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打算,是早在要嫁给他之前,便己谋好的退路。
原本是打算在事情告一段落后休夫,让陛下再指婚,如今虽然绕了点路,不过还是有机会补救的。
“朕说过的话,朕自然不会反悔,可……你明明喜欢他。”玄芸很不甘心,不懂她为何突然变得坚决。
“陛下,我是喜欢他,但我喜欢的是,爱着摇扁姊姊的他,而现在的他……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他。”
“这……”
玄芸还在犹豫,而舒仲尹却己震怒难休。
所以,这计谋连还路她俩都己议过,如今不过是完成最后的路子?
呵,原来,她并不爱他?
不爱、没爱过?一切都是假晦,只是出自她想报恩的心?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她一直不表态,后来推说是因为她的烫伤,假的、假的!如今才是事实。
从一开始,她就没爱过,既然没爱过,她当然可以求去!
“真要如此?”玄芸低哺着。
“趁现在事情都己告一段落一不如……”
“我成全你。”
背后粗哑的嗓音,震得佟抱恩浑身一颤。她不敢回头,她可以感觉到他炽烫的视线,像是尝尽背叛,带出子恨。
“仲尹,你怎么来了?”玄芸看着他缓步走近。
“欧阳,给我纸笔。”舒仲尹虚弱地说。
“爷儿……”
“欧阳!”
“是!”欧阳璿无奈离去,不一会便取来文房四宝。
纸就搁在玄芸和佟抱恩对谈的桌上,他让善天搀扶着,握笔的手抖得厉害。
佟抱恩瞪着他的手,心被狠狠地拽着,一片血肉模糊,她咬牙忍住。
“仲尹,不要冲动。”玄芸沉声道。
他不吭声,快笔写着,将笔一丢,黑眸看着佟抱恩说:“从此之后,你我恩断义绝,此生,缘尽不相逢。”
休妻状上头写着“缘尽”,佟抱恩泪水蓄在眸底,模糊了视线。
这么做,很好,心很痛,但没关系,她会忍过去,她宁可痛,也不要永远失去他……
“舒爷,抱恩是……”朝夕明忍不住地开口。
“夕明!”佟抱恩哑声喝道。
舒仲尹恼火地别开眼,大步朝外走。
“爷儿!”
“我可以自个儿走,别跟上!”舒仲尹低咆着,甩开善天和欧阳璿的搀扶。
佟抱恩回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步伐不稳、身形踉跄,她想要搀扶他,可她不能……她不敢拿他的命来赌……
“夕明,跟着他。”她低声吩咐。
就算看见他身后跟着一队的禁卫军,她还是生怕不足以保护他。
“不用!”舒仲尹没有回头,笑得嘶哑。
“别让你的兄长来保护我,我承受不起,佟大人。”话落,他一步步地走向外头。
尽避伤口疼得几乎将他撕裂,犹抵不过这可恶的真相!
“佟大人,几时你到过天官府向下官讨教过占星观象了?”善天看着舒仲尹走远,再看向依旧回不了神的佟抱恩。
她匪怔地看着他。
“佟大人看起来不像有这方面资质之人,又是怎么预知春日即将有内战?”善天再问。
“善天?”玄芸古怪地看向他。
“陛下,臣曾见过一种人,入梦即可预见未来,就不知道佟大人是不是这种情况。”他心思慎密,一路上反覆回想着舒仲尹方才的话,大胆地推测。
玄芸闻言,不禁看向佟抱恩。
佟抱恩凝看着舒仲尹离去的身影,直到那队禁卫军挡住他的背影。
“我是,我不但可以入梦预见未来,还能够以嫁祸方式替梦中之人解厄,可是……这一回却怎么也躲不过。”
她握着拳,收不回失焦的视线。
又说:“因为梦见他遇难,所以我将他的劫转嫁给秦世衍,结果我却又梦见他被杀……这一回受了火烧,下一回呢?那么多人的命都被我改变了,为何唯独他的没办法?为什么?是老天在责怪我逆天行事?那么为何罚的不是我?那烧伤该烙在我身上的,反正我的身上早就布满伤痕……”
她喃喃念着,心头空空的,像整个人都被掏得一干二净,悲到极限,但她还是挪不开眼,尽避他的身影被挡,她还是想再多看他一眼,直到她看见跟在最末的那个人,脚步有点蹒跚……
像是想到什么,她猛地站起身,直往外跑去。
“抱恩,你要去哪?!”玄芸追问。
“抓住他!最末那位禁卫军!”佟抱恩喊着,直奔向他。
霎时,朝夕明和欧阳璿也看向他,那人回过头,虽然脚上带伤,不过仍旧几个大步向前,在众人猝不及防下,将她扯进怀里。
“你这个贱人,真像是九命怪猫,怎么都杀不死。”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往佟抱恩的颈项一搁。
“大爷就不信今天要不了你的命。”
“你在做什么!放开大人!”
朝夕明和欧阳璿己经赶到,就连原本跟在舒仲尹身后的禁卫军也回过身,将他团团包围。
走在最前头的舒仲尹察觉骚动,缓缓地回过身,眯眼看着这一幕。
“舒仲尹,过来。”秦世衍喊着。
他举步艰难地走来,双眼紧盯着被他擒住的佟抱恩。
秦世衍看了眼四周,不以为意道:“无所谓,横竖要死,我非要拉你们两个陪葬不可。”
舒仲尹掀唇冷笑,“我可不会由着你要杀要剐。”
他把话说得狠绝,却偷偷朝欧阳璿比了个动作。
“怎么?你们两个不是鹣鲽情深?”
“抱歉,我刚休妻,和她毫无瓜葛。”
秦世衍一愣,嘲笑着佟抱恩,“可不是?就凭你这种文人,有谁会想要你?你嫁给他,不过是与他合议毁了我秦家而己,罪魁祸首就是你。”说着,他神色癫狂地以长剑抹她的颈项,淌落鲜血。
舒仲尹握紧拳头,要欧阳璿别轻举妄动,双眼瞅着她含泪的眸子。
尽避思断义绝,但他没有办法对她做绝。
只是他不懂,要休夫的人,不是她吗?
为何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是不是又骗他了?
这丫头……
“你住手!”朝夕明神色惊恐。“放开大人!”
“啊……我懂了,舒仲尹,是不是她给你戴绿帽?其实这男人才是她的相好?否则为何你压根不紧张,他倒是急出一身汗了?”他说着,桀桀笑着。
舒仲尹似笑非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想杀她就杀吧。”
他说得无情,但却不着痕迹地逼近他。
他无法把她的命交到其他人的手中,他必须亲自救,才能安心。
“舒爷!”朝夕明目皆尽裂地瞪着他。“你怎能这样对待抱恩?抱恩对你一往情深,她是为了保护你,为了要帮你避开死……”
“夕明!”佟抱恩低喝着。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说?三年来,你为他铲除多少麻烦,你明知道不断地嫁祸等同要自己的命,但你还是执意去做,甚至为了帮他而嫁给他……这种男人不值得你爱!”他替她抱屈。
舒仲尹一怔,看向她,便见她勾起凄楚的笑,心里察觉不妙的当下,听到她说道:“夕明,记不记得我们说过,可以改变的,只要……嫁祸。”
话落的瞬间,舒仲尹不管身上的伤势,飞步奔去,却见她咬牙向前,让锐利剑刃划过颈项。
“丫头。”他喊着,一把踹开秦世衍,将她搂进怀里。“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等我?你怎能以为我真的会弃你于不顾?”
秦世衍立刻被禁卫军抓住,朝夕明赶忙冲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抱恩,你这笨蛋!天底下有这么多人可以嫁祸,为什么要拿你自己的命来牺牲?!”御孔着,双手按住她的伤口,但血水却炽烫黏腻地一直涌出。
“抱恩!快把冬御医带来,快!”
欧阳璿赶紧离去找冬御医。
佟抱恩说不出话,喉间不断地涌出血。
她的眼锁着舒仲尹,他正看着自己,眸色狂乱,她不禁滑落两行泪。
“丫头……这一次,你真的是惹恼我了。”他狂怒,更胜刚才休妻的瞬间。
“相……”她想说话,身子却不住地抽搐,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沉嗓低哑。
“保……保住……你……”她笑着,泪水不断滑落。
她开心,因为她知道,这一次,自己一定可以保住他。
“为什么?”他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你为什么老是不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听朝夕明刚才的话,他总算明白她的心思,想起她睡梦中哭喃着要保护他,想起朝夕明说过她为了帮他不计任何后果……
直到这一刻,他才了悟她的所作所为、爱恨嗔痴都只为他!
为什么总要搅乱他的心思?为什么总是上一刻将他逼到极限,下一刻却又给他当头棒喝?
“你怎么还笑得出口?”他心乱如麻,将她搂在怀里,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我……不喜欢鸭签包……”她一口气地说。
可是每次摇扁姊姊带来鸭签包,她都会吃,不是因为饿,也不是为了给摇扁姊姊面子,而是因为只有在那当下,她才能一直看着他俩……
其实,她一直好想变成摇扁姊姊,她渴望成为可以和他斗嘴玩闹的那个人。
最终,老天实现了她奢侈的梦想,而他竟还为她买来鸭签包……
呵,光是这样她就满足了,对她而言,那就是幸福。
“好……那下回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好不?”他哑声哺着,直盯着她水亮的瞳眸。
她笑着,知道根本就没有下回了。
“总算……”
他听不清楚,俯近她,仔细地听着。“不是……背影……”
他不解,不能理解。
背影?这意谓着什么?她的注视,满载缝缮情恋的注视?
“抱恩喜欢你很久了,她总是看着你的背影……她会在梦中预见未来,预见你的死劫,想要保全你……嫁给你,只是因为她爱你,她想要保护你,拿命保护你!可她又怕自会连累你,才会想要休夫!”朝夕明吼着,泪水滑落。
舒仲尹看着她,一时之间脑袋竟是一片空白。
“丫头……我这辈子就一个丫头,我不记得佟抱恩,但我记得丫头……丫头,你和摇扁一样勇敢,但却是愚勇!你拿命保我,你开心,我痛苦……这算什么?你凭什么以为不能自保,凭什么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
她傻傻的爱,傻傻的给,宁可被误解、被伤害,还是坚持到最后……
“你为什么不拿这股勇气来爱我,从一开始就爱我,让我知道!”
佟抱恩笑着,勾弯的唇角嚅动着。
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就算她用尽气力,还是发不出声响,感觉冷意从四肢末梢窜上,身体抽搐得仿佛魂魄快要离体。
“你想说什么?”他俯近她。
“爷儿,冬御医来了!”
远远的便看见欧阳璿扛着冬御医跑来。
一来到舒仲尹的面前,冬御医连把脉都省了,直接对他摇头。
那是刎颈之伤,不可能救得活。
这一点,舒仲尹也很清楚,就算将她搂得再紧,也抓不住她不断流逝的生命。
佟抱恩看着他,苍白的唇微掀。
“丫头……你想说什么?”他哑声问着。
她即将消逝,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她在怀里逐渐冰冷。
“我…我…”她急着要说。
“丫头?”他把耳贴在她的唇边。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仿佛是最后一口气,话一出口,她便再也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