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第一章 紫云

作者 : 剑舞侏儒

人往往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他们忙碌的寻找却偏偏错过了自己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大公子记事录》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主动来找紫云,我想也是最后一次。我很难以描述现在的心情,或许是要离开,或许是其他什么,让我变得如此压抑和不安。

穿过石桥,我看到了她——此时她正背对着我,一身紫衫,静静地坐在四角亭中抚琴。前方的几案上摆放着一个紫檀香炉,淡淡的烟雾袅袅把紫云环绕的如同在画中一样。我不由看得痴了,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即使是她的背影依然让我如此着迷。

我以为紫云不会发现我,因为她不会武功。但是她却先开口:“你来了,有事么。”

她依旧没有回头,但是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就好像是做贼被抓了现场一样,不由一紧。但突然想起我是光明正大的来找她,这让我心里觉得好受些。“姐姐。”我诺诺的叫她。

“不是说过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许过桥么。”她突然回头看了我,那明亮的眼睛实在慑人,如同穿透了我的躯壳直达灵魂。我把头偏过去,不敢和她对视,才发现我的脸实在烫的厉害。

或许觉得紫云实在好看,或许害怕以后会看不到,我鬼使神差的又往她看去。紫云还在盯着我,有那么半秒钟,我觉得这次坚持的时间会比上次要长,但还是在一秒钟内败下阵来,把头低了下去。

紫云“扑哧”一笑:“原来武林中最近声名鹊起的‘大公子-还是个会害羞的‘小男孩’。”

“我才不是什么小男孩!”我面红耳赤的争论。我知道越是这样越会让我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最少在别人眼中不是,但是在紫云面前往往我的思想会控制不住我得行为。这让我心里很矛盾——想见她又不想见她。

想见她,因为她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想见她,是因为见到她我会发现自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而我往往在她面前自惭形秽——我长得不难看,这件事很多人都告诉过我。

她还在看着我笑,洁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大人在逗小孩玩一样的笑容,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血液瞬间从脚底冲上了脑袋,大声说:“我要走了。”

紫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但马上恢复了正常,笑了笑:“哦,这样啊——那你回房间吧。”

我想她是没有听懂我得意思,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冲她吼:“我说我要走了!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山谷,离开你,我以后不会回来了!”

紫云的脸瞬间苍白得可怕,就连那红润的双唇都在此刻失去了血色。

也许是我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大声的吼过。心里不免还有意思小小的得意,第一次看的她失神的样子,她也许会不舍得我离开吧,她要是挽留我我该怎么说。反正我一定要走。

紫云愣了一会儿,平静的问我:“为什么。”

“你答应我我长大了练好武功,就会告诉我,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瞪大了眼睛,让我看起来觉得很有气势:“现在我问你,我父母到底怎么死的!”

“颜儿……”她开始不知道如何来说了,但还是像以前一样。“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听话,回房间。”

我冷冷地瞪着他,不说话。她温柔的一笑:“不想回吗,姐姐给你弹一曲你最喜欢听的……”

“哼……”我打断了她的话,瞪她的眼神更加冷:“你每次都是这么说,有意思吗?”

话说完我转身就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还有……我不喜欢听古筝,也没有什么最喜欢听的,我愿意听,只是因为你愿意弹……”

“你去哪?”她声音中似乎带一点焦虑不安。

“收拾东西。”我没有回头,我觉得这才像真正的我。

回到房间后天色已晚,我并没有马上收拾东西,而是点燃了一支蜡烛。静坐了一会,心情平复了一点后,坐在精致的梨花纹书桌上。慢慢地开始研墨,然后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开始画起来。画的是紫云弹琴的姿态。我五岁就已经略通琴棋书画,八岁家破人亡以后根紫云在一起生活——她养着我。之后为了支持我这一爱好更是给我请了不少老师指导。十五岁那年我得最后一个老师——据说是京城最有名的画师也离我而去。说是“颜儿的画已经颇有大家风范,互相切磋鉴赏还是可以,但我已经教不了他了。请另请高明吧。”我已经忘了当时是开心还是失落。

我父亲没出事那会儿,他官居一品,位列尚书,高高在上。我身为尚书公子,天天被人宠着护着。自从那天过后,我什么都不是,连家都没有了。清晰的记得那天我带着随身丫鬟从外面回来发现家门口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他们把我家的东西都搬走了,我听见带头的那个官兵说“圣上旨意,尚书李愈文意图谋反,诛其九族,没收其所有财产,以充国库。大家给我搜仔细了,一个反贼都不要放过。”

我瞬间变成了一座冰雕,从外一直冷到了内心。我当然知道“意图谋反”和“诛其九族”是什么意思。在混乱间,听到有人说“那不是李家的小天才吗,这么小……唉真可怜……”

这声音一出,官兵立即就向我看来过来。懵懵懂懂中,我被人提着飞了起来。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大公子,不要怕,小翠会保护你的。”这竟然是我得随身丫鬟小翠,她居然是个武林高手。我麻木的神经已经无法去接受任何刺激了,但是我没有叫,没有哭。一叫就会被人发现,就会被杀。

可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追来了,在城门口堵住了我们。小翠以一敌众,渐渐带我杀到了城门,小翠残忍一笑,冷冷扫向众官兵,众人不由退了一步。小翠往我怀里塞了一样东西:“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好好收着,不要给别人看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然后我被扔上了马,小翠用她单薄的身体顶开了城门——虽然我一直很怀疑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可是她就是——顶开了城门。我*的马突然疯了一样飞奔出去,吓得我死死抓住了缰绳。回头一望,之见小翠的被十把以上的长矛贯穿,鲜血横飞,发出了世上最凄厉的惨叫。

我小小的身体在马上被荡来荡去,我只有紧紧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摔下去。

想起小翠今天早上还抱着我我买糖人,我家破人亡后第一次哭了。眼泪奔涌而出,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一样。最后那只马终于力竭而亡,我从马上掉了下去,滚下了山坡,一头撞在树根上,昏死了过去。

我家破人亡后第二次哭是在看到了紫云之后,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乞丐了。我八岁,她十二岁。那是我正被其他的小乞丐欺负。她救了我,给我东西吃。紫云那时候就很漂亮,她问我姓什么,我说姓李,但马上就警惕了。

结果她并没有问我名字,而是要我背诗歌,背出一首就给我一文钱。我很高兴,有钱就不会挨饿了,就一口气背了十来首。结果她说:“你跟我走吧,给我背诗歌听,我给你吃的,你就不要挨饿了。”本来我不是意志力很差看到有吃的就跟着别人走得人,但是实在是饿得太久,以后不想再挨饿了。而且紫云那么好看。

于是我跟她走了,我们去了客栈。在房间里她突然说:“李玉颜,给姐姐背诗歌。”

“好……”我惊讶的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她狡黠的一笑:“像颜这么有才华的小乞丐很少哦。”

紫云笑的真好看,我看得呆了,忘记了说话。云轻轻地抚模我得头,温柔的说:“姐姐不是坏人,以后你就和姐姐在一起好不好。”我点头。

于是我被紫云拐走了,我很心甘情愿的被拐走了。

从此紫云出现在我生命里。

从此紫云变成了我唯一的亲人。

从此紫云变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但我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她,因为紫云给我的规矩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许过桥”。这个规矩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姐姐,你长得好好看啊。”之后立下的……

紫云会很突然的问我一些问题,而我的答案就变成了我生活中的必须品。

“颜,你以前都干些什么。”

“画画,看书,写字什么的。”

于是我得房里有了一张精致的书桌……

“颜,你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听娘弹古筝的时候,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姐姐是第二漂亮的。”

“小孩子知道什么漂不漂亮的。”

虽然她这么回答,但是之后她便多了一张很古朴的古筝……

…………

我十岁的时候,紫云把我叫到房里,给了我一个长条形的布包:“打开看看吧,这是你爹留下的。”

里面是一把大剑,剑锋上的寒芒告诉我他很锋利。但是这把大剑却不是很重。我看到之后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是我爹的东西。”我叫出了声,皱眉道:“我爹不会谋反的,对吧?”

紫云笑笑,温柔的抚模我的头:“当然不会,你爹是被冤枉的。你现在力量还不够,不能做什么,等你长大了,练好武功,我就把你爹死的真相告诉你,但是你现在什么也别问,好不好。”

虽然我很想马上就知道,但是还是听紫云的。于是我开始练武功。

紫云就从来不练,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温柔的看着我:“武功是男人练的,男人练好武功,才能保护女人,不是么。”

“我练好武功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我说得很认真,紫云笑而不语。

…………

我十六岁已经把紫玉给我的武功秘籍练到炉火纯青,从十八般兵器到暗器轻功样样精通。我开始出山历练,打败了不少高手,在江湖上渐渐有了名气。“大公子”这个称号阔别八年后又回到了我身上。因为我的手指又细又修长,像有钱人家的大公子一样。这是一个江湖朋友取的,大家后来也跟着这么叫。

如今我十八岁,紫云当初答应告诉我的事情我始终没有告诉我。

思绪从回忆中抽出,发现桌上的画已经被墨染的不成样子了。我随手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敲门声起。

“进。”

紫云袅袅的走了进来,冲我温柔一笑,看了看未干砚台:“颜,画画啊。”

“我要走。”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生气啦。”紫云看着我,缓缓走了过来,手自然的放在我的长发上把玩。

“别碰我!”我每次看到紫云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我就火大。

紫云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把玩着我的头发:“颜,你的头发比我的还要滑呢。”

“……”我酝酿了一下突然说:“男人头女人腰,你再模我的头,我就模你的腰!”

于是伸手往她的腰模去,但是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如果我模了,那简直就是亵渎了我心中完美的紫云,我不允许!

紫云早就料到是这样,因为我每次都是这样,她一点也不意外。嗤笑一声:“颜,你是男人了?”

她这话真刺激了我,让我觉得我作为男人的本质被侮辱了。猛然抬起头,此时紫云的脸离我只有1厘米,我一咬牙说:“要不要来试一试我是不是男人。”

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我怎么能这么无耻呢,而且是在紫云面前。

紫云的脸忽的一下就红了,下齿轻轻地咬着嘴唇,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我。

我把头低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你……生气了?”

紫云扑哧一笑:“原来我们家颜是个男人了呢……嗯,看样子以后不能把你当小男孩看了。”可是那语气,怎么听都感觉她根本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拿起我父亲留下的大剑,说:“我要走了……跟你说过的。”

“你不能拿着它到外面去。”紫云突然严肃得可怕,盯着我手上的剑:“你拿着它,别人会知道你是谁,你父亲是谁。他们会杀死你。”

他们……我身体在微微颤抖:“我找的就是他们,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我几乎是用吼的。

“你太天真了!”紫云似乎很激动,我从没看见她如此激动过,忽然他从后面抱住我,在我即将开门的一刹那,她几乎用哭得声音跟我说:“颜,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其实我心里想过紫云会挽留我,我甚至连对策都想好了,现在她却抱着我对我说。我忽然感到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所有的决心在一瞬间支离破碎。我很久没有说话,其实我只是想让她抱我久一点而已。准备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呼吸都混乱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淡:“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把一切都弄清楚了,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我不要嘛……”天啦,她、她居然会撒娇,今天撞到鬼了么,我有点不寒而栗,而紫云却十分真诚缓缓说道:“我要你现在也不走,永远都不要走,你走了我会害怕。”

妖孽……我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词,但是我马上压制了我得思想,口头上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吧,我不走。我留在这里,你早说你这么舍不得,我就不会想走的。”

可是我还是走了,在紫云离开我房间三个时辰以后,这个时间我想她已经睡了。我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东西,其实就是三样,剑,银票,还有画册——小翠死之前给我的那样东西。

一本普通的画册,我记得是小时候父亲给我画的,小翠说不要给别人看。连紫云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若是我父亲真的意图谋反,那这个应该是藏宝图才对,可是怎么看都不像。

我离开的时候山谷中静悄悄的,我就这么走着离开的——八岁那次噩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骑过马。

我以为最少要紫云要明天才会知道我离开,其实我错了。她是看着我离开的——她静静地站在山崖上看着下面,眉头紧皱这,眼睛好像要滴出水来:“他真的走了,为什么我竟然有点难受……”如果我在我可以看出她是真的难受,可是此刻我什么都不知道。

“宫主,保重身体!”这是她身边的人说的,一个好似完全融入了黑暗中的人……

此刻我不知道我的离开竟可以使她改变那么多,比如,她把那架天天玩弄的古筝上的弦全部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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