的刘海后,盯着上面。
七点过一刻。
河堤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无名也没有在继续,而是向着喷水池的方向跑回去。
喷水池位于城市的中心区域,算得上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黄金地带,集中所有了世界级高端品牌的商店。光是看这个地方的人流量和车流量就能看出来。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这一地段中云集的娱乐会所更是那一小撮享受夜生活人们的最爱。
途经喷水池的时候,无名发现有很多人都聚集在靠路边的那家邮政银行门前,见此情景,他不禁在心里暗道:“难不成还有人敢抢银行。”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照这个时间段里,银行也没钱啊,即使是运钞车也不可能那么早就过来。
都说好奇吓死猫,说的就是那部份好奇心重的人,无名虽然外表看上去一副与世无争,天踏下来都不关我事的样子,但内心并非如此,此时,也跟着凑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的瞎了眼啊,敢挡老子的道,给老子拿五百块钱过来来,要不然老子打死你个捡破烂的乡巴佬。”
无名刚刚凑近人群,就听到里面冒出这么一个声音,顺着缝隙望去,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满脸堆肉,脖子上戴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就跟大街上十几块钱就能买几米长的那种一样,很有暴发户的感觉,指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蹬三轮老汉的鼻子骂道。
无名稍微打量后,在男子的身后停着一辆宝马X5,前盖的地方有点掉漆,而躺在地上的老汉身边,是一辆被撞翻的三轮车正横卧在护栏边上,满满一车塑料瓶,易拉罐散落一地。
“大兄弟,这个,这个……”躺下的老汉痛苦的申吟着想要表述什么,双手抱住膝盖,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地上不住翻滚,空洞的瞳孔向四下搜寻着求助的目光。
“谁他妈是你大兄弟啊,还这个这个,我这你妈的个,老不死的杂碎,老子踩死你……”宝马男一边骂一边冲上来对着老汉身上就是一阵猛踢。
“啊…”
“啊…”
在宝马男的一阵拳脚暴踩中,只见老汉那张原本有些泛黄的脸变得万分苍白,原本护住膝盖的双手在此刻的紧紧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申吟。
围观的人大多都是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宝马的暴行,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制止。老大爷不住的感叹世风日下,而大妈们则是在这一刻选择流下几滴同情的泪水。在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谴责声中,无名也把这件事情听出个大概,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关蹬三轮老汉的事,发生追尾的事故完全是因为宝马男在红绿灯的时候逆行所致,当老汉被撞倒在地后,宝马男不但没有送他去医院的意思,反而咋呼着让老汉赔钱,后面的事情就都是无名亲眼所见。
“大爷,大爷,别打了,别打了,求您别打了,我赔钱,赔钱。”老汉瘦小的身躯实在是经不起彪悍宝马男的摧残,每一脚都踢在老汉被撞断的腿上,只得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只见老汉一边流泪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塑料袋,打开后里面全是一张张邹巴巴的钞票,面额最大的只有五元,最小的只有一毛。整理半天后,老人含着眼泪将一大把零碎钱递到男子面前,整个身体不住颤抖。
“大…大爷,这是我的全部钱财了,只有一百一十四块两毛。您行行好,就放过我这个半截埋土的糟老头子吧!”老人带着哭腔哀求宝马男,这一百多块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家里八岁的小孙女还指望着这点钱救命。
“我日你老妈,老东西,敢拿老子开涮,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
“啪!”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安静的道路上,每一下都深深刺痛着现场每个人的心灵,当然了,打人的畜牲除外。
宝马男完全没有理会老汉的哀求,一把将他递过来的零碎钞票打落在地,继而抓住老汉稀少的白发,左右开弓,老汉苍白的的脸上瞬间多出几道鲜红的五指印,现场已经有些老女乃女乃看不下去,拉着自家老头子,边走边模泪。对于在城市中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不光是属于弱势群体的老人没有办法,就连许多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在见到这种情形后,多半也会选择回避,谁也不想为自己增加些不必要的麻烦。
无名已经有些忍不住,对于这种仗着有几个钱就欺负人的渣子,他打心眼里想弄死他们,像宝马男这种人,死一个好一个,省得为害社会,正当他往前大跨一步准备出手的时候,人群中想起一个声音。
“住手!”
洪亮,有力,透露出一种威严。
众人的眼光都顺着声音寻去,无名收回原本应该落在宝马男脖子上的手,宝马男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着,跟着停下正在殴打老汉的动作。
人们很配合的给喊话的人让开一条道路,从路边走进来一个老人,约模八十来岁的光景,穿一套深蓝色中山装,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给人一种严肃正式的感觉,饱经风霜的脸上写着一股子坚毅,拄着拐杖一步步颤颤巍巍的向着里面走来。
“哎哟,他妈的,看来今儿个还是个好日子哦,都他妈的赶着上奈何桥啊!老瘪三,你信不信老子等一下连你一起揍?妈的!”宝马男看着从人群中走进来的居然是个八询上下的老头,顿时就乐了,露出的两排大黄牙仿佛在向众人宣告这是他本世纪听到的最好笑的冷笑话!抖动的肥肉显示出自己非凡的战斗力,上下打量着老头,还对着他吐了一口唾沫。
“让开,让开,是不是想待会儿把你们全部请到刑警队喝茶啊?哎哟,这不是虎爷嘛!什么风把您老给吹到这儿了,来来来,抽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交警出现在事故现场,猥琐的眼神,瘫塌的鼻梁,若不是有一身警服的映衬,就这么一号人搁平时走在大街上,绝对没有人会把他和人民公仆这一伟大的形象联系到一起。可就是这么一类人物,在面对围观的群众后,立马展现出特权阶级的威严,而在宝马男眼前,瞬间就变成温顺的看家狗的模样,这个时候无名就在想,他不去演电影简直就是世界影视界的损失,绝对的奥斯卡最佳表演奖得主。
“哎,这不是交警队的老张么,你来得正好,赶紧得,把这是给我处理好了,你也看见了,这车头的漆都让这他妈不开眼的乡下佬给弄掉了,让他赶紧赔钱,少爷还在车上休息勒,待会儿要是把他给惊醒了咱们可都担待不起这责任啊!”
宝马男伸出肥大的手接过老张递过来的十一块一包的黄果树,后者很识趣的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看着宝马男得意的神情,老张虽然嘴角挂着媚笑心头却在咒骂:”狗日的陈胖子,你他妈算个球,要不是马爷看的起你,就他妈你这号人,老子随时捏死你!”
不过,此刻他却献媚道:“虎爷,您消消气,这事交给我就成,保管给您办得满意,待会儿少爷要是醒了您老可得帮忙着美言几句啊!”老张继续一副看家狗的模样对着陈胖子讨好的说道,就这孝敬的样儿,估计连他爸也没有享受过。
这年代其实就这样,要么你有钱,要么你有权,否则在这个社会中你屁都不是一个,当你一个不留神得罪到那一小撮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后,就只能是被践踏死的命。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等少爷醒了我知道该怎么说!”宝马男似乎很享受这感觉,抽着烟都有些飘飘欲仙。
其实,陈胖子在跟着马二少当司机之前,就是一个专在公交车上靠模包为营生的小混混,一个偶然的机会后,几乎是一步登天成为马二的司机,从此平步青云,骨子里面对警察的敬畏随着社会地位的不断提高而改变。要搁以前,借他陈胖子一颗豹子胆也不敢对着警察大呼小叫的,毕竟局子里面的倒立,胸口碎大锤等招式还是有些滋味!但现在不同了,就算是刑警队的队长见了自己都得恭恭敬敬的,这或许就应该是中国传统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吧!
“老头,过来过来,不是我说你呀,都是快下土的人呐,管这些个闲事干嘛呢!这不是自己遭罪受嘛,走吧,走吧,这儿没你的事了!”老张一把拉住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瞧那苦口婆心的表情,让那些不明事情真相的围观群众都错误的对这个披着人民公仆外衣的中年人产生好感。可当接下来老张做出的事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瞠目结舌。
“妈勒个巴子,你个拣破烂的老家伙,赶快拿钱,要不然,哼……等着在小河监狱过年吧!”当老张和善的对着八旬老人说完那翻话后,转身眼对着躺在地上的老汉立马暴露出狰狞的本性,态度瞬间直转急下,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后腰,在朝阳的映衬下,一副手铐金光闪闪,在老汉的眼中却是发出阵阵寒光,面对一步步*近自己的老张,本能的向后蜷缩。
所有围观的人都为蹬三轮的老汉感到同情,为宝马男和老张的行径感到不耻和寒心。一个小小的司机尚且如此般猖狂,更不用说站在他身后的人物。同时也在心里思索着,要是未来的某天,自己很不幸的遇上这类事,又该如何?
“大家伙帮忙凑点钱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然后,只见现场的大爷大妈们纷纷从衣兜里面拿钱,或许是由于晨练的缘故,他们手中的钱大多都是零碎的,五块,十块,不过却也还是倾囊相助。
人,是一种群居的社会动物,有换位思考的本能,也正是这一点激发出他们灵魂深处的潜意识:出门在外,帮人即为己。希望着要是以后当自己不幸遇到苦难时,别人也能慷慨相助,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很快,在人们的帮助下,老汉顺利的筹集到了宝马男开口要价的五百块,还多出少许零头,也一并交由宝马男。看着老汉用着近乎祈求的模样一步步跪着像狗一样爬向宝马男,恭敬的举起手中的钞票递给他,众人不禁觉得眼睛一酸,眼眶中泪水开始不争气的打转。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胖子身上的时候,无名不经意间瞟向宝马X6,两道阴冷的目光瞬间对接,紧接着传来打火的声音,X6以它超高的加速性能飞驰着驶向蹬三轮车的老汉。
说时迟,那时快,眼瞅着老汉瘦小的躯体就要被宝马碾碎,无名暗自发力,一把冲过去将他推倒在一边,而自己则是和宝马车头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伴随着“嗤嗤”的刹车声,轰然倒地。
就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众人的心再次被提到嗓子眼儿。八旬老人显然是对这一变故感到不可思议,嘴巴张的老大,手中拐杖不住的颤抖。而蹬三轮车的老汉早己被吓傻,呆呆的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围观的老大爷老女乃女乃们更是表情各异,但有一点到是很一致,那就是对车主的遣责声。
“草你妹,居然撞偏了,妈的!”
坐在驾驶室上的男人双手使劲捶了捶方向盘,然后从后座上拿出一叠钱,探出半个脑袋,满脸写着嚣张与不可一世,指着躺在地上的无名道:“撞死五万,撞伤三千,但你,只值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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