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大宅门口,停着一顶轿子和几匹马。武聿擎掀开轿帘,狠狠地警告了轿中人几句话之后,便骑着马,带着秦阅及一干下属离去。而那顶轿子,也由四名壮汉抬着,后头跟着婢女及两名武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不久,暗巷里窜出几个人,动作敏捷地分别跟上轿子和马群。
这样的行动持续了几天,京城里,某个谣言也慢慢地蔓延开来……
坐在牧场设在京城里的办事处中,武聿擎一脸凝肃—甚至可说是铁青,正在听着秦阅的报告。
“……事实上,牧场那边一切无虞,马匹比预期生长得更好,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个谣言,说我们武家牧场经营不善,可能交不出三千匹战马……”秦阅拿着牧场来的快马传书,冷汗涔涔地说着。
“武家牧场在改善经营方式后,一切早已上了轨道,财务也不再那么吃紧,会有这样的传言,肯定是有心人放出来的。”他一声冷哼。
“会不会是陇西那边的牧场,甚或是外族放出来的假消息?”秦阅猜测。
“不!”他心中早有定见,“我知道可能是谁做的。”
秦阅正想接着问,武聿擎突然神色一变,大喝了一声,“谁”
随着他的话语,屋顶落下些许沙尘,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阅这才知道,原来屋顶上有人在偷听,而场主的喝斥,也让附近的守卫反应迅速地追了上去。
然而武聿擎并没有等候属下的回应,他在察觉有人窃听后,立刻起身,收拾桌上的书文。“回府!”
秦阅知道他在担心少女乃女乃,便急忙安抚,“场主,来人听到你发现他,不是立即袭击而是遁走,代表其意不在伤人……”
“我知道。”武聿擎动作极快,已然走到屋外,“但我还是要看到初真无事才能放心。”
这时间,初真应该已经回到府里了。当初他放她出门的但书就是,她必须在申时之前回府,希望她有乖巧的遵守这个条件。
连下属都没带,武聿擎跳上一匹骏马,飞也似地策马回府,顾不得京城里不得骑快马的规定。幸好入冬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官差见到是武家的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能在最短时间顺利地回到武府。
马缰一扔给门房,武聿擎大步地跑向房间,门一推,看到妻子已换下外出的服装,一身轻便坐在房内梳头,他悬到喉头的心才真正得以放下。
“幸好你在。”他一个箭步上前,便将她紧紧拥住。“你没事吧?”
“我才想问你呢!你没事吧?”她被抱得莫名其妙,却很能感受到他的紧绷。“怎么这么早回来?还这么紧张,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才在牧场的办事处里,有人躲在暗处偷听……”武聿擎简单地叙述,“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我怕你遇到危险,就先赶了回来。”
“他偷听的时候,你们在谈什么?”李昶妮问。
“我和秦阅正在追究,为什么京城里近来谣传我武家牧场经营不善,交不出三千匹战马。”他有些闷地回答。
这不就通了吗?她摇了摇头,将他推开了些,正视着他的眼,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道:“我用鼻孔想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所以他才会马上赶回来呀!武聿擎因她的话语忍俊不禁。“堂堂中丞大人的女儿,说话这么粗俗?”
“你要我遵行女诫也可以啊……”她刻意糗他。
“你这女人!”没好气地捏了下她小巧的下巴,“你看起来就不是那块料。”
“哼!堂堂中丞大人的儿子,还不是会做些偷鸡模狗的事?”她举了另一个人反驳他。
说到柳少奇,他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他搞出这些把戏,究竟想干什么?”
“肯定是想掩盖他亏空公款的事实,顺便捅你几刀,让你难过喽!”她一脸嫌恶,对柳少奇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
“若有这么单纯就好。”
此时窗外刮起一阵风,将树上的枯叶纷纷吹落地面。武聿擎感到一阵寒意,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武府,要起风了。
即使武家牧场澄清,牧场里的马儿绝对没有问题,谣言却越演越烈的趋势,最后火居然烧到了武家少女乃女乃头上……
一天,李昶妮坐在雅昶小集的“办公室”里算帐,突然,小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少女乃女乃,不好了!”小晴急得花容失色,连门都忘了敲。
她不疾不徐地停下手上的工作,“什么事急成这样子?”
“场主……场主赶来雅昶小集了!”
“他来做什么?”李昶妮还搞不清楚状况,直觉就拿起身旁的订位记录翻看,“他有预约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吧……”
“场主是兴师问罪来了!”小晴几乎忘了自己的身分, 的一声将她手上的订位记录压下。“外头早就传开了,说雅昶小集是武家少女乃女乃开的店,而开这么一家店,就是要用店里的营收来补贴武家牧场的亏损……”
“放屁!”她气到连脏话都飙出来,“是哪个白痴传的?”
小晴还来不及答话,外头已传来吵杂的声音。李昶妮心中一惊,匆匆忙忙地想出去看,结果门一打开,面色铁青的武聿擎已站在门外,用阴寒的目光直瞪着她,而他的属下们,正和雅昶小集的保镳打成一团。
见到这情况,她心知瞒不住了,便大声一喊,“都给我住手!自己人打什么打呀”
此话一出,一场激战果然停止,而武聿擎的神色更是凝重,冷冷地开口,“果然是你?”
李昶妮回视着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以往的情意,有的只是愤怒与质疑。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将他拉进门,两个人关在屋里讲,想不到他闪过了她的手,迳自大步踏了进来。
连碰都不给碰了吗?她突然觉得内心一酸。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顶多就是瞒着他开店,伤了他的男性自尊,但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
她悄悄地关上门,转身面对该面对的事实。
“雅昶小集,真是你开的?”他低声怒问。
“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瞒了。
“你开这家店做什么?我武家少给你吃、少给你穿了吗?还是,我哪里亏待你了?”他气得大骂,觉得她开这家店,简直是把他对她的好放在地上踩。
他难得……难得对一个女人真正动了情,她却如此不识好歹?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一开始瞧不起我的样子。”她试图语气和缓的解释。
武聿擎狠狠瞪着她。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是该在家相夫教子,她的行为根本就是离经叛道,甚至让他这个丈夫丢脸!“所以你开店,是为了羞辱我,因为我瞧不起你?”
“你不要往不好的方向想!我只是要证明,我提出的意见,是可行的!”
他的质疑,令她觉得委屈,但她确实有错在先,即使动机是好的,做的方式却不完全正确,所以她忍住被他冤枉的怒气,说明她这么做的原因。
“刚知道武家牧场经营出了问题时,我提出了许多意见,但你都觉得是无稽之谈,妇人之言不可信之,不是吗?”
她见他没有否认,便续道:“所以我才想,既然用说的没用,那我就做给你看……事实证明,雅昶小集很成功,牧场的情况也改善了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不听我劝告,我何必用这种方式让你接受我的意见?”
现在又拐个弯,骂他刚愎自用就是了?在气头上的武聿擎,觉得自己像当面被她赏了个巴掌。即使事实确实是如此,但他却没办法接受自己面子扫地,好像自己比不上一个女人,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教!
“我早就怀疑很久了,但我觉得你没这个能耐,想不到真的就是你。你在看到我仿效雅昶小集的经营方式改善牧场的管理模式时,应该觉得很可笑吧?”
只要一想到自己原来觉得好的经营方式,全都是她刻意让他模仿的,而他试了有成效后,还因此沾沾自喜,他就悔恨得想把这雅昶小集全捣烂。这家店的存在,就像在嘲讽他的没用!“看我一个大男人,学你做事的方法,如今证明了你很行,我是个废物,你就高兴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每个人专精的事物本来就不一样!你养得出好马,我养不出来;我对经营有概念,而你没试过,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你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复杂呢?”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怒气大多是来自于这件事伤了他的男性自尊。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不容许女人挑战男人的尊严。
“我能够不想吗?我的妻子表面与我和合,私底下却笑话我这个夫君不长进,如今还害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说得咬牙切齿。
“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实!”她跺着脚抗议。这男人真是好面子到了极点!别人的话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武家牧场欣欣向荣,用真相击破谣言不就好了?
“不管是不是事实,只要你一天是雅昶小集的当家,我就一天抬不起头!”他连一句闲话都再也听不了了,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明天,我就找人拆了这个地方,免得落人口实!”
“不行!这雅昶小集不是你的钱盖的,是我的,你没有权力拆!”李昶妮急忙制止。
“你哪来的钱?”他虽然也一直怀疑她的资金来源,但从没想到武府以外的地方。
“钱……是我敲诈柳少奇而来。”她吸了口气,吐实她曾做过的……坏事。“他该给我的嫁妆没有给,我向他讨回来,那也是我应得的……”
“你……你缺钱不向自己的夫君拿,而是回娘家讨?你究竟置我于何地?”又是另一桩罪名,她究竟要做多少让他颜面无存的事?“你这雅昶小集还越开越大,如今柳少奇亏空公款,难保他不会把这事全栽在你身上。”
“不可能!我是用收嫁妆的执据做证据,上头载明金额是五百两黄金,不会和朝廷买马的公款扯上关系。他亏空的钱,要比五百两多得多了。”她自认这竹杠敲得理直气壮。“这块土地是武家的,我问过你,你说可以用的。”
武聿擎回想她说的话,还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一时竟拿不出骂她的理由。
“总之,这家店你明天就收起来别做了!”最后,他武断地做了决定。他是武家的主人,他说了算!
这什么鬼结论?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白说的?李昶妮怒气也压不住,连现代的口头禅都拿出来用。“你这神经病!这家店经营已经上轨道了,而且有稳定的获利,你今天只是因为街坊上的一些风言风语,就要我关门?”
她受不了了,和这男人争辩这种价值观的事,真是圣人也发火。
“那我从以前就被人讥笑是傻女,是不是早该自我了断?”
“你做这一切离经叛道的事,本来就是病了!”什么神经病之类的语词,武聿擎被怒火冲昏头了根本听不懂。而听到她说什么自我了断,更加无法接受。“你今天回府后,就不许再出门!”
他自以为命令下达后,她就该乖乖遵守,便气冲冲地摔门而出,走到中庭与一干脸色古怪的属下会合。
“回牧场!”语毕,他便领着属下们快步离去。
柳初真瞪着他的背影,忍住不把现代一些精彩绝伦的脏话在此刻全飙出来。
“不可理喻的自大狂!我要真听你讲的话,这几年……这几百年都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