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百五十年过去了,松云山依旧苍翠。
一百五十年间,天下大变,大周帝国已经四分五裂。四周各方势力伺机而动,纷纷蚕食着大周原有的疆域。连年战乱不断,而这松云县依山靠海的郊边之地成了贵族、百姓躲避战乱的理想之所。因为不属军事要塞,松云县还没有成为诸侯角逐的对象,与其他地域相比较起来却安定了很多,人口也慢慢多了起来。这时,松云县已易名为松云城,几经扩建,已发展成中上规模的城市。
现在看来,那松云山与松云城已是相依相偎。松云山上看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遗,仍是百余年前那一副太平模样,只是规模不知扩了十倍百倍。
松云山上有一门派,名为松云宗,练的是剑类的功夫。
说起它来,二百余年前就已开了这山门。那第一任掌门本是那有名的武林门派华阴派的记名弟子,因冲撞了华阴派的前辈师叔被逐出师门。华阴派势力很大,那人被挤兑打压的无可奈何,沦落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凭着一身还算不错的武艺,招了几名弟子,平日里授授功夫,种种瓜果蔬菜,定时下山去换些粮食肉类,倒也过得逍遥。
要说这松云宗弟子习的功夫,都是那弃徒从华阴派学来的,拳脚、棍棒、刀剑样样俱全,但只能算的上扎实,高深的那是一门都没有。那弃徒也清楚,自己虽然没有习得华阴派的内门功夫,但这般把别派武功随便授与旁人,乃是犯了大忌,见不得光的,因此临终时再三告诫弟子们千万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显露武功,以免招来大祸。那些弟子原来都是些家境破落的闲散汉子,本没有什么见识,更没有野心,见师父说的郑重,均是牢记在心,一时相安无事。
所以到了第四任掌门的时候,这松云宗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错错落落的几间小瓦房,一片片菜地,不时穿梭着几名提粪种菜的弟子,倒也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
那第四任掌门王哲却与以往的都不相同,竟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因他原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不是嫡出,而且娘死的早。老爹死后,就被长兄撵出了家门,无奈投了这松云宗。本来是想练得一身好武艺衣锦还乡,到最后发现师父授的全是一些花拳绣腿,打打市井无赖绰绰有余,遇上那些名门大派的高手,就只有束手的份了。
这人眼界是有的,资质毅力也是不差,缺的只是运气罢了。因此那些弟子们经常看到掌门站到高处凸起的崖壁上,远眺摇头叹息。众人不明所以,只是心中忐忑,因为每次掌门下得崖来,总会考察他们的武功进境,若不能达标,一个月内不得沾半点荤腥。
这天,王哲又登高望远起来,众弟子扔下手中的水桶、粪舀,奔到演武场*练起来。哼哈之声不绝于耳,听得那掌门是连连点头,心道这帮小兔崽子终于上路子了,心中舒畅,只觉得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是深秋,景色却是格外的宜人。这时,天边飞过一只大鸟,白色的肚皮黑色的翅膀,扑腾着正朝松云宗方向飞了过来。王哲食指大动,心道好一顿野味,盘算着怎么把它弄下来亲自烹调一番。那鸟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依然悠哉悠哉飞的更近了。
正当王哲想入非非之际,一道白影嗖的从大鸟身旁闪过,那鸟顿时失了平衡,翻滚着从空中落了丈许,惊得连连叫唤。王哲只觉得一阵风吹了过去,闻声看那大鸟,不由大笑出声来:“哈哈,你这傻鸟,一阵风都能刮得你摔死,可笑可笑!”待那鸟稳住身形,望王哲相反的方向掉头疾飞而去,抖落的羽毛儿随风飞舞,狼狈无比。王哲目瞪口呆,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道:“让你多嘴,好好一顿野味让你吓跑了”
说罢摇头叹息扭身便欲下崖,突然发现身后静静立着一名白衣男子,心中一突,脚步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亏他马步练的扎实无比,腰身一挺,稳稳站住,双手护在胸前,喝道:”尊驾何人?为何擅闯本门?“
那白衣人面无表情,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问你,此地由谁做主?”
王哲见他出言无理,心中恼怒,想你这人虽说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显是有点来头的,你客客气气倒也罢了,如此欺上门来,当我松云宗小门小派便怕你不成,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爆发出来,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理,这山是我松云宗门派重地,我便是掌门王哲,有事快讲,无事请你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一番话义正辞严,腔调却是匪气十足。
那白衣人愣了一愣,拱手道:“我路过此地,想在这山上寻一处地方落脚,无意中闯入贵派重地,得罪之处,还请王掌门见谅。”语气诚恳,竟是真心认错。
那王哲讲的是气恼之言,这山上除了松树柏树多了些,没什么珍贵的产出。荒郊野外的,平日里请都请不来人,那门派重地更是胡诌的。王哲心中惴惴,说完就后悔起来,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万一人家手段了得,生气起来,这松云宗就要从江湖上除名了,当然,它本身也不是很有名。忽听那白衣人如此回答,无异于听到天籁仙乐一般,心中一松,装模作样的挥手道:“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不知兄台你是要停留多少时日呢。”
那人道:“我本来是想长住的,不知贵派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长住?王哲这才仔细打量起那人来,只见那人丰神俊朗,身材挺拔,只是双目泛红,仿佛哭过的模样,心道:“这人莫不是遭了劫匪,或是结了仇家被人追杀,落难至此?”又见他腰间挂的饰物,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好一块宝玉,色泽温润通透,望之不似凡品,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那白衣人各色人物见得多了,见他盯着自己佩玉,心中明了,双手解下,递了过去道:“王掌门喜欢的话,就拿去吧,只望掌门留在下待上一些时日,莫要透漏给别人知晓就好了。”
王哲面露喜色,一边接过,一面道:“呵……呵呵……这让本掌门如何好意思呢,兄台的行踪嘛,本掌门自当保密,这松云山大得很,兄台随意,随意。本派也有几间空房,若不嫌弃的话,也大可住下。”
那白衣人道:“谢掌门美意,在下随便寻个地方就好了。”拱手转身飘然向后山飞去。
王哲虽说幼年时也见过个把真正的武功高强之辈,但仅限于飞檐走壁而已,如此不借力的凭空飞行那是听都不曾听说过。他望着那人去的方向瞠目结舌,半天回过神来,懊恼的骂道:“蠢货,连仙人的东西你都敢收,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怪不得没半点前途……”忙不迭的朝那人追去,但又如何追的上。却又不敢把那玉收下,跌跌撞撞找了个大致的方向寻了去。
那帮弟子们一直练到日落,也没见掌门,做了晚饭也不见掌门来吃。于是抓阄把饭送到掌门房间,那被抓中之人送完饭,一改满脸沮丧,乐呵着蹦蹦跳跳跑回来。众人得知掌门不在,均是欢喜异常,各自藏匿去了。
到了第二天黄昏,王哲终于模对了路子,也亏他对这一片是熟悉无比,知道哪儿景色宜人、哪儿山峰险峻,能入得了那白衣仙人法眼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几处。无奈山高路远,虽是身强体健,也爬得腰酸背痛。
这是一块十米见方的的巨型岩石,那岩石如刀削般很是平整,像横插在山体之上;交界处有一处石洞穴,王哲记得那洞穴仅能留一人出入的,现在已是大了一倍,形状也规整了许多。那岩石离地七八米,没有路可以走上去,好在那岩石下方都是高大的松柏,王哲哼哧哼哧爬了上去,恭恭敬敬把昨天贪来的玉石放到洞口,对着洞穴便拜,恭敬道:“小的不知仙长驾到,瞎了狗眼,竟然收了仙长的佩玉,悔恨不已,请仙长恕罪!”
话音刚落,身子一轻便被扶了起来,洞口站的正是昨天的白衣人,那人手中拿着那块佩玉,温声道:“王掌门肯收留在下,不泄露行踪,已很是感激,这块温玉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权当报酬罢了。况且,我也不是什么仙长,掌门你客气了。”
王哲感动莫名,心道:“如此*力的仙人竟肯这样跟我客套,我王哲不枉此生了。”寻思着找个话头巴结一番,突然灵机一动,又要跪下,一阵风自下而上吹来,令他跪不下去,那白衣人道:“王掌门有话便说吧,不要折煞在下了。”
王哲暗暗赞叹,拱手恭声回道:“还未请教仙长名讳。”
那人眉头微皱,踌躇没有答话。王哲看在眼里,暗叫要糟,当下心一横,直截说道:“其实小人昨日见仙长风采绝非凡人,定是能人所不能,今日前来,本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不知……”
那人“哦”了一声,眼带疑问看着他。
王哲心中一喜,随即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只是加工了一番,只有前半部分是真的。大意就是他娘死的早,老爹带着众妻妾、大哥和他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老爹死后,一切都变天了,家产被恶人觊觎,全家遭陷害,女的全卖进了青楼做了婊子,大哥被割了入宫当了太监,自己机灵,跑的快,留的一条性命,加入这小门小派勤练功夫想报仇雪恨。可惜这武功法诀档次太低,练不成什么高手,因此整日郁郁寡欢,想让那仙长指点一二。
总之是极尽所能诅咒家中还活着的所有人,句句发自肺腑,讲到最后,哽咽出声,竟说不下去了。
那白衣人也是嫉恶如仇之辈,当下怒斥那恶人罪行,当场答应助他复仇,然后让王哲演一门功夫好做指点。王哲对剑很是偏爱,便折了根树枝做剑,演了下来。那白衣人看完后,琢磨再三,也不觉得疲累,直到了第二天天亮。王哲陪了一宿,又饿又困,好在白衣人已经把剑法改完,也拿着树枝施展起来,潇洒飘逸,行云流水一般,比王哲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剑法大概的套路没有变动,只是调换了些招式和出手的角度时机,威力竟然大增;那白衣人又见王哲凭借得全是身体力量,又授了他一套呼吸吐纳的法门。王哲惊喜不已,牢牢记住,叩首作谢。临别时,那人说自己要闭关修行,叮嘱他勿要再来打扰。王哲连连称是,倦意一扫而空,兴高采烈下得山来。
王哲授了众弟子武功,整日苦练不缀,声名渐远,门派发达壮大起来,竟渐渐消了报仇的心思。后山那块树林,也被设为了禁地。
后来,那掌门自认武功大成,出的山去,参加那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连败六大派高手,一举成名。却被华阴派识破了武功路数,高手尽出,一路盘问纠缠直追到松云山上,危难之时被那白衣人使手段惊退。至此,松云宗已是天下皆知,各大门派公认的一匹黑马,前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