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溪最终还是决定走捷径,通过槐镇。
他没时间再等三年。除了考科举,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甚至想过,如果落第之后,也绝对不会回三洛镇,他宁愿死,也不会娶李小妖。
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张梦溪大步而去。
槐镇果然不愧为鬼镇,长年吹着长长的阴冷的风,刮得满大道落叶纷飞,无数破损的房屋窗户在风中碰撞,发生如鬼号的声音。
张梦溪轻轻走在大街上,紧缩些身子,小心翼翼地迈步,生怕惊醒什么东西。
“啪”一声响,一扇窗被风吹落在张梦溪面前,摔得粉碎。
“啊呀”
张梦溪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见是意外,张梦溪松了口气,倚着背喘大气。
突然想起,此刻正在大街之上,哪来的靠背?
张梦溪脊梁发冷,伸手后模,先是一双鞋子,再是一双脚。这里是荒镇,根本没人,那模的是什么。
“啊…”张梦溪向前滚去,爬起来飞速向前跑,哪里敢回头。
直跑得没气,才停下来,跌坐在地。
“刚才模着是什么鬼东西呢?”
张梦溪越想越怕,回头望去。
只见原本无人的大街之上,突然多了几个行人,全都向他走来。
“原来这里并不是荒镇,还有行人。”张梦溪心情稍安,向最近一个行人走去。
越走越近,发觉有点不对,那行人好像缺了点什么。
再走近两步,张梦溪看清楚了,原来那行人缺了眼珠。
“啊…鬼!”
胆小鬼张梦溪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这时,从镇上的各个角落之中,走出无数行人,全都朝张梦溪倒地方向而来。他们的速度不快,每个都缺胳膊断脚,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圈子越缩越小,转眼围了密密麻麻,哪怕每人一小块肉,张梦溪都不够分。
突然,张梦溪席地而起。
如果此刻有人看见他的眼睛,一定会以为他跟这群行尸是一样的。
他的眼睛呈灰色,直直、一眨也没眨过,分明就是一具死不瞑目的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呆呆望着渐渐靠近的行尸,拳头紧握。
那个没眼珠的行尸手先搭到张梦溪的肩膀。
这时,张梦溪动了。
“轰”
一拳,一声轻响,没眼珠行尸飞了出去。
“咦!”
从一幢破废的茶楼之上传出一声意外的轻叹。
一缕紫衣在风中轻飘,一位面罩薄面纱女子正盯着张梦溪方向。
此刻,张梦溪早已踢向第二具靠近的行尸,反身旋踢中第三具行尸,动作行云流水,竟是凡间顶尖高手风范。
两具行尸朝同一方向,把慢慢靠近的行尸撞倒一大片,出现缺口。
趁此机会,张梦溪往缺口冲过去,拳打脚踢,拼出一条血路。
此刻的张梦溪水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一个武术高手,所到之处,行尸必然倒下一片。
无奈此地的行尸实在太多,张梦溪刚打倒一片,冲出一个包围圈,马上落入另一个包围圈之中。那些行尸全都是打不死怪物,就算是断脖子断腿,也要爬向张梦溪。
“无论世俗间的高手如何利害,对付邪魔外道还是没丝毫作用。”茶楼之上女子叹息。手伸出来,黄光闪动,掌中也多了一把金光小剑。
紫衣女子一挥手,金剑冲天而去,不偏不倚,落在张梦溪身边。
张梦溪伸手握剑,眼睛依然是灰色,脸无表情。
剑光一闪,三具行尸倒地,再了无法动弹。
金剑对付这些行尸居然十分有用,只要被金剑所伤,没有能够爬起来的。
有了金剑的帮忙,张梦溪连劈带斩,毫不留情。那些行尸本来就是此镇的凡人,只是被魔所害。没有什么攻击力,片刻间,数百行尸被张梦溪全部斩灭。
张梦溪右手握剑,站在满地的尸体之上,恍然杀神降世,跟他一身儒装的书生模样格格不入。
“此人一身书生打扮,却如此血腥,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紫衣女子有些后悔出手相助。手一招,握于张梦溪手中的金剑嗡一声响,向茶楼飞来。
金剑要月兑手一瞬间,张梦溪反应过来,立刻紧紧握住。仿佛金剑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金剑带着张梦溪冲天而起,向茶楼飞去。
紫衣女子心生厌恶,手指一掐。
空中金光大起,张梦溪死死抓住,仍然把握不住俞来俞重的金剑。
掌心磨出血来,张梦溪再也坚持不住,月兑手从半空重重摔下来,把三层茶楼砸穿,坠落底层。
残留剑柄之上的血液,突然间渗入剑柄血钻之中。
一阵血光在剑刃之上流转一圈,瞬间恢复正常。
金剑回到紫衣女子手中,不沾一丝污垢,单单此项,就能看出金剑的不凡。
“金菩神剑被此凶残之人用过,真是晦气。”紫衣女子有些后悔,不过想想,利用此人将几百个行尸消灭,也省却自己动手。
这几百个尸体处理到是麻烦,搞不好闹瘟病,连累周围凡人。
紫衣女人瞧着满地的尸体,尸水散发出阵阵的腐臭,大皱眉头。
楼下传来一阵物体下坠地的声音,紫衣女子才想起生死未明的书生。
张梦溪躺在一张半塌的桌子上,手臂晃动,晕死过去。
紫衣女子见他还有气,掌心凭空多了两个小瓶,掏出两粒药丸。用剑撬开他嘴巴,用指弹了进去。
“吃了解尸毒丸和大力丸,应该死不了,明天搬尸体就靠你了。”
说完一跃上二楼,盘坐运气。
******张梦溪再次醒来,已是中午时辰,他环顾四周,发现正躺在一间破烂客楼之中,浑身散发着腐臭,野虫苍蝇爬满一身。
张梦溪跳起来,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全身如散架。一鼓热流自月复间上升,到达胸间,痛便没踪影。张梦溪暗暗奇怪,也没多想,手忙脚乱赶着身上的恶心虫子,孰知那些虫不怕死,任凭他如何驱赶拍打,就是不走。张梦溪气上心头,就地一滚,然后冲出茶楼。
“啊!”
一声尖叫。
紫衣女子掠到大街之上时,昨晚杀神般的书生已经倒在地上。
紫衣女子食指指脑,放开灵识,四周景物清析出现脑中,一切正常。灵识扫过书生身上,呼吸正常。
紫衣女子相信事实:书生吓晕过去了。
手指一弹,一粒石子将张梦溪砸醒。
张梦溪跳起来,惊得哇哇大叫:“死人,好多死人。”
拔腿就往镇外跑,根本没看到身后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又惊又怒,踢飞一根木头,将奔跑中的张梦溪拌了个狗吃屎。
“你疯够没有?”紫衣女子盯着张梦溪。
张梦溪爬起来,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的紫衣子,刹时惊艳的感觉。
妖怪,一定是妖怪!
一定是眼前这个世间少有的美貌妖怪害死了整镇的居民。
张梦溪醒悟过来,绝不能被她迷惑,转身再跑。
“呼!”
一根木头带着风声直冲过来。
张梦溪不是笨人,心想绝不能被拌倒第二次,等木头快要撞上自己,一跳躲避。
孰知,那木头像有灵性,突然停顿下来,等张梦溪双脚落地再冲过来。
一模一样的狗吃屎姿势。
完了,这妖女还会妖法。
张梦溪再爬起来,紫衣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
“你、你、你别过来,我是读书人,受圣人保护的,你不能害我,神会处罚你的。”张梦溪边说边倒退,面上全是恐惧。
紫衣诧异地望着张梦溪,就是眼前这个人昨夜屠了数百行尸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也不相信。只能说,这个书生太会演戏了。
“别装蒜了,想活命,把这里所有的尸体搬好焚化了。”紫衣女子冷冷的盯着他,不怕他耍佬什么花样,凡间的武林高手在修仙缔结师眼中,跟蚂蚁差不多。
“你杀了人,还要我帮你搬尸体,休想。”张梦溪有着读书人的骨气。
“我杀了人?”紫衣女子再次盯着张梦溪眼睛。
张梦溪被她盯得心头发麻,倒退几步,脸上依然有不屈的表情。
紫衣女子冷道:“如果不搬,你只有死路一条。这里数百死尸,如果不处理,不出几天就会发生瘟疫,周围几个镇很快会被漫廷,到时会多出几个槐镇。”
有关瘟疫,张梦溪是很清楚的,他读圣贤之书,懂得为国为民,也清楚紫衣妖女说的绝不是危言耸听。
“好,我搬。”张梦溪半晌之后回答。
紫衣女子见刚才还宁死不屈的张梦溪妥协,眼光中闪过一丝异样。
************张梦溪折掉附近破楼房,搭了五个巨大的焚台,足足花了两天时间。他知道,科举的时间肯定赶不上了。
“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张梦溪做这件事说不上重于泰山,也能算是造福一方,盼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张梦溪坐在地上休息喘气,远处抛过一袋食物和一筒水。是那紫衣妖女给的。
自从张梦溪搭焚台以来,紫衣女子就不见踪影,只在他饥饿时抛来食物给他。张梦溪不怕食物有毒,妖女要他命早就要了。况且,科举考试明天就开始了,早就来不及了,他已有了轻生念头!
张梦溪吃着野味,很好吃。喝了口水,水中带着些甘甜的药味。
吃饱喝足后,瞬间就让累得要死的张梦溪神采奕奕,体力全盛。
“不知妖女在食物中加了什么东西,真神奇!”
张梦溪开始搬尸体,不怕脏不怕臭,咬紧牙关把尸体背上焚台,夜幕下来,才搬了不足一百个。想到明天就是科考,悲由心生,也不想休息,一直搬到半夜时分,由于体力不支倒睡在尸群之中。
漆黑的天空,屋顶端立着一个人影,看着这一切。
第二天,张梦溪呆呆坐在尸体之中,什么也不做,跟真正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突然,张梦溪发疯地在周围寻找,终于在墙角中找到了竹篓。
从竹篓中掏出纸笔砚墨,张梦溪寻个避风的角落,铺开纸张。
叹了口气,张梦溪喃喃道:“今天是科考,既然不能参加考试,我便在此自考,也不枉苦读多年。题目就叫:生存之道吧!”
“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人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为私而谋者轻于鸿毛,为国为民者重于泰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乐再乐,与斯人同道,乐也……无奈何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天不公,道不平……”
张梦溪奋笔疾书,字迹潦草飞扬,竟与平时丝毫不同,当最后一个字落入纸间。一鼓悲愤涌起胸膛。
张梦溪大吼着将卷子撕得粉碎,冲出大街,扔入风中,吹落四方。
“啊……”
“为什么……”
紫衣女子于风中伸手一抓,碎片的纸上是“魔”字。
望着状若疯狂的张梦溪,紫衣女子感觉到了那个先前正气斯文、苍生为重的书生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变成了魔头。
碎纸之上的“魔”字隐隐给她带来不安。
这只是一个凡人,为何会让她如此重视呢?
为何一个凡人会有着至善与至恶双极的性格呢?
手一松,碎纸飞落风中,哧一声燃烧。
紫衣女子望着天空,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