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庄小姐
少女顺石子飞来处,向屋顶望去,见一白衣俊逸的少年站在房顶,一双眸子放出淡淡的冷光。她提声问道:“你是谁?”
墨逸霄道:“江南白云山庄什么时候也成了弑神帮的奴才?”
少女脸一红,声音顿时比刚才低了很多,道:“什么白云山庄?”
“你刚才用的莫不是白云剑法中的‘三点尘花’?难倒你不是白云山庄的白二小姐?”
“我……”被揭破了身份,少女嗔道:“是,我就是白蓉蓉。谁说白云山庄归顺了弑神帮了?我只是好心替他抢回了东西,还给他而已。你居然躲在房上偷听,真是好不要脸!”
墨逸霄没有接她的话,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伤他?”
“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草包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一群饭桶把镖夺了去。”
听到此话,杨文秋脸色变得铁青,却无言反驳。
白蓉蓉一笑续道:“不过,这人虽然武功稀松平常,倒是还有些骨气。所以,这镖便这样还你好了。”
“多谢姑娘!”白蓉蓉说话虽然带刺,却也终究是把镖还给了自己。杨文秋躬身道谢,问道:“这么一来,姑娘便与弑神帮的人结下了梁子。不知会否牵连到白云山庄。”
“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已夺回了镖。”白蓉蓉眼中闪现出狡黠的光芒,“因为那群饭桶都已被我打发了。”她笑得得意,再抬眼再向房顶看时,房顶的那个少年竟已经不见了。她没再多说,飘身上房追了过去。
院中只剩下杨文秋,愣了地看着房顶,许久才道:“忘了问那位兄弟的名姓……”
“喂!我说你,站住!”白蓉蓉一直追出了城,前面的少年却越走越远,不禁心急,喊道,“我又不是鬼,你跑什么?”她不是鬼,鬼长得,没有这么好看。她若不是人,也只可能是只小狐狸精。
墨逸霄仍然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向森林走去。他没有可以使用轻功,所以走得并不快,只是比白蓉蓉快了些。白蓉蓉不禁更是气恼,提起真气,奔到他面前道,“喂!我在叫你呢!”
墨逸霄看了她一眼,冷冷答道:“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名字?”
墨逸霄不答。已经绕过她,继续向前走。白蓉蓉这下可真的恼了,反手探爪向墨逸霄的衣襟抓去。可还是抓了个空。白蓉蓉愣了,她用的是白家的水云探龙爪,这套爪法以此为名,意思便是:就算是水中和云里的龙,也会被此爪抓住。而她便是居然没有抓到他的半分衣襟?难道她失手了,被他碰巧躲过了?想到此处,白蓉蓉又是一爪抓出,招式伶俐迅捷,可却还是爪了个空。这人的背后似长了眼睛,她的爪刚要抓到,他便向前滑了一步,让她的指间离他的衣襟将差一寸。白蓉蓉笑了,这人实在有趣。她在白云山庄时,同辈中便没有人是她的敌手。自她离家一来,碰到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如此轻巧地躲开她的招式。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男人都是饭桶。”眼前这个少年,着实引起了她的兴趣。
墨逸霄将一只收拾好的兔子串在了火上烤。这对他本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这次,他却皱着眉。因为,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人。这两天,她便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他走,她便在后面坠着。他休息,她也凑过来烤火休息,他考些野味来吃,她也毫不客气地上去拿上一半。他本想回家,他本想回去跟丝丝把事情说明白。如今被这么个女孩子缠上了,若被她跟了回去,更是什么事也说不明白了。所以,他只好往北走,走些远离村镇的树林。等到这位大小姐吃不下苦了,也便会自行放弃。可这大小姐却比他想象的更有毅力。虽然墨逸霄从没理会过白蓉蓉,她却总是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是白云山庄的人,见的听的都不是一般人能碰到的。她也不管墨逸霄是否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墨逸霄若不想把耳朵堵起来,就只有听着。
兔肉已飘出香味,墨逸霄拧下了一只兔腿,放在嘴里开始吃。尽管这兔肉缺滋少味,肉也紧得很,没有什么汁水。他却吃得很慢,很认真。这种时候,他要让嘴里的所以东西都转换成能量。他的生存能力是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而他父亲早年,曾是浪迹江湖的杀手。且是十六岁成名,一生未曾失手的杀手。
白蓉蓉也撕下一条兔腿,开始吃。她吃得更为艰难。她是白云山庄的小姐,在家中里便如众星捧月般被宠着。她长得美,多少成名的年少剑侠,武术世家上门求婚,她都嗤之以鼻。如今却跟着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在山野森林中穿行了两日。这些野味也是新鲜了两顿,便觉得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了。她坚持到现在,全凭她那不肯服输的性子。
“这已是第三天了,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墨逸霄没有答话。
“你知不知道,江南的采花大盗‘残花’摧花无数,却没有人知道他的门派和来处?他落到我手里后,连女乃娘的名字,都上赶着说出来告诉我?”她是江南三大山庄的人,自有她的手段。
墨逸霄冷冷看了她一眼,仍是没有说话。白蓉蓉却还是看出了他眼神中的讥讽之意:若有本事,不妨,往我身上招呼。白蓉蓉闭上了嘴,泪珠已在眼中打转。她含泪时,总是显得特别惹人怜爱。没有男人能扛得住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墨逸霄竟然似什么都没有看到,靠在了身后的树上,闭目养神。白蓉蓉哭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四)林中刺客
就在此时,东边走来了一个中年人。四十多岁,富富态态的脸盘,头带丝缎的帽子,身穿棕褐色状元对花儿外袍,白袜云履,打扮像是一个财主。此处距最近的村镇也有十里的路程,一个打扮地干干净净的财主,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这财主已一揖到底,朗声说道:“二位有礼。”
墨逸霄睁开了眼睛。白蓉蓉忙拭去眼角的泪痕,转眼瞪着这个奇怪的财主,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方天德,不才乃是弑神帮三十六分坛第二十八坛的坛主。”他笑得依然和善,只这几个字就够了。弑神帮近年来名声鹊起,三十六个分坛遍布大江南北,却无人知晓其中任何分坛的具体位置。而传闻中的上位十二尊者,两位长老和帮主到底是何人,人们更无探查。他们是隐藏在暗中的一个帮派,却可在江湖之中呼风唤雨,网罗人才。肯降的,自是纳入帮中;不肯降的,便糟没门。弑神帮的高手不比少林少,而且他们在暗处;弑神帮的人数不比丐帮少,而且他们做事毒辣。如今江湖之上,说起弑神帮,无不谈虎变色。
白蓉蓉道:“不知弑神帮找我们有什么事。”
方天德淡淡道:“姑娘跟在下,就莫要装傻了。三日前,我们一伙兄弟接了宗买卖。不是姑娘你取了去?还要了我们二十八个兄弟的性命?”
白蓉蓉脸上稍微变色。她满以为自己已将那伙劫镖之人一网打尽,怎么还是走漏了风声?她假装镇定道:“我一个弱不禁风女子,怎么能杀得了那么多江湖中的豪杰?”
方天德冷笑道:“姑娘若是弱不禁风,我们岂不是都成了纸糊的了?今日在下此来,务必请姑娘随我们走。”
白蓉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就是说,还有旁人已经来了?她斜眼看看对面的墨逸霄,见他冷冷看着方天德,神色却未变。不知为什么,心下稍微安心,道:“噢?难道为了捉拿小女子我,贵派还来了多名高手?”
“还有二十七坛的张贤弟,和三十二坛的黄坛主。姑娘若是识趣,便安分点随我们走吧,我们也不想动粗。可这位小兄弟……”方天德抬眼看向墨逸霄,道,“可就要得罪了。你总该知道,我们弑神帮做事绝不留活口。”方天德说得很自信,他敢在动手前,就把老底儿晾出来,显然这仗,他已稳*胜券。
墨逸霄冷笑了声道:“也好,那你不如等到你那两个兄弟来了,再一起来杀我。”
方天德脸上还在笑,心下却开始发虚。眼前的少年似乎比他还要仔细。何况,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怎么只有他一个人现身?他也走了过来,坐在了篝火旁,拿过了兔子,扯下一只前腿塞进了嘴里。墨逸霄冷冷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篝火已经熄灭,火上的兔子也变成了一堆骨头,方天德嘴里正嚼着最后一块兔肉。他嚼得很慢,很慢,仿佛已嚼了很久,很久。因为他知道,这块肉吃完,他不得不动手。而这半个时辰当中,他却没有找到这个少年身上的任何破绽。他本可以趁他闭目养神时下手,可是他却不敢。
“吃了我烤的兔子,是要付钱的。”墨逸霄看着他在嚼着那似永远也嚼不烂的兔肉。
“噢?不知要多少钱?”
“不多,一千两而已。”
“可我只吃了半只。”方天德真的像财主一样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那便给五百,不能再少。”
“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子。等我的两个兄弟来了,我可以找他们借。”方天德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将实底说出来,更不该说出另两个人还没有到。
“不用再等了,他们不会来了。”墨逸霄冷冷道,“千佛手张琛和无影剑黄阳五日前便一起死了。”
“死了?”方天德真的惊住了,张琛和黄阳本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武功尤在自己之上。怎么会毙命之后,帮中竟然无人得知?他的心下已隐隐觉得不妙,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死在何人手下?”
墨逸霄的冷光似又盛了一筹,道:“死在我手下。”
方天德身子不仅一颤。只听墨逸霄继续道:“那张琛倒是还有些本事,死前居然还能伤了我。可惜他暗器上用的毒,还不够毒。你不妨也试试看?说不定能把我杀了。”
“看来,这银子也只能我自己掏了。”方天德的笑容已变成了苦笑,从怀中模出了两张银票放在地上,道:“我身上就只带了这两张银票,本是想请两位兄弟喝酒的,少侠若能赢得我,便收下吧……不知少侠可否将名字赏给在下?”
墨逸霄淡淡道:“我姓墨。”
一个墨字出口,方天德的笑变得有些凄然。他是否已知道了墨逸霄的真实身份?是否已开始觉得后悔莫及?他抬手击出时,已没有了力气。也许他已无心应战。只是他知道,在弑神帮,战败之人就只有死。他的掌还没有击出一半,一骨头已插在他的咽喉。那骨头是刚才他啃剩的兔骨。然后,方天德就倒下了,脸上似还带着笑。啃兔骨的时候,他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将会死在这兔骨之下。墨逸霄叹了口气,拿起了地上的两张银票——一千两一张,一共两千两银子。
白蓉蓉在一旁已经呆住了。千佛手张琛和无影剑黄阳都是成了名的侠客,一起死在了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手里,江湖上竟然还无人知晓。翻天掌方天德也是边城高手,竟也还未出手,就死在一根兔骨之下。这个少年,到底是何人?不过,她总算知道一点,他姓“墨”。她还知道一点,她跟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