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坐在座上,看着他对着群臣露出一丝极不容易的笑颜,看着他离场,看着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嘴角噙着笑,没有趁机朝南平炫耀,没有站起身来与众人一齐欢呼。
严璟让人折服的,不只是球技,更让人未曾预料的,是他所用的心机。
大瑞与乌勒的马球比赛,向来惊险刺激,赛局既定时间,又定回合,只要有人进球,这一局便算结束。严璟上场时,已是第五局,大瑞赢得再漂亮,也只是与乌勒打个平手,可严璟要的,是胜利。所以他在第五局并未显露最高水平,只是控制着局势,在最后一刻进球,让乌勒心生不平,觉得大瑞只是钻空子险胜。
“乌勒使者并未多饮酒,所以宴席很快就结束了。”严璟说着,翻开手中拿着的几份折子。
“他说的啊……那好,不要了,我就坐这个!”听声音,乐清的心情极好,随即又说道:“安安宁宁,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驸马一起回去!”乐清说着便直起身来,丢了轿子,往马车旁走去。
“嗯。”
“嘿嘿,他们自然没心情喝酒的,活该!臭王爷,臭吉烈!”乐清看着她,眼里隐隐现出几分崇拜。灯光之下他的脸庞铺上了一层柔和的橘黄色,给那刚毅之中平添了几分柔和,看得她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只觉得他竟有着一副这样让人挪不开眼的面容。
“小心些,马车有些颠。”严璟置在她腰间的手拿开,再次坐在旁边看起了手中的折子。
“我还以为你们要喝酒到半夜呢,没想到这么早!”乐清在轿中瞧着他说道。
“手腕上的伤还疼吗?”严璟突然问。
“老爷——”下人拿了方敦,撩开车帘,严璟一下子便见着里面那张含笑的脸。
“老爷,公主,可以走了吗?”外面车夫开口道。
“走吧。”严璟回一声,干脆的马鞭声响起,马车便开动起来。乐清一个不稳,身子往前倾去,惊慌中抓住了身旁严璟背上的衣服,严璟也同时扶住了她的腰身。
“轿子呢?今天怎么坐起了马车?”
下人回道:“回公主,老爷只觉这样就好,所以奴才们并未再加厚,公主要不要先把轿子里的垫子拿过来?”
严璟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偏过头躲开她的眼神,兀自看起了手中的折子。
严璟看了她一眼,踩着敦子上车,在她身侧坐下。马车一直只坐他一人,所以只在靠后的地方摆了个大座,并未分两侧。
严璟知道乌勒人的个性、敇那的个性,所以如此做了,果然,敇那主动要求再加一局。这一局,正是严璟想要的,果然,在这关键赛局中,大瑞大败乌勒。
乐清在心里琢磨自己反应异常的原因,琢磨着琢磨着,便想起自己与严璟似乎好几天没有那个……行房了,自布偶事件后他便比以前更不怎么搭理自己了。难道是因为这个?因为他们太久没在一起了所以他一碰她她才……不是吧……她虽去了青楼,可也不至于染上一身气吧?
乐清心中的那点不快似乎突然散了一点点,回道:“不疼了,连印子都很淡了。”
乐清竟一下子紧张起来,直待坐稳了身体,脸上还是异常的发热。
他的回答,向来不给人接话的机会,于是乐清又住了嘴了,本来想问他,怎么这么能打马球以前也没上过场,想说今天他打得真的很精彩,打败了吉烈,她很高兴,想说因为他,她也在南平面前大大神气了一番……可是,她预备的听众,似乎对她说话并不感兴趣,也许,他对她突然上他的马车也不那么高兴吧。
公主背着严璟时,会直呼老爷老东西、老色鬼,当着老爷;情绪又还稳定时,会假惺惺以示尊重地叫一声老爷;正经谈话中,会恶狠狠地咬牙称严璟……总之,公主对严璟的称呼挺多,但却从未称过驸马啊,这还不是在什么大场合,而是自家丫环下人前。后又一想,今天许多人当着公主的面说大驸马如何如何俊朗,如何如何神勇,也不像以往一样叫严丞相了,一口一个驸马,公主是听多了,才说顺了吧。
天幕成深蓝色时,严璟出宫门来,却见马车中已有了灯光。他偶尔也在马车上看些公文,从皇宫到严府路上也不太颠簸,所以马车上备了灯,然而灯一直是等他要上车时才点上的。84
她们疑惑的当口,乐清已经爬上了马车,在车中喊:“咦,这车中坐垫怎么这么薄?”
安安宁宁却被她刚才的话惊住了:公主刚才竟说……驸马?
面尚化和荷面和。安安宁宁答“是”,与轿夫空轿子一起先回了严府。
想着想着,心里便不痛快起来,明明刚才还是好心情的,到现在见了他,却又憋闷起来,早知道就不上马车了,又晃又颠,还不受人待见,她这是何苦!
晚宴结束,乐清步子轻快地出了宫门,才要上轿,却看到了旁边一辆熟悉的马车,正是严府内传供严璟出行的马车。
比赛结束后,皇帝率群臣与乌勒使臣一道入宴,乐清南平一行人则上了寿熙宫。寿熙宫用膳时,乐清自然成了众女人中一颗耀眼的明星,光芒四射,时不时有人过来赞叹一两句,让角落里南平的脸上难看之极,乐清心里则愉快之极。
直到散场时,乐清才记起朝南平得意地一扬头,胸一挺,满面神气地走到她前面去。
该死的青楼!乐清不愿想这痛苦的经历,又将自己拉回到布偶之事,想想,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分,沉默了一下,便开口说道:“那个布女圭女圭,我已经拆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严璟放下了折子,拿起她的手来轻拔开她腕上的镯子看了看。因怕被人发现她曾遭人绑过,今天进宫她便戴了两只大大的镯子。
红印果然淡了许多,严璟将她放开来,交待道:“回去别忘了上药。”
“嗯。”乐清抿着唇,看他一眼,又侧过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