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的话,让林正道大吃一惊。
“常,常书记,你想把张福林拿下?”
常宁肯定的点点头,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换届的新县长又怎么样,占着茅坑不拉屎,就得把位置腾给想拉能拉的人。
“正道同志,别说得那么难听么,什么叫拿下?我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让贤而已,顶多是把他挤下去,张福林那么胖,挤倒了也不疼嘛,呵呵。”
林正道心说,刚逼走一个皮月桂,现又要挤掉张福林,这个女圭女圭书记好狠毒的招啊。
“常书记,有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张福林他,他不能下去。”
常宁有些诧异,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张福林是个草包,大家却偏偏都要护着他,从商洛到张小明,还有眼前的林正道,一个个都将张福林捧着供着,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怎么啦,正道同志,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事就不能直接说吗。”
林正道抱歉的一笑,“对不起,常书记,我以为你和商部长是朋友,她会告诉你呢。”说着,拿出香烟分了一下,先点上吸起来。
“常书记,张福林这个人,凭能力顶多能当个小科长,凭他走路都困难的身体,早该办个病退手续回家了,可是,他却是全票当选县长的,你去人大看看就知道了,那些人民代表里,有相当一部分是老前辈,一个个都是原则第一的主,说到选举,就是你我去参加,恐怕也不好过老前辈们的关,可偏偏他张福林能做到。”
“先不说张福林,说说咱们万锦县的财政状况吧,作为一个贫困县,咱们万锦县去年全年的财政收入只有三百万,但是,吃财政饭的人却有一点二万,当然,其中有四千人是事业单位的职员,和各部门的临时工,还有农村的民办教师和部分村干部,及相当数量的老前辈和烈土家属,反正加起来一年光工资和行政费就得上千万,去年总财政支出是一千两百万,收支相抵,缺口是九百万啊。”
“那这缺口的钱从哪里来呢?国家和省级财政转移支付,分别是三百万和两百万,国家有关部门对革命老区的支援是每年一百五十万万,这样一来,总共还差着二百五十万的大窟窿。”
“之所以选择张福林当县长,是因为他能弄来财政支出的钱,前些年他一直就是县委常委,每年都能搞到一百多万,去年他一下子为万锦县争取到国家和省两级预算外资金两百二十万,就凭这一点,我们大家不得不服他,他提出想当县长,我们不得不投他一票。”
“而张福林之所以能搞到钱,是因为省财政厅厅长张重是他叔叔,还有,他能从国家有关部门要到钱,是因为老革命家王仁悟是他的亲娘舅……总之,只要张福林每年能为县里搞来二三百万的钱,其他什么都不用干,他的县长都是稳稳当当的。”
听到这里,轮到常宁大吃一惊了,张福林竟然是王仁悟的外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林正道说得没错,在经济不发达地区,所谓的能人,就是那些能凭着关糸向上级讨来预算外资金的人,当初自己在青阳县,不就是因此而成为书记县长的座上宾吗。
林正道瞅着常宁沉思的样子,心里说道,你常书记是有杨疯子罩着,可毕竟比不上王仁悟的影响大吧,何况你一个外省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逼走一个皮月桂已经了不得了,如果再搞掉张福林,恐怕以后要寝食难安了,光他的本家兄弟、地委组织部长张小明,就够你喝一壶了。
可常宁是个打定主意后,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他心里想的是如何让张福林体面而高兴的下去,那些可以预见的反击,根本就没放在他的眼里。
要想万锦县实现跨越式的发展,关键还是干部队伍的建设,在常宁的计划中,县常委会和县政府两套班子,就是干部队伍建设的重中之重,以他的工作作风,只要把两套班子紧紧抓在手中,他就不但可以高枕无忧,而且还可以不用自己亲自干活了。
抓人事大权,用自己能掌控的人,是一个一把手最最重要的工作,如果手下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不听使唤,他为怎么为人民服务,怎么完成组织和领导的重托。
“正道同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你说得很实际,我想的却更为现实啊,我听商部长介绍张福林同志,我觉得,他应该到更合适他的工作岗位上去。”
林正道听得心里一叹,说来说去,还是要下手了,自己该怎么办?公开和常宁合作,别人会以为是他帮着挤掉了张福林,如果真的代替张福林坐了县长位置,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暗地里和常宁合作,不知道能否赢得常宁的基本信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了利益,是一定要有付出的。
“正道同志,我知道你心里在犹豫,可以理解嘛,合作是双向的,是需要起码的信任的,但有一点你尽可放心,关于如何让张福林同志挪挪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常宁站起身来,把心神不定的林正道送出了门外。
躺回到床上,常宁一边乐呵一边想,这个林正道,患得患失,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的,难怪在付处级上徘徊了整整十五年。
当县长,林正道肯定比张福林强,尽管他也不是理想的人选,但总算是矮个中间的长人吧。
常宁打了个盹,错过了午餐时间,还是李效仑这个大管家,拎着饭盒菜盒送到了房间里来。
“效仑同志,坐,坐嘛。”常宁一边吃着,一边抽空问道,“对了,关于处级干部的任职年龄限制,上面是怎么规定的?”
“常书记,我听说中组部有个干部梯队设的长远规划,将对各个级别的干部作出一定的年龄限制,但以目前的干部队伍的年龄结构上分析,三五年内不可能正式推开,具体到我们西江一些地区,干部年龄普遍老化,不可能短期内来个大换血吧,西江省委组织部有个规定,原则上,到五十二周岁的付处级,五十七岁的正处级,都要退居二线,去人大政协坐班,可你看看我们万锦县,四个付县长和两院院长,除了孙正邦,其他人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四岁了,搞一刀切,切不了啊。”
常宁笑道:“效仑同志,你今年四十九了吧?要加油,要加油了啊。”
李效仑跟着笑了起来,脸上有点自嘲的表情。
“常书记,你别开我玩笑了,这些天你没把我当外人,我心里记着了,能在你的领导下干到五十二岁,我就知足了。”
常宁听得直摇头,“哎,你这种心理状态可要不得啊,效仑同志,呵呵,四朝元老你是当定了,但是,我衷心希望你有一个辉煌的结局。”
“常书记,那是我曾经的理想,现在已经压在心底了。”
常宁放下筷子,掏出手绢擦擦嘴,漫不经心的问道:“效仑同志,皮月桂走了以后,他的徒子徒孙们有什么动向啊。”
李效仑微笑起来。
“可以想像他们的处境,据说皮月桂当着商部长的面,保证五年之内不再过问万锦县的事,他的手下肯定乱套了,靠惯了别人的人,一下子突然失去了靠山,肯定是希望尽快找到新的靠山,可是,谁是靠得住的新靠山,就值得他们思量了……常书记你应该是他们的首选,但是,你明确的宣布,正式上班之前,除了常委,其他人一律不见,所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应该在等待和观望中。”
常宁一边抽着烟,一边沉思着,李效仑说的,他完全能想到,之所以明知故问,是因为他心里在开始拨弄他的如意算盘了。
“效仑啊,多则五年,少则三年,我是终究要离开的,我希望到时候带走的,是老区百姓的口碑,其他的嘛,我不需要,我顶多是个看风景的人,而他们,需要别的人去牵引。”
李效仑心里一动,常书记的话里有话啊,莫非……,他的心跳忽地有些加快了。
“常书记,你是了解我的,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请尽管吩咐。”
常宁点着头,慢慢的微笑起来,表示对李效仑的赞许。
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先努力的把林正道推出去顶替张福林,然后扶植李效仑、孙正邦和吴贵龙,让他们三个人形成三个相对独立,而又互相牵制的小圈子,共同制约林正道,至于他自己,作为堂堂的一把手,只需要在这四个人身上各拴上一根绳子,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中。
至于其他人,就放手的让他们自由的发挥和发展,有能耐的,尽管冒出来好了。
“效仑同志,你不用参加会议了,这几天县委的值班任务,就交给你负责了。”
李效仑一听,激动的站了起来,“常书记,我马上回去。”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