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危情(下)
对于这件事,汤怀谨私人的幕僚花满秋是持以坚决反对态度。
他浅显地分析说,济民堂卖美颜丹才卖几天,这么短时间内就爆出药有毒,不能吃,不该买,打破谨宁堂的销售神话,这件事摆明有问题。
花满秋认为,整个济民堂黑心药事件,根本就是荣佳公主府针对汤少本人的连环阴谋后续。他断定京城此时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汤少进城落坑。
只要汤怀谨踏入京城,他必然会被困于远离皇城的某处坐实贩卖夺命药害人的罪名。
而荣佳公主府则利用这段时间,将汤少的省外势力连根拔起,永除后患。待汤怀谨费尽气力洗清罪名,外头逃难的二皇子说不得都已被荣佳公主困在某个穷山沟沟活活饿死了。
要知道,一个人再怎么忠君爱国,总是要吃饭的。
药堂名声臭了,卖不动药;汤少本人又不会下金蛋,没办法再援助贺君阳金钱,大家会变得没钱吃饭,饿得奄奄一息还怎么陪二皇子搞颠覆运动呢。
所以,汤少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要进京可以,他花某先去探个虚实。
汤怀谨谢绝花满秋的好意,他要入虎穴得虎子,一举中的,彻底扭转敌我双方局面的形势对比。
花满秋一看汤少坚持,就知道这事得找另一位出马。
他找上乔毓宁,说就因为她跟汤少吵架骂汤少爷没用比不过人家,汤少现在要干件证明他男人魅力的大事,其实是形同自杀的蠢事。他希望少夫人劝阻汤少,不要上当中计,毁了来之不易的良好局面。己方只要徐徐图之,倒荣佳公主府一事,还是大有可为的。
乔毓宁直接回一句,以后汤少的事不要找她,她没那么多条命管。
花满秋碰个满脸灰,直避三尺。
两人说话没避着人,乔家人很快得知汤少将即赴京洗涮污名的事。乔老爹无比支持汤少的决定,他说一个人做什么事都不能没良心,尤其是不能干卖假药害人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乔母捅老头子,瞧他这话说的,好像认定女婿卖假药害人一样。乔母道:“要我说这里面定有鬼,冲着亲家老爷那些诺大身家,那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怀谨啊,你可要多加小心。我们阿宁还要靠你呢。”
汤怀谨回说他必不会辜负岳母所托,定会照顾好阿宁。
乔母看小女儿只管埋头吃东西,既心疼她年小离开自己身边,又担忧她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懂事不用她操心。临行迟迟别,幽幽慈母心。乔母一叹再叹。乔毓宁抬头问道:“阿娘没事的阿宁会陪着你跟阿爹的。”
“傻话,”乔母爱怜地抚着小女儿的发肩,“你相公去京里办大事,你做人家妻子的当然要跟在身边好生照料,免他后顾之忧。
“你都说京里那么危险了,我跟去干嘛,又帮上不忙,还拖后腿。”乔毓宁撇嘴推道。
乔母怔住,道理上讲女儿应该跟着女婿走,可是女儿说得也有道理,她们乡下女人啥也不懂,帮不上汤少还不如呆在乡下真正免除汤少后顾之忧呢。
乔老爹不赞同,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只要跟着怀谨,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乔毓宁再辩道:“阿爹,平常事我跟着玩没关系。现在他要去京里到处走关系,做人情。我跟着倒让他没脸面呢。京里人会说,汤少如此才俊怎么讨个乡下婆娘降身份。我长得又不好看,他带出去也没面子。而且,我也不懂交际,跟京里那些贵夫人没话讲,没帮他还好,要是讲错话坏他事怎么办。”
乔家嫂子搭腔道:“阿宁说得有几分道理。京城那样的大地方,人势利着呢。就咱们呆过的蒙县那些有钱人家——”
“你插什么嘴。”乔铁男喝道,把豆豆塞到她怀里,让她管好孩子,旁的事别瞎掺和。
乔毓宁赞同道:“哥说得对啊,男人家的事,我们女人不该乱插手。阿爹,阿娘,我去帮相公收拾衣物。”
汤怀谨跟着她回房,并吩咐丫环收拾所有东西。
乔毓宁扑过去拦丫环,不让她们收拾她的东西。丫环们为难,汤怀谨挥手让她们出去,他抓住妻子的胳臂,沉声道:“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那你打啊,打死我好了。”乔毓宁梗着脖子喝道,“我就不去。”
汤怀谨恨恨地一把将她扔到床上,威胁道:“不去,行。等着给她们收尸。”
乔毓宁下意识反问句谁,汤怀谨冷冷道:“你哪只脚走去见那条狗,我就砍她们哪条脚。不信,你尽管去试。”
说完,他离开房间。青霞紫光流星蔷薇等婢女陆续进屋,小心地不去看阴着有的少夫人,依着少爷的吩咐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被汤少那么一拿捏,乔毓宁心中对于汤少的不满就像火山一样狂热地喷发,她打不过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治他么。她恨恨地磨牙,在脑海里将汤少凌迟虐待一百遍啊一百遍。
很快,花满秋送来她需要的药材。
乔毓宁一边捣药,一边幻想着汤少向她跪地求饶的场面,想到痛快处,她开心地手舞足踏哈哈大笑,制起药也特别顺手,一晚上功夫,她捣腾好自己所需东西,吩咐丫环把徐家两个孩子叫来。
“喝下去。”乔毓宁指着桌上两碗粘稠漆黑的膏药,命令道。
徐家两子怎么可能听她话吃下那两碗毒药,他们哭天抢地叫喊祖父祖母救命,又喊叫亲舅来砍某人脑袋。乔毓宁头一摆,青霞紫光各拿起一碗药膏,掰开两子嘴巴,直接灌进去。
灌完,徐家两子抠着喉咙想把毒药吐出来,却怎么也呕不出。
这时院子外听到动静的乔家人、徐渭水、徐家二老全都来看究竟,徐家两子哭天抹泪说姨母要杀他们。徐家二老气得张嘴就骂,某人背信弃义,两三三刀,不是东西。
乔老爹拿烟杆子敲敲鞋底,道:“两位亲家,我们阿宁是不怎么好,至少有一点,老夫敢保证,她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
徐家二老一噎,想反唇相讥,被儿子拦下。徐渭水抱拳让岳家见谅,道:“徐某与岳父一样,相信小姨子行事必有道理。爹,娘,不听听汤少夫人此意所在。”
“她要说不出个道理,”徐家老太太叫骂道,“我就告她去,忤逆不孝欺凌孤儿弱女”
乔毓宁冷嗤,摆摆手,自己回房收拾残余药渣。
青霞紫光将新漆刻的乔喜梅灵牌放到徐家二子手中,徐家小姐看似手被烫着一样,摔了灵位。青霞眼疾手快将灵牌抓在手中,警告道:“徐小姐,这可是你的护身符,若摔了它,受罪的只能是你自己。”
徐家小姐自然不信这话的。青霞紫光也不多话,只将新制木灵牌放在背风的屋脊上。不消片刻,徐家二子全身奇痒,筋骨疼痛难耐。徐家二老又急又怒,让她们不要玩把戏,捉弄他们的爱孙必要她们付出代价。
紫光点起一枝香,徐家二子身上奇症缓解,青霞取回新灵牌,两人恢复正常。
“少夫人即将赴京,不能时刻监督二位奉孝嫡母,”青霞解释自家少夫人的做法,“故在药材上做了点限制。只要二位照约定终生茹素,每日三省嫡母灵位,焚香祈福满六个时辰,我们少夫人必保二位无性命之忧。此毒无药可解,唯一的解药就在两位手中。若两位偷懒或不照约而行,后果自负。”
徐家二老自然而然破口大骂乔毓宁阴险歹毒,乔家人虽觉得这主意有点阴损,却唯有如此才能够让徐家二子“心甘情愿”奉养乔喜梅百年,而不是阴奉阳违把敬奉乔喜梅为嫡母的双方约定当作空话。
乔铁柱很是看不惯徐家人的做派,冷冷道:“如果他们两个真心实意认喜梅为嫡母记得每日焚香祈福,我小妹何必出此下策。既然自己做不到,当初在调解人前面何必假装真心悔过,头七没出他们连个悲痛的样子都不愿意假装,你们还有脸怪我们心狠?我们家看两个孩子年岁小还有大好日子不忍毁了他们才没有把他们押送官府,不要真以为我们乔家不敢剁了这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给喜梅陪葬”
徐渭水居中,忙道歉劝解,让大舅子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他满口夸汤少夫人的做法解决他的大难题,正好借此法教会两个兔崽子做人道理。
乔老爹、乔母都看出徐家二老那个得寸进尺的意思,汤少尚与他们同行,徐家就视百年奉养约定为无物不愿履行,那待汤少远去京城,徐家岂不是要秋后算账甚而敢掘乔喜梅的坟?
“你们要不愿意终生供奉喜梅灵位,”乔老爹语气沉沉道,“行,我们乔家也不强迫这两个孩子。杀人偿命,你们得赔我们喜梅一条命。你们选一个,男的,女的?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们这边杀?”
开什么玩笑。徐家老太太忙搂护住孙子,徐家小姐埋头躲到父亲背后,胆怯不敢高声语。
乔家嫂子呸声,做人就是要凶点,做人不能太好心,一好心就被恶人欺上头。徐家人脸色红红白白青青,两孩子紧紧抱着救命的乔喜梅灵位,没再多说什么,也没人再提起这档子事。
事后,乔家嫂子抱着豆豆进屋去找小姑聊天,就问一件事大家都说乔毓宁捣弄药是要给汤少点颜色瞧瞧,怎么变成收拾徐家二子的东西。
乔毓宁反问:她干嘛要给汤少颜色好看?
乔家嫂子大疑大奇:不是说汤少甩了她一巴掌,她气不过要拿药迷倒汤少报仇,就跟她用药迷倒诸多守卫离家出走那时候一样。
原来有这么多人在暗地里盼望着她拿药弄死汤少啊,乔毓宁嘴角扯扯,似笑非笑,道:“相公没打我。他也不会打我。”
“那他要真打你呢?”乔家嫂子追问道。
乔毓宁笑回道:“相公怎么会打我呢?”
乔家嫂子咕嘟说那天两人吵得那么凶,是人的都看得出汤少差点就要动手揍她了。乔毓宁反问道:“那嫂嫂跟阿哥吵嘴,你们谁打谁?”
“呵呵,什么打不打的,哪家夫妻不绊嘴,”乔家嫂子逗着儿子,笑着掩饰道,“我跟大哥是红过几回脸,也就嘴上说几句。哪像大花他们家那个,真敢动手的。”
乔毓宁淡笑听着嫂子说大花与她那个地主男人全武行的八卦,心思越飞越远。
有时候,她真盼望汤少那巴掌打下来,打掉她所有的犹豫与不决,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翌日,汤乔二人携四婢轻车北上,花满秋领着人护送乔家车马继续南行。
九月中,一行人到皇城永德门。汤怀谨被早候在城门关的大内总管请入内城。乔毓宁被菊香稻光白通古等人带回京中新宅,乔府。
对于大门上挂自己的姓氏,乔毓宁已经很淡定看待这个问题。倘若有一天京中人面称汤少为乔老爷,那时候,她再震惊也来得及。
关上门,菊香稻光双双拥住少夫人,她们都听说乔家二姑娘的事。可以说,乔喜梅完全是某派势力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这种事乔毓宁和乔家人没办法交流,能够懂得她心思知道她身处漩涡明白她处境之艰难的唯有从小伴到大的贴身丫环。
出事时她们却不在她身边,让少夫人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她心里有多苦了。
乔毓宁头埋在菊香稻光怀里,哭不出来。
她心中唯一念,向上天感激,她们平安无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