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能张嘴叫出她的名字,还道出她母亲的娘家,定是熟人。但王绮芳很肯定,她真的不认识面前这位慈祥的妇人,虽然对方看起来很面善。
“孩子,我、我是你的姨妈呀。”
妇人激动的走向前,一把攥住王绮芳的手,眼中泛着泪光,哽咽道:“前些日子,你大哥去看我,还专门提到了你。呜呜,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王绮芳被妇人一把拥入怀里,她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愣愣的说:“您说您是我姨妈,我母亲的妹妹?海城李家的四娘子?嫁到唐家的小姨妈?”
“可不就是我?”唐姨妈轻轻拍了拍王绮芳的背,抽泣道,“若不是你那一双眼睛跟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姨妈差点都认不出你来呢。”
到这会儿,王绮芳的理智终于全部回笼,她松开唐姨妈的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欢愉,道:“七娘见过姨妈,对了,相公,快来——”
王绮芳扭头冲着哄着孩子的李靖天摆摆手,招呼他带着孩子过来,她还特意跟唐姨妈介绍:“姨妈,这是七娘的夫君辅国公的大公子李靖天,相公,这是我姨妈。”
李靖天把两只小包子放在地上,温文有礼的向唐姨妈揖手,“靖天拜见姨妈。”
“恩恩,果然不错。瑾瑜跟我提到过你,上个月你们成亲,我们府上恰有急事挪不开,也就没能亲自参加你们的婚礼。”
唐姨妈松开王绮芳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的李靖天一番。唔,长得的确英俊,出身又好,能力又强,进退有度,是个好女婿。
唐姨妈是李太太的亲妹妹,未出阁的时候跟姐姐感情甚笃,如今看到姐姐唯一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她也替姐姐高兴。
元娘一听这个太太是母亲的姨妈,拉着弟弟妹妹的手,恭敬的给姨婆行礼。
唐姨妈见到三小的这么伶俐可爱,忙让伺候的贴身丫头准备了见面礼,元娘得了串玛瑙珠串,小新哥儿和小丸子还小,则每人得了个平安扣。
这边,唐姨妈也唤来自己的一儿一女给王绮芳一家子见礼。
既然是亲戚,两边的人也开始亲热起来。唐姨妈身边的婆子,很有眼力见儿,看到表小姐那边还没有收拾好安歇的地方,忙吩咐她们雇来的镖师过去帮忙。
王绮芳见众人忙着收拾,也没有搀和,给李靖天使了个眼色,便挽着唐姨妈的手来到唐家收拾好的帐子后,跟姨妈和表妹聊天。
而唐家表弟唐云书,则热情的跟着镖师和家丁们,跑去西侧大殿,帮李靖天整理安歇的地方。
“姨妈,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刚才进大殿之前,王绮芳曾经悄悄数过墙角马车的数量,足足有七八辆。但是看唐家出行的主人一共才三人,即使加上服侍的下人也不会超过二十人,其中还有骑马的,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马车。她估计,想必多余的马车是用来拉东西。而且这些东西价值还不低,否则不会引来山贼的觊觎。
“呵呵,今年秋闱,你大表哥中了进士,今上隆恩,封了他个翰林学士,留在了京城。你姨丈已经先行进了京,我安顿好家里的事物,这不,带着你表弟和表妹进京呢。”
提起光宗耀祖的大儿子,唐姨妈脸上堆满了笑意,“对了,七娘你这是去哪儿?”后知后觉的唐姨妈,这才想到,她这个外甥女不是刚刚成亲吗,怎么也不在婆家侍奉长辈,却跟着丈夫带着孩子在外面溜达?
“真是太巧了,相公有要事去京城,恰巧我京里也有些事要处理,便带着孩子一起出来了,”王绮芳知道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更了解到,越是像唐姨妈这般上了岁数的妇人,对自家女儿的规矩看得越重。即使她是唐姨妈的亲外甥女儿,若是被她知道,自己跟相公是顶着‘离家出走’的名义出来的,唐姨妈定会严厉的教训她。
因为,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长辈们往往不会责备男人,而会质疑她这个做媳妇儿的不贤惠、不孝顺,教唆丈夫对公婆不肖。
“哦?你有什么事?”
果然,唐姨妈听到王绮芳的话,眉头微微皱了皱,带着一丝不悦道:“七娘呀,你现在已经嫁了人,可不能再想以前那般抛头露面了。真要有事,不是还有姑爷吗,姑爷若是忙,也可以找个跑腿的管事,怎么能——”
唐云琴见母亲刚跟表姐相见便开始教训人家,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笑着提醒道:“母亲,表姐定是给您开玩笑呢,依我看呀,表姐是为了照顾姐夫和孩子才出行的呢,对吧,表姐。”
唉,母亲跟着父亲呆得时间久了,也变得这么刻板。唐云琴心里微微叹息,他们唐家远离朝堂近百年,好容易熬到哥哥出仕,母亲不想着帮哥哥多结交着关系,却上来就教训人。难道母亲真的忘了,她现在教训的这位王家七娘子,曾经被今上封为一品夫人,还跟京中的不少贵人有交情?!
王绮芳听了唐云琴的话,禁不住多看了这个表妹一眼,心说话,噫,这个表妹很精明呀。反应敏捷,说话也得体,看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却能有如此表现,真是难得。
唐姨妈也猛然间想到邸报上的消息,心思微转,马上变了语气,顺着女儿搬过来的梯子,笑道:“呵呵,琴儿说的是,我呀,这是见到你表姐高兴,忍不住想起我可怜的姐姐……呵呵,今天咱们娘俩儿相见是喜事,不说这个了。”
王绮芳也连忙点头,跟姨妈谈心的同时,不忘跟唐云琴聊上几句。
天色越来越黑,李靖天指挥着众人将大殿西侧清理出来,从马车里拿出垫子铺好,又支上几顶帐子,把李文和孙嬷嬷他们都安顿好。
这边,王绮芳见唐姨妈眉间带着疲色,也趁机告辞,约好明天一起启程后,带着三个昏昏欲睡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帐子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紫株和清风一大早便起来,从马车里取了锅碗瓢盆等物品,又拿了米、肉和青菜,熬了一大锅青菜肉粥。熬粥的同时,清风又拿出十几个面饼,就着炉火热了热。
“嗬,好香呀!”
唐家聘请的镖师,守了整宿的夜,见天色大亮,精神有些松懈,昏昏欲睡的当儿,忽然闻到扑鼻的香味,精神顿时一振,一个纵身跳起来,凑到大殿中央的灶边,吸着鼻子夸奖道。
紫株看到镖师口水直流的模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起身又去取了几个小瓷坛子,将破庙里的一张破供桌收拾干净,将瓷坛子里的小菜仔细的倒在碟子里……
“姨妈,表弟,表妹,一起用些早饭吧。”王绮芳伺候老公孩子们梳洗完毕后,又去请了唐姨妈一家,“左右都是一家人,又出门在外,咱们也不用拘泥俗礼到了吧?!”
“呵呵,表姐说的是。”
唐云琴担心娘亲再说出什么训斥的话,忙笑着应道。当她看到桌上摆放的餐点时,禁不住双眼一亮,心说话,这位表姐果然不同寻常呀,出行还这么讲究。
“嗯,就听七娘的吧。”
唐姨妈这次倒没有说什么,七娘说的有道理,这荒郊野外的,有个热汤热水就不错了,真没必要讲究那些俗礼。
客客气气的吃了早饭,唐姨妈邀着王绮芳和孩子们上了自己的马车,其他人则还是照着来时的样子,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两家并在一起,浩浩荡荡的继续赶路。
和唐姨妈聊了一路,王绮芳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好容易出了山区,来到县城,李靖天早已派人去包了个客栈,他们两家人一家一半儿,在黄昏时分住了进去。
“哎,你听说过洛州唐家吗?”王绮芳坐在客房里,一边用棉布巾子绞着头发,一边好奇的问道,“我记得大哥曾经说过,姨丈祖上有祖训,子孙不得入仕,更不得经商,耕读传家。可现在大表哥却入了翰林院,这不是违背了祖训?还有,大表哥只是得了个进士,又不是状元、探花的,怎么就进了翰林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洛州唐家?”李靖天楞了下,揉了揉下巴,努力回忆了下,道:“哦,原来是他们家呀。说起来,这个唐家曾是前朝的天子近臣,颇得李氏皇族的宠信,皇帝更是赐他们国姓‘唐’。自此,唐家更以李唐的忠臣自居。”
提起这个家族,李靖天有些感慨,“尤其是在大周建立的时候,唐家的家主一怒之下辞官回乡,拒不承认武周朝廷,还立下誓言,五代之内,唐家子孙不得入仕。唔,我算算,一、二……呵呵,到你表哥这一代,正好是第六代,所以——”
王绮芳闻言,撇撇嘴,“虚伪!若真是忠臣,为何不随着皇帝一起赴死?不让子孙当官就直接明说嘛,还矫情的弄个五代?”
“娘子真是一语揭穿唐家的真面目呀,”李靖天赞许的点点头,紧接着他又沉下脸,道:“不过,隆庆帝安排唐云奇进翰林院,似乎有些不合常理。等等,唐家、郑家——有问题,朝堂上恐怕又要有新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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