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巴拉丁对结果究竟如何还是忐忑不安,在家里等待录用通知的日子里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巴太太揶揄他说:“儿子,我记得我生你的时候是顺产呀,医生连产钳都没有用,你的脑子发育不应该有问题呀?”
巴拉丁说:“老妈,求您了,能不能放过我一回,我都烦死了,您能不能让我做一回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巴太太说:“不是我放不放过你,是人家肯不肯要你,唉,做孽啊,堂堂巴家大公子,要沦落到找份工作还得看别人眼色的地步。”
巴拉丁为了能削尖脑袋钻进江南卫视,天天开着车在外面跑关系,把能想得起来的人脉关系都利用起来,还靠着老爸的面子发动高层关系,请客送礼,四处求爹爹拜娘娘。
终于老天不负有心人,巴拉丁如愿以偿,等来了江南卫视人事部的一纸录用通知书。
巴拉丁像模中彩票巨奖一样兴奋。报到那天,他西服革履,穿着一身正装到江南卫视人事部报到。
一个中年男人接待了他:“你就是巴拉丁?报名应聘‘巨星主播’竹萌的助理职位?”
“是的,我刚接到你们的录用通知书,通知我今天报到。”
中年男人说:“我知道。言归正传,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是人事部负责办理新员工录用手续的。
巴拉丁伸出手:“您好,刘先生。我初来乍到,请您多关照。”
中年男人笑了,同巴拉丁握了手,赞许道:“不错,以前学过礼仪知识?”
巴拉丁说:“不好意思,在国外留学时学过些。”
中年男人做了一个手势:“恩,这对你的工作会很有帮助。巴拉丁,你请坐。”
巴拉丁拘谨地坐在中年男人的写字台对面。
中年男人拿出一叠表格放在巴拉丁面前说:“这是劳动合同,劳动保险合同,员工守则,商业保密协议,新进来的员工都要签的,这些文件你先看一下,如果对内容没有异议,就请签上你的名字。”
巴拉丁一一填写完表格后,中年男人认真看了一遍,说了声,“没问题了,就这样吧,试用期三个月,月薪1800元,试用期满后签一年劳动合同,再重新定级,交五险一金(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住房公积金)。你如果同意,现在我就带你到节目组去。”
巴拉丁连声表示同意,他对薪水高低根本无所谓,只要能混进电视台见到竹萌就是胜利。
中年男人把巴拉丁带到《幸福密语》节目组,对正在看分镜头剧本的乔一鸣介绍说:“老乔,这是节目组新进的新人,叫巴拉丁,我给你带过来了,台里安排给竹萌做助理。”
巴拉丁急不可耐地问:“竹萌在吗,我能马上见到她吗?”
乔一鸣对这类有“笋干”情结的人物司空见惯,他口气平淡地说:“竹萌不在,她出差外地做节目了,不过,你别着急,你还有一关要过呢,这次招聘主持人助理是双向选择,竹萌还要面试你,最终要不要你,还得由她一锤定音。不过你很快会见到她的。”
中年男人走了,乔一鸣开始给巴拉丁安排工作任务。
巴拉丁发现,乔一鸣安排给他的所谓工作任务,就是给竹萌开车、拎包、打理日常事务。说白了,这个助理的岗位就是个临聘人员,一个打杂的,负责名主播的日常起居。他听乔一鸣介绍,这份工作不但内容琐碎,要求还挺高,除了需要责任心强,腿脚勤快这些普通的工作要求之外,还需要脑子灵活,有良好的沟通技巧,联系上下左右,善于察言观色,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都得有独挡一面的判断能力。
而且,这份工作除了以上那些特点,还无名无利,无高附加值,几乎没有上升空间。要干好这份工作,得有相当好的心理承受能力,甘于做无名英雄。好在巴拉丁对这些都有思想准备,和其他应聘者一听完介绍就打退堂鼓不一样,丝毫不嫌弃这个职位没出息没前途没高薪,所以他依然心情愉快地上岗报到。
乔一鸣给竹萌打电话,告诉她台里为她选派的助理已经到了,她如果还需要面试的话,可以提前通知他做面试准备。竹萌说她的面试内容不复杂,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她会安排面试的时间和地点,等她回来后再通知。
巴拉丁觉得他简直是踩着狗屎运了。堂堂省级电视台,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进去而不得入其门,而他挺走运,说进去也就混进去了。嘿,还是那句话,人要走运,想挡都挡不住。
但是,巴拉丁当时不知道,来的太快太容易的运气,常常不太靠谱。
江南卫视各个频道的节目组都实行制片人负责制。自从央视老大哥率先改革,打破人事制度的大锅饭,开了制片人负责制之先河,不搞终身制,根据节目编排需要临时聘请人员,有事请人干活,没事走人拜拜。于是,地方电视台纷纷跟进,学老大哥的样儿。
目前,虽然在江南卫视上班的人,说说有三千余人,一眼望去,满大院都是人,直晃得人眼晕,但有正式编制的人员只有八百余人,其余都是背着笔记本电脑包的临时聘请人员,简称“临聘”,连配张写字台的资格也没有。这些人整天绷紧神经,支起耳朵,在各个节目组晃来晃去,时刻准备听从制片人的召唤。
制片人招用“临聘”时,会根据节目需要和经费预算召之即来,节目完成后挥之即去。如果“临聘”在工作中表现好,有能力,节目组也会长期聘用。几年后,再根据编制缺额,经过考试后转为正式员工。但是,总的来说,“临聘”转正的希望很小,淘汰率相当高,通常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巴拉丁终于成为江南卫视庞大“临聘”队伍中的一员,只不过名字比其他“临聘”叫得好听点:“主持人助理”。但是,他接近竹萌的目标第一步已经实现,内心很是激动不已。
巴拉丁回到家中,巴太太见到他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说:“哟,给谁踩着尾巴啦,高兴成这副样子?”
巴拉丁得意地说:“老妈,您儿子是什么人,聪明智慧,非常人可比,进个区区电视台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巴太太刮着脸皮羞儿子:“别臭美了,前几天等录取通知等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傻小子是谁呀?”
巴浦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起头瞅了儿子一眼,说:“电视台是生产精神产品的。人与动物最重要的区别,就是动物做的每件事都要有用,比如觅食和生殖,而人除了满足生存和繁衍所必要的食也、性也,还要做许多没用的事,比如琴棋书画,比如爱与等待,说明人除了物质需求之外还有精神需求。拉拉应聘到电视台去工作,好事啊,说明他的人性很强大,有精神追求。”
巴拉丁高兴地说:“妈,您看看,您看看,还是老爸理解我。”
巴浦“哼”了一声,说:“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开弓没有回头箭。根据老爸这么多年的经验,事情的发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只要是工作总有它的难度,你到时候不要遇到困难就叫苦连天,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巴太太问:“儿子,你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进了电视台,他们给你开多少工资?”
巴拉丁说:“妈,您真庸俗,开口闭口就是钱。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在乎拿多少钱,不拿钱也干。”
巴浦放下报纸,清了清嗓子,说:“你又错了,你搞搞清楚,当你肯廉价干活时,你的智慧,你的能力,你的才干就都被抹杀了,廉价将是你唯一的标签。在党政机关,职务高低是一个人价值的体现。在商业单位,工资高低就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准。电视台也是讲钱的,影视明星就以出场费高低来体现自身价值,没听说过有‘讲钱就是庸俗’这么一说。拉拉,你要明白,打工皇帝才是老板追逐的目标,谁又会去追一个打工乞丐呢?”
赶快就此打住。巴拉丁突然发现,今晚的谈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再说下去,必将倒翻老爸的话篓子,那今天这个美妙的夜晚就不得安宁了,还会扫了他一天积累起来的好心情。
巴浦年轻时的理想是当一名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后来阴差阳错做了商人,而且还是一名成功商人,但他始终保留着当一名人民教师手执教鞭授课的情结,喜欢动不动给人上课,尤其是给巴拉丁上课,逮着就讲些云遮雾罩的大道理,乐此不疲。
巴拉丁对老爸的这个爱好已经习以为常,耳朵都已听出茧子了。所以,每当老爸要对他打开话篓子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开溜,逃之夭夭,落个耳根清净。
于是,巴拉丁没等老爸语重心长的教诲说完,急忙说:“爸、妈,我今天已经累了一天,不好意思,我要去休息了。”
巴拉丁一说完,就赶紧溜进自已的房间,关上房门,戴上耳机听音乐,把教书育人的兴致刚刚上来的老爸晾在客厅里,气得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