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在紫禁城连夜侦办案件…每当侦破工作有了新的进展。便有人忙不迭的报往慈宁宫。
慈圣李太后、当今九五至尊万历皇帝、六宫之主王皇后、帝师首辅张居正和内监首领冯保,这些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人,全都等在慈宁宫中,等待着秦林的回复。
他能够查明案情,让各方心服口服吗?
宫女已经奉上了三遍参茶,慈圣李太后,虽然倦容满面仍竭力支撑,万历是皇帝,也是她的嫡亲儿子,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不是昏君、暴君。
万历则苦恼不已,他酒品的确不好,昨夜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丁点儿都回忆不起来,任凭他绞尽脑汁,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
多亏王皇后时不时向丈夫投去鼓励、信任的目光,万历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随后隐隐对王皇后生出几分愧疚,暗暗决定将来要对自己的皇后更好一点。
冯保则违心的帮万历说了几句好话,李太后眼角的皱纹稍稍舒展了些。
冯督公对李太后万分熟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下暗道秦林这厮虽然可恶,对形势的判断倒是极准。
就算万历真的是个昏君,李太后自己骂儿子罚儿子是一回事,别人出言指责又是另外一回事……
冯保最后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同盟张居正,帝师首辅那富有威严的神情,便如他的心机一般深不可测,只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望着殿外,整个人和塑像一样,不知是在沉思大明朝的前途,还是盘算此案对新政改革大业的利弊得失?
殿外天sè浓黑如墨,彤云密布的天空连一丝儿星光都看不到,纷纷扬扬的雪huā飘飞,整个紫禁城各宫室殿宇点起的灯笼,火光显得分外黯淡,往日照耀如同白昼的大宫灯,似乎只能照亮周围几尺远近的地方,再远一些光线便被黑暗吞噬……
正在众人心中焦躁之时,急促的脚步声叫人心气儿为之一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把视线转向脚步声响的方向。
孙怀仁从殿外疾步奔来,满脸喜气洋洋,喘着粗气大声禀道:“有进展了!秦将军有进展了!”
万历心中忐忑,待要问时,李太后已抢在了前面,她身子前倾,声音带着几丝焦灼:“怎么样?免礼,快说!”
孙怀仁绘声绘sè的道:“启禀太后娘娘,秦将军在两名宫女的致命伤口里面找到了碎头发,尸身其他伤口却没有,那些碎头发是陛下之前用剑割掉她们头发时粘在剑锋上的,这就证明了凶手是先用剑杀死两名宫女,其后才在她们身上乱划几剑,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意图嫁祸陛下!”
原来是这样!李太后神sè和缓了许多,后背终于靠回了椅背。
万历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彻底洗月兑,但也大大减轻了嫌疑吧。
“秦将军还说”孙怀仁看了看冯保,吞吞吐吐的。
李太后诧异,挥挥手道:“当着哀家的面,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孙怀仁终于直言不讳:“秦将军说,如果冯公公愿意的话,就是陛下最好的证人,昨夜陛下先去冯公公住处搅扰,之后才在曲流馆出事,陛下到底醉成什么样子,冯公公最清楚。这两位宫女都是被一剑命中要害而死,如果陛下醉得确实很厉害,那么就更不可能动手杀人了。”
刷刷刷,顿时好几道目光尽皆投到冯保的脸上,是个人都得想:对啊,万历拿着剑说要杀冯保,结果回曲流馆就出了事儿,既然秦林特意提到,难道是冯督-…
李太后端起参茶喝了一口,慢慢的道:“冯老伴,你当时看见陛下醉成什么样子了?”
冯保这会儿真把秦林恨得牙痒痒,没奈何,为了洗月兑自己只好大声道:“启禀娘娘,老奴昨夜见陛下持剑而来,脚步踉跄、身子偏偏倒倒,已经醉得很厉害,看样子是绝不可能两剑都刺入要害,杀死两名宫女的。”
此言一出,万历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实在有些怕这位冯大伴,昨夜拿剑说要杀了冯保,其实全是酒壮人胆,后来回想又暗暗害怕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冯保就是口口声声朝母后告状,表面上像是替他开月兑,其实口是心非,万历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
之后冯保出去一趟,口气就变了些,不像开始那么挑拨了。
直到现在,冯保亲口承认万历醉得厉害,不大可能那么干净利索的杀死宫女,万历终于放下了心。
“冯督公倒是说了次实话“王皇后冲着丈夫低低的笑道。
“他巴不得朕逊位才好呢”万历愤愤不平的撇撇嘴,又低声说:“你以为冯大伴是好心替朕开月兑?还不是秦爱卿找到了铁证,他不得不顺水推舟。
好嘛,在此时此刻的万历皇帝心目中,是有功尽属于秦爱卿,有过则归咎冯大伴,可怜的冯保中枪中得千疮百孔。
王皇后闻言却皱了皱眉:“陛下就这么信得过秦将军?”
万历笑笑,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秦将军,天字第一号忠臣哪!
唯独张居正始终一言不发,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有种渊停岳峙的气势。
见冯保脸sè难看,张居正将颌下黑须轻轻一捋,丹凤眼微微挑起,朝他使了个眼sè。
不知怎的,本来方寸已乱的冯保,察觉到帝师首辅的意思,顿时心也不乱蹦了、太阳xué也不突突直跳了,渐渐平静下来。
匆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张诚和张鲸联袂而来。
“陛下,陛下呀!”张诚还隔着老远,就涕泪交流,做出副喜极而泣的样子:“秦将军找到血衣,搞了啥现场复原、案情重演,已经证明两名宫女并非陛下所杀了!“张鲸一看,我靠,张诚这小子装得厉害,便也把衣袖往上一举,哭得那叫个“梨huā带雨”抽噎道:“皇爷,奴婢、奴婢方才几乎吓死,幸好秦将军替皇爷洗月兑冤枉,否则主辱臣死,皇爷有事,奴婢怎么活得下去李太后不查觉,还以为他俩真情流lù呢,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倒也忠心,哀家没看错人。”
冯保真是哭笑不得,张诚、张鲸这两个家伙,离“忠”字恐怕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挨着“jiān”字倒是只有咫尺相隔。
张诚和张鲸两个急于邀宠,将秦林利用血衣,又找来身材相近的太监、宫女,搞现场复原和案情重演的经过,争先恐后的说了一遍。
待听到万历所穿血衣与案情重演后得到的血衣,血迹形态和位置都大有不同,万历jī动得站起来,捏着拳头一挥:“就说了朕没有杀人,还是秦将军审yīn断阳,替朕把案情查清楚了!”
李太后面lù喜sè,却仍是重重哼了一声:“陛下,你虽没有杀人,难道饮酒大醉,深夜仗剑搅闹,就是应该的?”
万历苦着脸坐回椅子,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张居正忽然睁开丹凤眼,朗声道:“教不严、师之惰,老臣也有责任。
“张先生的确有责任”李太后顿了顿,又道:“所以陛下的罪己诏,就罚张先生来起草。”
啊,还要下罪己诏?万历一听,真是精气神都矮了半截,正待争辩,嘴chún嗫嚅几下,终究不敢违逆母后的意思。
“奴婢、奴婢”孙怀仁看了看诸位主子的脸sè,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以为,罪己诏可以押后再议,现在关键要查清楚谁是杀死宫女,陷害陛下的罪魁祸首。”
对呀,这话说到君臣心坎上了,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在紫禁城中、皇帝跟前,犯下如此凶案?
动机,无疑是怀疑的起点。
如果万历逊位,对谁最有利?
表面上看,是有极大可能继位的潞王,他是万历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同样是先皇隆庆帝的儿子。
但是,且不说潞王与万历感情极好,兄友弟恭,单单是年龄就不大可能一潞王今年刚满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布下如此yīn谋?
除开潞王,接下来的获益者就是张居正和冯保,不过张居正身在宫外,控制着内阁、六部和御史言官,可他的手还不至于伸到紫禁城内。
剩下嫌疑最大的怀疑对象,就只有冯保冯督公了,毕竟陛下去了他门口喊打喊杀,回来就出了事儿,怎么都洗月兑不了冯保嫁祸的嫌疑啊!
顿时冯保心头打起鼓来,他是内廷总管还兼着提督东厂,杀宫女陷害万历这件事,他既有动机又有能力,要是查不出真凶,还真成黄泥巴掉进kù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先前冯保希望秦林破不了案子,让李太后对儿子失望至极,自己和张居正配合起来,玩一出废长立幼的大戏:可这会儿他是心头求遍了玉、
皇大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满天神佛,只求秦林能快点破案,把那嫁祸于人的王八蛋快快揪出来。
女乃女乃的,找到那家伙,不叫他尝遍东厂天罡数的六六三十六套酷刑,老子冯保冯字倒着写!
幸好,帝师首辅张居正再次向冯保投来支持的目光,严厉而坚定,好歹让冯保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终于,脚步声第三次响起,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
前两次都是秦林查案有了突破,这一次又会带来新的惊喜吗?
来的是秦林本人,他手上托着软布,包着不知什么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以至于旁边本来也是内廷一号重要人物的张宏,头一次被完全的无视了,孙德秀等昨夜涉案的四名太监更是没人搭理。
“启禀陛下、皇太后”秦林笑盈盈的走进慈宁宫正殿:“微臣已经找到凶手遗落之物。”
什么东西,难道是真凶身上的玉佩啊、首饰之类的?那倒是一查就知道是谁的东西,从而追查出真凶。
秦林将软布揭开,却见里面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木船。
“这、这不是曲流馆流杯传酒的小船吗?”万历惊讶的道:“朕昨晚还玩过它,用它漂在溪水里传杯子呢,秦爱卿,这并不是凶手的东西。”
这时候还没有指纹识别技术,现场发现的证据,只能通过识别属于某个人,而找到此人头上,譬如死者扯掉凶手前襟的一颗扣子抓在掌心,如果扣子比较独特,便顺着这条线索去找凶手,但是像小船这种无主之物,就对破案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秦林观察着孙怀仁,发现自己拿着布包来的时候,他神sè有几分慌乱,待看见布包里面是只小船,却又镇定下来。
哼,你以为我只有这点本红当着李太后、万历、张首辅等大佬,秦林侃侃而谈:“人的指纹是独一无二的,人手mō过哪里,哪里就会留下指印,微臣就能让指纹显影,查知真凶。”
审yīn断阳秦长官的名气不是盖的,虽然此前都没听说这种方法,但秦林既然说了,从李太后开始就没人会表示怀疑。
唯独孙怀仁在王皇后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王皇后便发问道:“秦将军说你能识别是谁的指印,但这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能不能证明给太后娘娘看一看?”
李太后闻言点点头,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办法,要靠它来查证真凶,不得不先证明这种技术是否有效。
“很简单”秦林环视在慈宁宫的诸位大佬“这里有五根红漆大柱子,下官先出去,请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张首辅和冯督公各挑一根柱子,在五尺高的位置各mō一下,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在椅子扶手上mō一下,待会儿下官进来,检查指印,就能说出谁mō了哪根柱子。”
这个办法够新奇,李太后还没答应,万历就兴致勃勃的抢着同意:“秦将军说得有理,就这样吧,你快出去,我们来mō柱子。”
“微臣遵旨”秦林说着就转身走出了殿外,背朝着殿上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