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儒商业协会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那便是在新会长上任的第一天,由新会长出面牵头,众天、地两个字号的儒商共同参股,一起做一笔生意,以此来表示新会长愿与儒商业协会的元老通力合作、共享利益的意思。
一般来说,这项生意绝大多数都是新会长借以夺得会长之位的新买卖,也就是大周从未出现过的商品或者经营模式。
“小新哥儿接任会长之位,是今上的恩旨,所以不管儒商业协会的元老们同不同意,小新哥儿都是会长。”唐云琴眉头微蹙,一边偷眼看着王绮芳的反应,一边同仇敌忾的说道:“不过,崔长贵也放出话来,说儒商业协会的惯例不能破,他正眼巴巴的等着赵会长给他指点生意经呢。”
意思很明白,皇帝封了五岁的赵良淳为会长,他们不敢反对;但是新会长能不能得到众人的认可,能不能得到真正的尊敬,他们可就不能保证咯。
这也是崔长贵痛失会长之位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应对之策:皇帝钦封的会长咱惹不起,不过会长和会长可不一样,世上不是还有个词儿叫‘傀儡’?
接着,崔长贵又想到了儒商业协会的那个旧例。他知道,赵良淳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乃娃子,但他的母亲王七娘却实打实的是天字九号儒商,想必这些日子净忙着研究如何管理儒商业协会了吧,他更推测,王七娘肯定找来儒商业协会的会规逐条研究,以确保不被人算计。
哼哼,可惜的是,有些旧例却并没有写到会规里,甚至不是老牌的儒商根本就不知道。
比如这条对于新会长的惯例,更是历任会长的赵家想出来安抚儒商业协会其他元老的法子,别说一些新进的儒商不知道,恐怕赵家自己个儿也渐渐把这件事给忘了。
尤其是十几年前,赵永年当上了会长,更是装疯作傻的把这条遮掩了过去,只是做样子的弄出一种新的票据,号召大家一起发行。
自此以后,赵永年便对这条旧例只字不提,去年他帮儿子铺路的时候,也规避了这个话题,听他话里的意思,日后的新会长不会再履行这条惯例。
说实话,崔长贵倒也能理解。因为经过儒商业协会一百多年的发展,大周的商业几近鼎盛,但凡是能用到的商品、能想到的经营模式,大家都揣摩了一个遍,很难再有新的突破。
崔长贵才不信一个女人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全新的买卖。
“还有这么个说法?”王绮芳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沉,暗道,她还真不值得这个惯例,若是被崔长贵当场算计成功,日后小新哥儿很难在儒商业协会立足。
虽然大家都明白小新哥儿的会长是替母亲做的,也都能理解一个五岁的孩子基本上也不会做什么生意,可作为代理人,王绮芳却不能被人当场问住,否则,等小新哥儿长大后,真正接过儒商业协会,也不会有人把他当回事儿。
不过王绮芳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而是绽开一抹感激的笑容,拉过表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的拍了拍,道:“这次多亏了表妹的提醒呀,否则真到了哪一天,小新哥儿和我的面子恐怕都保不住咯。”
唐云琴听了王绮芳真挚的谢意,笑得有些腼腆,她仰着粉红的俏脸,轻声道:“其实,我也是听人偶然间说起,这才知道表姐和小新哥儿正被人算计着。”
虽然没有提到听谁说的,但王绮芳心里很明白,定是唐云琴的未来公公郑胜宇提点的。
唔,这么说来,郑胜宇这是在通过唐云琴向自己投诚?
王绮芳不动声色,故意装作没有听懂唐云琴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追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而是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家里的琐事。
不是她不想招揽郑胜宇,实在是这个人的精明程度决不在崔长贵之下,而且就眼前的情况来说,王绮芳也不确定他是敌是友。
没错,今天郑胜宇确实卖给她一个人情,但也不能就此推断他是来帮忙滴。毕竟年幼的会长上任,身后一定要有‘辅政大臣’,可不管是耀武扬威的鳌拜,还是留有忠名的诸葛亮,不管他们的表现如何,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忠臣也好,逆贼也罢,王绮芳可不想让她的儿子成为别人掌中的傀儡。
唐云琴有些失望,肚子里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没有了发挥的空间,早知这样,她还不如一开始就点出郑老爷的名号,‘逼’表姐表态。
不过,唐云琴毕竟还是聪明的,经过短暂的失望,她迅速调整了心态,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笑容,顺着王绮芳的话题,东拉西扯的闲聊着。
“……我听说表姐府上正在买下人?”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唐云琴按住心底的急躁,细声细语的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家刚刚到京的时候,母亲也买了不少下人。只是不想前几天大嫂她们进京的时候,又从老家带了些不肯离去的恋主旧仆……母亲见人家大老远的跟着来了,也不能打发回去,就都留下了。可这样一来,家里的人手就闲置了不少。”
说到这里,也不等王绮芳反应过来,唐云琴站起来走到门边,对守着廊下的小丫头说:“去,回禀太太一声,就说那几个人我已经送给表姐了,让她千万别再乱许人。”
小丫头答应一声,也不问小娘子说得是哪几个人,便匆匆赶去传话了。
唐云琴折回屋里,笑着对王绮芳说,“表姐,我知道你哪里不短买人的银子,就当帮我和我娘的忙,把那几个闲置的人带回去吧。”
“……”王绮芳无语,心说话,你都把话传出去了,这人我要是不带走,岂不是有负你的盛情?
“再说了,进京的路上,表姐夫打跑了抢劫的山贼,救了我们一家子人,我还一直没有跟表姐夫和表姐道谢呢。”
唐云琴生怕王绮芳拒接,又开玩笑一般把小丸子的‘童言’翻出来当说辞。
提到小女儿的戏言,王绮芳也跟着笑了,“呵呵,那孩子不过是听嬷嬷讲故事听多了,现学现卖呢。你不知道,前几天听小新哥儿说起当会长的事儿,见哥哥姐姐说得热闹,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哭着闹着也要当会长呢。”
唐云琴听了这话,逗得咯咯直笑,道:“真是个伶俐的小娘子,既是如此,我更不敢忘了她的‘提点’,那几个人表姐只管带回去,若是伺候的好,您就留下使唤。若是有不安分的,或卖或打,都由表姐处置。”
王绮芳就知道唐云琴打定主意让她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家,自己若是再推辞,没准儿她还会把姨妈请来,真要那样,她就更不能推辞了,长者赐,谁敢辞?
“好,即使如此,那表姐可就不客气了。”
王绮芳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下人是谁的心月复,但还是大方的收了下来,反正家里的空房子多得是,先不拘哪里安置下来,等查清底细后,再做安排。
“呵呵,自家姐妹客气啥?还有呀,表姐你可别回家后又让人送来‘重礼’答谢。我给您送这几个人可不是为了得您的厚礼。”
唐云琴心思缜密,唯恐王绮芳前脚收了人,后脚又用回礼当借口,把这些人的卖身银子送来。她要是收了这‘礼’,送人不就成了卖人?
“行,你放心,我呀向来小气”
王绮芳笑得眯起了眼睛,掩住眼底的精光。
……
下午,用过茶点后,王绮芳带着两个女儿,以及两个中年仆妇和四个小丫头,离开唐家。
回到平康坊,王绮芳吩咐紫株把六个人安顿好,元娘惦记着今天的功课,便辞了母亲,回自己院子找孙嬷嬷补课去了。
王绮芳忙打发丫鬟和婆子送元娘回屋,自己则带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丸子来到正房,把小丫头放在里间的临窗大炕上,盖好被子,又让元娘的女乃娘看护好,这才来到外间儿,听紫株回禀府上的事情。
“嗯?赵家也给小新哥儿送了下人?”
今年京城流行送仆人?怎么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拼命往她府上塞人?
王绮芳暗自觉得好笑,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绿茶,随口问道:“送来的是什么人?赵家的家生子?还是新买来的?”
“回大少女乃女乃,不是赵家的家生子,不过也是赵家的老仆,您也认识,”紫株表情有些古怪,她忍住笑意,道:“是赵太太的陪房,吴学良一家九口。”
“咳~~”王绮芳闻言,顿时被茶水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哭笑不得的说:“赵太太的陪房?赵永年这又是唱得哪出呀?赵家没人了?怎么好意思拿太太的私产当人情?赵太太也乐意?”人都送来了,赵太太即使反对也无效。
“奴婢也觉得奇怪,赵太太可是个面慈心黑的人,当初为了银子,还跟儿子的姨娘合伙儿做生意,”紫株边说边摇头,又补了一句,“哦,对了,除了陪房,赵老爷还送了两间铺子来,说是给小新哥儿练手用。”
听了这话,王绮芳止住了笑,是呀,儿子马上就要去儒商业协会上任了,只是跟人家别的新官不同,同样有人放火,但挨烧的却是小新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