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冬的星期天,常宁懒洋洋的趴在沙发,一边享受着杜秋兰十指温柔的按摩,一边倾听着屋外北风的呼号。
冬天,最受人类欢迎的恐怕莫过于太阳了,在红艳艳的天空中,当旭日像醉汉的面孔般涨得通红地从树后出现时,人们的精神也为之振奋,干起活来劲头也会大些,冬天的太阳来去匆匆,早晨,它很晚才出现,而下午又早早“回家”了,白天显得特别短。
对冬天的阳光,人们格外的珍爱它,充分的利用它,不舍得虚掷这大好时光,老人们见到太阳,把家里干的、湿的、厚的、薄的衣服、被褥等都往阳光中搬,像晒霉似的,人也晒在太阳中取暖,“班族”只能望“阳”兴叹,遗憾没能充分利用到它。
太阳是无私而慷慨奉献给人类的,它决不嫌贫爱富,也不趋炎附势,当阳光灿烂时,山峦、房屋和园林都沉浸在无风的恬静和明朗的严寒中,沉浸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影里,一切都那么雪白、坚硬和洁净,晴空万里无云,穹顶似地笼罩着大地,成千成万的晶体在闪闪发光,阳光温暖了大地,也温暖了人心。
“兰姐,为什么不让我去院子里晒太阳啊?”
杜秋兰微微一笑,“这是你的小哥们丁一龙特别吩咐的,要问为什么,我可不知道。”
常宁哼了一声,“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小子……几年不见,越来越牛了嘛。”
杜秋兰柔声道:“小常,看你的肌肉有些紧,要是累的话,跟丁姐说一声,去体假一段时间。”
“我也想啊……可我能休息吗,唉……当官是个苦差使哟,身累倒是其次,关键是心累啊。”
杜秋兰噗的一笑,“我不信,当官真有你说的那么累吗?”
“唉,累,实在是累,当官其实也不容易……有五方面之累。”常宁举起五指晃动着。
“哪五方面之累呀?”杜秋兰笑问道。
“首先,酒桌应酬之累,你不要看那些官老爷们腆着个大肚子,整天喝得满面红光,似乎很惬意,其实不然,普通老百姓馆子撮一顿,喝几口小酒,的确是件痛快事,但如若整天在酒店里,大鱼大肉,不烦不腻才怪,更何况大都应酬属于工作往来,喝酒得讲究礼数,说话要注意分寸,根本就无法开怀畅饮,不少官员由于吃喝无度,营养过盛,时间一长,身体也整出了不少毛病,诸如什么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还有肝病胃病等等,接踵而来,个别人还因饮酒过度引发疾病把命都给“喝”丢了。”
杜秋兰点头道:“这一累,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
“其次,官场中人是最没有言论自由的群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官场有官场的不得已,官身不自由,古之官员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不但要学会说假话,更要善于说假话,要把说假话当成一个习惯,不,当成事业,说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对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确的,实在把握不了,可简化为,级领导提倡的就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做官以后,你的嘴不仅仅属于你自己的,说什么都要根据实际需要,你说算累不算累?”
杜秋兰嗔道:“这一累,对你也算不了什么,你从小就学会了说假话的。”
“呵呵,鄙人在这方面算有些天赋……没办法,要在官场混,就要讲官话就要打官腔,提起官话,提起官腔,人们都明白那就意味着空话、大话、套话、假话,身为官员而不讲官话,那几乎连一天也混不下去,官场文化天然的排斥独立思考,官场文化讲究数据,干部出数据,数据出干部,因为放卫星而火线提拔的事情在过去的年代比比皆是,但是,一个人整天不能说真话,实在是憋得慌啊。”
“嘻……第三累呢?”
“再者,就是关系协调之累了,为了获取司的欢心,得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因为与司的关系不行,免不了要受气,弄不好头的乌纱帽不保,为了建立自己的权威,得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因为与下属关系搞得太僵了,明争暗斗,互相扯皮,或许就要影响工作质量,甚至会给自己的前途埋下隐患。”
“嗯,还有呢?”
“就是文山会海之累,当过官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规律,官当的越大,要阅批的文件就越多,要开的会就越杂,每天一到办公室,一般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阅秘呈送过来的各类文件,签批各种报告,和批阅文件比来,开会就累多了,有人戏言:当官必先练坐功,有些话听得耳朵早就生了茧,还得强作精神装做饶有兴致的模样,时不时还得来点热烈的掌声,这种煎熬隔三岔五就得经历一次,有时候一天就得来两回,简直是死人啊。”
杜秋兰笑道:“对你来说,前四累不叫累,恐怕是最后一累,才是你的最累?”
“知我者,兰姐也……表面和谐与明争暗斗,是最累人的,一些单位,干部与干部之间,干部与群众之间,看似整天点头哈腰,嘻嘻哈哈,其实,隐藏着明争暗斗,互相拆台,甚至充满杀机,一有风吹草动,或者事态太明朗,就各有渠道和来路地杀将起来,甚至变得杀气腾腾,刀光剑影……一不小心,你就成了人家进步的垫脚石喽。”
杜秋兰感叹道:“没想到官场的风气,变得这么坏了,小常,但愿你不要变得太坏了。”
“呵呵……我么,彻底变坏倒不至于,但想继续干下去,不学点坏还真不行啊,没办法,官场的文化就是这样的,你不适应还真的无法生存。”
文化作为经济、道德、习俗、情感的集中反映,是无处不在的,官场亦如此,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经过几代贪官的努力,最终形成了独俱特色的官场文化,这一文化以自己强大的渗透力、影响力、感召力、吸引力,影响着官场大部分的官员,一些谙熟官场文化的人,往往在官场纵横捭阖,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他们凭借自己对官场文化的深厚修养,蹿下跳,肆意枉为,达到了官职一升再升,金钱一多再多的目的,而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员,却往往因自己对盛行的官场文化的鄙夷与规避,往往显得不合群,不识时,使自己华盖罩顶,仕途黯然。
这种现象,正如赵壹在《刺世讥邪赋》里所说的那样,“佞诌日炽,刚克消亡,舐痔结驷,正色徒行,妪偊名势,抚拍豪强,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慑逐物,日富月昌,浑然同惑,孰温孰凉?邪夫显进,直士幽藏。”
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官场文化是官场多年习惯的积累,是众多贪官的积大成之作,内地特色的官场文化之所以能成气候,能被大多数官员所接受、践行,能成为官场的主流文化,原因是多方面的,不改变官场文化的内涵,不铲除官场文化赖以存在的基础,不把时兴的官场文化搞臭,一切的法律、政策、纪律、制度,都将失去其应有的效能,都会被官场文化这一极具侵蚀性的软剑战败,最终导致政权的更叠,江山的变色。
正说着,房里走出来丁颖、姜希和尤丽。
“你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啊?”丁颖笑着问道。
杜秋兰道:“有人一边想着往爬,一边在说当官累呢。”
尤丽坐在常宁身边,轻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常,你要是说当官累,那我看大多数人就没法活了。”
丁颖笑着说道:“放心,小常现在是驾轻就熟,游仞有余,想不干也不行了。”
“呵呵,我有丁姐罩着,当然不算累了。”常宁笑道。
杜秋兰道:“别老指望丁姐,她迟早要调走的。”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一齐过来,一定有事?”常宁问道。
望着常宁,姜希说道:“刚接到邱玉宝的电话,他正在回宁州的路,再过半个小时就该到了。”
常宁一听,立即坐了起来,“有眉目了吗?”
“听邱玉宝的语气,应该有眉目了。”姜希说道。
邱玉宝这次去青阳市和青州市,是受常宁之托专门去调查黄小冬的,虽然是好朋,但他的许多反常表现,让常宁实在放心不下。
丁颖对常宁说道:“一龙也要过来,他说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
“不会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常宁挠着头道,丁一龙最近干起了老本行,暗中调查次有人跟踪杜秋兰的事,快过去一个星期了。
没过一会,丁颖的司机丁一龙果然来了。
丁一龙坐下,接过杜秋兰递来的一杯茶,喝了两口,便看向了常宁。
常宁扔了一支烟给丁一龙,“一龙,辛苦了,不能报喜不报忧哟。”
丁一龙笑着说道:“这一次,领导你即使让我报喜我也报不了。”
“不会,全是坏消息?”
丁一龙说道:“真没想到,人家胆大包天,就在眼皮底下监视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