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孟铭的离开,孟家的喜庆气氛也被带走,一家人又回到艰难的岁月。其实,生活上的困苦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心灵上超负荷的承受,眼下孟家就面临着令心灵痛苦不堪的艰辛。
从孟平被关到劳教所的那一刻起,孟家人的心灵就象被人狠狠地划了一道伤痕。平日里大家刻意地掩饰着这个不幸的伤痕,可到了夜阑人静,这个伤痕就象被谁不经意地洒了一大把盐一般痛得难受。
孟父孟母夜夜都为孟平的工作劳心,俩人想来想去,把几十年来的记忆,包括那些遗忘在角落里的部分,都刻意地搜寻出来,仔细地翻阅,唯恐漏掉有用的部分。
经过费尽心思地寻觅,俩人理出所有可行的线索,就是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他们就尽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从这个亲戚到那个朋友,再从那个同事到这个邻居,俩人一个一个地尝试,直到毫无希望可言才算结局。
很快三周过去,所有的线索都已排除,有关孟平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一点点儿的转机。
愁苦的日子在用尽努力而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就象雨后春笋,会在一夜之间生出很多新的愁苦,尽管这新的愁苦放在不愁苦的日子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在原来就有的愁苦氛围里,那就是愁上加愁,这大概就是心烦看什么都烦的缘故,总之,孟家的日子,处处不如意,时时不顺心,但还不得不拼了命地努力……
孟父孟母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愁在心里,却又不敢表露,唯恐影响了孟平的情绪,免不了又生出新的乱子。
当着孩子的面,俩人时刻都装得象没事一样轻松,还不住地劝慰孩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工作的事,你不用你*心,我们心中有数,到时候你休息好了,只管上班就是。”
背过孟平,俩人就不由自主地伤神,尤其是孟母,还经常掉眼泪。这样劳心久了,消瘦也是难免,衣带渐宽,面容憔悴,自然引来同事、朋友、街坊邻居们真心真意,见面寒暄,或者虚情假意的关心,同时,也有智者不时地指点迷津:找不来关系,那就花钱买关系……
孟父孟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薪层,尽管工作上,都当过单位的先进个人,但生活中,彼此谁都不善交际。
记得有人说,关系用时方恨少,何况这俩个不善交际的老实人。百般无奈,那就筹钱买关系,可这钱,该怎么个筹法?筹到钱后,又如何买关系?
孟父虽是本地人,但却是山沟里长大,至今虽然见过火车跑,可就是没坐过。
小学毕业,孟父回家种田,十八岁时,根正苗红的他时来运转,幸运地穿上军装,到艰苦得连火车都不通的地方当了一名志愿兵。
三年后孟父复员,因在部队表现优秀,负过伤,而且伤到**部位,据说影响了生育能力,为此立了三等功,破例分到当时最令人羡慕的兵工厂当了一名光荣的工人。
可惜光荣的代价有些巨大,它影响了他的婚姻。尽管没有生育能力只是市井谣言,缺乏医学证据,但却没有女士愿意嫁给他。一九六八年,三十二岁的孟父实在无法忍受光棍生活,最终在一些好心人的撮合下,很勉强地和一位黑五类出身的孤苦女子结为夫妻。
这位女子就是孟母,那年她二十一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龄,却因为出身不好无人敢娶。尽管当时的孟母长得也算标致,可就是没有人惜香怜玉,其实,孟母既使长得再标致,也是个全身带满刺的黑玫瑰,尤其是黑透了的出身,那可是她最大的不幸,各种各样的苦难都在这个不幸里,变着花样地衍生……
最后,当这些苦难把孟母折磨得几乎不想偷生时,孟父这位根正苗红又立过三等功的工人,把她从苦难的阴影中拯救出来,拉到革命的阵营,从此她获得新生,成了光荣的工人阶级家属。
获得新生后的孟母对孟父感激涕零,那还会在乎孟父可能没有生育能力这个很多女子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婚后孟母温柔贤惠,勤劳质朴,无论是在衣食住行,还是生活琐碎,都把孟父照顾得舒舒服服。孟父这个三十二岁才成家的老男人,尽管结婚的最初目的仅仅只是凑合着从光棍行列中走出,压根就没想到婚后居然会有这么美好的生活,尤其是经过零距离的接触,他发现自己的老婆不仅长得标致,而且压根就不象她的出身,坏到尽头,相反,她倒是个知恩图报,有才有德的好女人。
了解到这些,孟父高兴至极,对孟母的呵护开始与日俱增。俩人的婚姻,也就成了中国经典的旧式婚姻,真正的感情,就象一张白纸,仅仅是在婚姻开始的那一刻,才开始填充内容,而且随着岁月的变迁年华的流逝,这些内容就象千年佳酿,总是越久越醇越香……
都说冥冥之中自有上苍保佑,保佑好人有好的报应。孟父孟母这对好人,还真是得到了上苍的保佑。两年后,孟母生下了孟铭。尽管当时的孟家正处在经济最艰苦的时候,但孟铭的到来,却是孟父孟母有生以来最大的幸福,尤其是孟父,压抑、折磨得他十几年都不能直着身子做人的不能生育的传言不揭自穿,而且还拥有了一个温馨完整令很多人羡慕的家庭。
随着孟铭一天天地成长,孟父孟母的视野多了新的希望,对待生活,乃至苦难,也就有了动力。那时孟母没有工作,一家人的生存全部仰仗孟父并不丰厚的工资,生活上尽管日日节俭,到头来依旧是入不敷出,加之四年后,又添了孟平,一个一生下来就有很大胃口,总是因为吃不饱而哭闹不停的生命,特别是夜阑人静,孟平的哭声就象雷鸣,有着极强的穿透力,闹得街坊邻居们无法安宁。
百般无奈,孟母只能夜夜抱着孩子,一边掉泪一边想尽办法去哄,同时还害怕孩子的哭声影响丈夫的休息,令他没有精力上班,月底发不到工资,生活就更没有保证。
很多时候,孟母喂完所有节约下来的食物,孟平依旧哭闹不止,她只得把自己的小拇指伸到孩子的嘴里让他吸允,这样日子久了,不但小拇指的皮肤被小孩吸破,就连血液也被小孩吸地一股一股地流出。
欣慰苦难的历程总算有了转机。一九七六年,是孟母人生中很有纪念意义的春天。那一年,她的不幸遭遇得到平反,国家安排她到县城关小学当语文老师。从此,孟父孟母怀着对党和政府的无限感激,努力工作,好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在文化氛围相对淡漠的工人中间,孟父从来都不忘学习,长年累月,孜孜不倦地努力,终于在孟铭考大学的那一年,孟父拿到了助理工程师的资格证书。
这时,两个孩子都已渐渐长大,孟铭考上国家重点大学,孟平也在朝着自己的发展方向——体育学院,千辛万苦地努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就在孟家为未来的美好生活辛勤努力的时候,孟平却被关进少年劳教所,从此,孟家的日子,每天都不好过。这不,找遍所有的关系,依旧找不来希望时,孟父孟母开始一分一文地筹集资金,准备给儿子买个工作。
费了好大的劲儿,俩人好不容易凑足资金,却是俩眼一模黑,揣着钱不知道怎么个买法。黔驴技穷,精疲力竭,俩人不得不暂时休整,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