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并不准备照抄原版的鲁密铳,毕竟这玩意儿还是比较落后的火绳枪,打仗时拖根燃烧的火绳,多不方便?过分细长的枪管,准确度不错,威力却显小,不能在远处洞穿重甲。
鲁密铳最优秀的地方还是它的枪管制造技术,效率比手工提高了三到五倍:这时候制造枪管几乎要占全枪工时和花费的七八成,原版鸟枪或者迅雷枪三尺长的枪管,须得一名熟练工匠工作整整一个月才造得出来:有了木制机床,三名工匠合作使用一台机床,两天半就能钻出一根长枪管,而且质量比过去的更好,打得准又不容易炸膛。
至于秦林随身携带的掣电枪,枪管只有一尺长,造起来就更容易,每台机床只需两个时辰就能钻出一根。
毕懋康和赵士帧大概算了算,采用新式技术生产枪管,全枪的价格将下降到过去的四成左右,每支迅雷枪大约七两银子,每支掣电枪则不到三两银子。
也就是说,迅雷枪的阶格大约相当于比较精良的军用步弓,而掣电枪的价格甚至和普通猎弓差不多!这样一来,就为火枪彻底取代弓箭铺平了道路要知道两百年前的朱棣时代,就是“神机锐居前、马队后列”打得北元满地找牙,之所以热兵器没能取代冷兵器,主要是造价太高,朝廷的财政难以承受。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技术的进步将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毕懋康和李火旺完成了工作,一根刚刚钻好的枪管呈给了秦林。
乌油油的铁黑色分外凝练,沉甸甸的手感让人心底踏实,光洁的外表面和精确的内膛,虽然还不能和后世大规模机械化生产的制成品相提并论,却已完全超越了手工制品,体现出金属加工的独持美感。
“文明战胜野蛮的利器”秦林感叹着,将枪管在地上敲了敲,发出富有质感的撞击声。
他立刻下令将木制机床的工艺技术整理出来,抄送兵部尚书曾省吾、工部尚书李幼滋,从此戚继光的蓟镇边军将会以更低的所格、更短的时间武装起来。
强弓劲弩,骑射无敌?哈哈,在火枪火炮面前颤抖吧!
金樱姬嘟着樱桃小嘴儿把秦林掐了一把,附耳低语:“小冤家,奴奴那边……”
咳咳,注意影响啊,秦林脸色微红,幸好赵士桢、毕想康都赶紧扭过头去看机床,假装没看见。
“这个铁匠铺只是暂时用一用。”秦林解释说:“机床、工匠都要南下回到南京,过几天你走的时候,就把他们稍上。”
京师这边的铁工铺,是为了完成与穆拉德的交易而临时置办的,找工部侍郎潘季驯借的匠户营暂时用用,真正生产还是回南京老厂。
造枪,需要好木炭和含硫量低的高品位铁矿,配火龘药,需要硫磺和硝石,子弹的弹头是铁做的、弹壳是桑皮纸,其中铁和硫磺都以南洋出产最多,南方地区森林资源丰富,木炭也比北方更易获取,桑皮纸则以江西出产的价廉物美。
所以将兵工厂设在南京,利用海运和长江水运,能够方便的取得各种原料。
另一方面,在京师大造军火,容易给人留下口实,兵工厂设在南京口有魏国公徐邦瑞照应着,那就放心得多。
金樱姬有大船,让她把机床和技术人员捎回南京,方便得很。到了南京只需把技术人员和一台机床卸下去,另一台机床和三名土耳其奴隶技师,直接随船去台湾基隆,指导五峰海商母港的铁匠们改善工艺。
秦林将自己的安排说出,金宣慰使大人顿时喜笑颜开,眼波流转的撇了撇他,哼,小冤家总算有点儿良心。
说完安排,秦林就笑眯眯的瞧着赵士桢,去南京的话老赵就不能再做鸿胪寺主簿了,对这位书香门第的文官来说,无异于人生中极为重要的抉择。
赵士桢早就想了这个问题,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怔了怔,终于将牙一咬:“罢罢罢,既然秦将军抬爱,下官还犹豫什么?鸿胪寺主簿这九品芝麻官,赵某不做了!”
说完,赵士桢很有脾气的月兑下乌纱帽,一把掼在打铁的炉子里,转眼一阵青烟袅袅,烧成了飞灰。
想想也是,就算青黛的父亲李建中以举人身份出仕,都还被三甲进士们瞧不上眼,赵士桢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科场不利,连个举人都不是,凭书法好弄到的官儿,谁看得起他?
试想惯做老好人的张公鱼都给他脸色看,平时别的正途官员对他是个什么态度,那也就不必再提了,这鸿胪寺主簿的九品小官儿,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跟着秦林,好歹还有点指望呢。
瞧着乌纱帽被烧尽,最后一偻青烟消散在空气中,赵士桢不无唏嘘,这一下子他就和过去几千年的人生彻底告别啦!
“哈哈哈,好、烧得好!这仰人鼻息的九品小官,做起来真个没味道!”秦林突然仰天大笑,惹得赵士桢面红耳赤,突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话锋一转:“既然赵先生烧了文官的乌纱帽,本官少不得再送你一顶,只不过这顶就是没翅膀的了!”
文官戴有翅膀的乌纱帽,无翅乌纱当然是锦衣卫官校戴的。
秦林笑着拍拍手,立刻有亲兵校尉捧着官服、乌纱、腰牌、文牒,一股脑儿交给赵士桢。
虎头牌上字迹新鲜:锦衣卫百户,赵士桢!
鸿胪寺主簿是九品官,锦衣卫百尸则是六品,虽然总体上武官的地位比文官低,但锦衣卫胜在实权很大,百户又比主簿整整高了三品,真正的连升三级。
即便是赵士真多年蹭蹬,闹出个执拗桀骜的性子,这会儿也彻底没了脾气,脚眶子发红,嗫嚅道:“秦将军如此、如此待我,下官、下官…………”
终究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但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是绝对不会错的。
金樱姬则巧笑嫣然,瞧着秦林那哥装模做样的神情,越看越觉得这家伙像曹操,邀买人心是一套一套的——就拿赵士桢的百户符牌来吧,明显秦林早就料到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你呢,毕先生也有好久没有回乡了吧?”秦林又笑眯眯的瞧着毕懋康,当初他可是被徐老头子逼上粱山的呀。
毕懋康也迟疑了一下,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学生追随秦将军这两年,学到了很多东西,实在受益匪浅,只是当初离家匆忙,又被徐老先生戏弄,家乡污名待除……”
“好啊,这个简单,我北镇抚司一道公文过去,替你月兑罪。”秦林稍微顿了顿,又道:“毕先生在南京铁工坊再待一年半载,等明年壬午科乡试还是去应考吧。”
听得秦林肯替自己月兑罪,又放自己去应举,毕懋康大喜过望,嘴里连声道谢。
“对了,本官还有封书信寄给应天王府尹,毕先生顺道替我带去吧。”秦林像才想起来一样,顺手从怀里取出封书信递给毕懋康。
看见大红封套上写着的元美兄亲启几个大字,老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考举人进士,既要靠实力,灯戳运气,不是本事大就一定能考起的,徐文长多大的才干,结果次次科考名落孙山,赵士桢也不是等闲之辈,照样没戏。
毕懋康有了这封信,那就大不一样,可以说考个举人是十拿九稳了。应天府尹王世贞字元美,乃是当今文坛领袖,乡试的学道、考官不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文友,有王世贞一句话,中个举还不跟玩儿似的?何况有王世贞代为吹嘘,文名便可扶摇直上,将来会试、殿试都有好处呢!
就算十年寒窗,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缘啊,论起来被徐文长逼上粱山,替秦林扛了两年活儿,毕懋康反而大大的赚了。
“好吧好吧,别那么色迷迷的看着本官好不好?”秦林嬉皮笑脸的开起了玩笑。
毕懋康突然双膝跪下:“秦将军待小的恩重如山,学生但求能收录门墙,永沐长官之恩德,则此生无憾也!”
好个乖觉的毕懋康,十个赵士桢拍马也赶不上啊。
秦林笑着点点头,双手扶起来:“毕世兄,请起,请起!”
世兄一般是平辈相称,但也可用来恩主称呼门生,秦林换了称呼,自是将毕懋康收娄门墙。
又嘱咐一番,全部安排妥当,秦林才和金樱姬离开了铁匠作坊。
金樱姬像不认识似的把秦林瞧了瞧,忽然吃吃的笑起来:“小冤家,费尽周折把赵士桢弄来,到了毕懋康又给他轻轻放走,你这家伙……”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秦林捌蝶,赵士桢这种牛脾气,搞搞技术最适合了,当官只会倒霉透顶,倒是毕懋康识时务、为人圆通,混混官场比较有前途。
“你倒是狡猾得很,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
金樱姬斜了他一眼,又道:“对了,枪啊炮的奴奴已经造了不少,四千料的大军舰也新建了三艘,你又给了奴奴鲁密统的枪管技术,呵,咱们到底要编练多少水师呀?”
秦林轻描淡写的道:“大概有个五、六、七、八万水兵,大小战船三五百艘,也就差不多了吧。”
骑在马背上的宣慰使大人闻言差点没闪了水蛇腰“天哪,我的小冤家,你是要咱们五峰海商破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