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目标,横须贺!
蒙蒙的浦贺水道口山峦皑皑,两岸的岸炮阵地内鸦雀无声,直到看着狼狈不堪的七艘主力舰在两艘仅剩的轻巡保护下,列成一队减速缓缓钻入水道,炮兵们才大松口气
月色映照下,排在舰队最后,侧影长长地安芸号后主炮塔内,十几位日本水兵同样钻出了厚厚的炮塔,颓然坐到了焦黑的甲板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海面上列成一排的钢铁编队,默默祈祷暗自侥幸。
从出发,到交战,短短几个小时,原本被认为日本海军骄傲,民众精神支柱的四艘主力舰便损失了一位伙伴,浅见号和磐爆沉没的那一幕,至今仍刺激着他们每根神经。
这些在上次战后被招募而来的水兵们,从未想过海战已经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先不说身后这种威力巨大的主炮,光是那些小一些的副炮,只要被打中也足以致命。
几步之前,一块钢铁甲板高高翘起,焦黑的一段往下延伸,拉出一道近三米长的裂缝,水兵们不敢想象,如果这道裂缝再往下延伸点没入水线,结果会是多么可怕。
这样的裂缝和破洞,在这艘一万三千吨级的战列舰上比比皆是,全都是在大转弯无法还击时留下的痕迹,那短短的几分钟,暴雨般落下的炮弹,已经让所有人都胆颤心惊。
几声嘟嘟的闷响从炮塔内传来,一声声吆喝和甲板各处响起,水兵们互望了一眼,无奈起身加入了清扫甲板的行列。
一位水兵从沿着舷梯走下了矮了一层的舰艉廊台,这里原来是那些军官们最喜欢的地方,坐在这里喝茶观海,曾被很多水兵们羡慕向往。
但现在,水兵却觉得这个廊台根本无用,除了满足那些军官们享受的私欲外,既没有装甲,又没有炮位,还白白占据了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舰内空间。
廊台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整洁,扭曲的金属栏杆和中间的凹洞,让这个廊台彻底失去了作用,即便是回到横须贺,相信也不会浪费宝贵的资源来修复这里。
蹲在甲板上,捡起一块弹片扔进大海时,这位水兵忽然发现在身后浪花翻滚的航迹中,一根短短的“枯枝”在两百米外的波涛中上上下下不断起伏,令人奇怪的是这根枯枝并没有因为被波浪推开,而是一直倔强的矗立与波涛中。
难道是某种鱼类的背脊?
水兵看了两眼,正要起身走到栏杆边看仔细些,但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伙伴的呼喊声,只得压下好奇心,爬上主甲板加入到了艰苦的清理工作中。
水兵的张望,让捏着潜望镜,贴在镜片前的秦寿顿时吓得一头白毛汗,加上头顶不断涌入的海水,顺着蓑衣一滴一滴的浸透背心,只让他觉得浑身冰冷,直到那位水兵又忙乱的回到了主甲板,才大松口气,同时迅速调整了一下潜望镜深度。
果然是好奇害死猫。
只不过为了看得更清楚调高了一些潜望镜,便差点暴露了,万一因此被发现毁掉了计划,恐怕把他送上军事法庭都是轻的
见到司令飞速调整潜望镜,四周的水兵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狭小的舱室内顿时落针可闻。
潜望镜调低后,在螺旋桨搅起的海浪中,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大股大股的海水顺着密封不够严实的潜望镜涌入舱内,滴落在甲板上。
这是个让人又讨厌又刺激的活,整日潜伏在水下,有时候几天都见不到太阳,恐怕也只有秦寿和他手下这些潜艇兵们甘之若饴。
脚下的潜艇,正在以八节的航速尾随着安芸号,吵闹的柴机油引擎早就被关闭,就连大声说话都被严令禁止。
看着潜望镜中两旁的黑影不断倒退,而安芸号依然没有任何发现自己的迹象,秦寿这才真正的放下了心,看来那位日本水兵也仅仅是好奇,毕竟这年头知道潜水艇的人不算多,尤其在这片海域。
将潜望镜交给大副继续观察后,秦寿转身走到了海图桌旁,抓起一个橙子在身上擦了几下,连皮都不剥便狠狠一咬,汁水顺着嘴角滴落到早已湿透衣襟上,映出了丝丝橙红。
浦贺水道并不太长,但如果是用第一代青花鱼级潜艇来执行尾随任务,恐怕还没坚持到目的地蓄电池就耗尽了,还好有了这艘灰脊鲨号,也是四艘灰脊鲨级的首艇。
长43米,最宽处达到了8米,水下排水量也增加到了吨,除了长度并没有增加多少外,其他各项指标几乎都比青花鱼级增大了一倍。
两台新的柴油机,让灰脊鲨号可以以12节的水上航速连续航行八百海里,如果放慢到8节,将首次达到一千海里惊人距离,这就意味着灰脊鲨级首次具备了不依靠支援舰单独执行任务的能力。
而扩大的电池组,也让它可以潜入深达30米的水下,连续工作九十分钟,足够尾随日本舰队穿越整个浦贺水道抵达目的地了。
当然,这些还不是他最兴奋地,他最开心的是这艘潜艇上首次配备了口径550毫米,刚刚才完成测试的重型鱼雷,除了满装的四个发射管外,鱼雷舱内还有四发补充。
整整八枚重型鱼雷,让潜艇真正成为了水下偷袭王者的同时,也让他有了第二次进攻的机会,而不需要像之前的青花鱼号那样,打完两枚鱼雷就得立刻逃跑。
“左舵十五度。”
大副的声音传来,秦寿飞速看了下手表,并且在白纸上记下了时间和角度。
从进入水道开始,潜艇保持着八节的匀速跟随在安芸号身后,所以只要掐准时间,就很容易计算出航行了多少距离。
“右舵十七度。”
大副的声音再次传来,秦寿一边记录的同时,心里也不断的咒骂着,这些个小日本,故意把航道搞得如此复杂,忽左忽右,明显就是不让在水道内航行的军舰起速,要不是有灰脊鲨号,恐怕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手脚,才能模清楚整个航道。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水兵们静坐等待着,他们无法看到海面上的情况,只知道在这层铁壳子外,有近千枚水雷潜伏在四周,所以几乎所有眼睛都一丝不眨的盯着舵手,生怕他转错了方向。
舵手更是早已紧张得浑身都湿透了,看着面前一排排的仪表指针,用力抓住因为身处前方战列舰巨大螺旋桨带起的尾流中而不断颤抖的舵盘,手指都已经开始慢慢僵硬。
“牵引船出现。”
“敌舰散开了。”
“我们出水道了”
“右舵十度,目的地横须贺”
随着大副一连串的声音,秦寿记下后飞速将写满了的纸条递给了航海长拿去立刻计算的同时,冲到了潜望镜前再次将潜望镜升高了少许。
镜头里,四艘受损最严重的日本战列舰已经散开,几艘大马力拖轮正在慢慢靠上来,更远处虽然虽然模糊,但却是灯火通明。
横须贺,日本第一军港已经近在咫尺——
“报告,收到灰脊鲨信号”
一声嘹亮的汇报声,让北极星号烟雾笼罩的司令塔内猛地躁动起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舰长和参谋们全都涌到了海图桌前。
整整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们的耐心,就连龙国章和谭晓增听到汇报后,也猛地掐灭了烟头,冲上前来。
大家围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航海参谋按照电报,在浦贺水道地图上标示出航道,等完成最后一笔后,他又把电报交给了第二位参谋核对。
这样的核对和计算,整整反复了三次,最后航海参谋才立起身,敬礼道:“报告,航道示意图完成了”
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但很快又锁住了浓眉,望着连续两个z字形的水道,大家都禁不住破口大骂,日本人实在是太不识趣了,直挺挺张开腿等待老子来做操多好,非要搞得这么复杂,这不是逼着要对他们下死手嘛
龙国章缓缓地趴子,两手撑到了海图桌上,望着最后沿着水道弯曲尽头最后一个z字,眼中寒光闪闪。
从示意图上看,这段无疑是最难通过的地方,z字的左下角直对着最大的岸炮基地,而且进入的战舰几乎是舰艏直对着对方,不仅堵住了后面战舰的射击视角,还仅能发挥前部主炮的威力,就等于自废了大半的炮火优势
加上距离近,对方又是火力最密集的地方,根本就是鬼门关
“要不让薛慕华他们先炸掉这个炮台,再去横须贺?”谭晓增建议道。
龙国章摇了摇头,飞艇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如果先炸岸炮基地,他们就会暴露,即使飞得再快,也没法在几小时内补充完弹药在飞回来,那样的话日本舰队就有足够的疏散时间,一旦被他们逃入东京湾深处,或者干脆坐沉充当临时炮台,一切都晚了。
“让我们去。”
寂静中,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大家扭头看去,只见林泰曾和刘步蟾已经直起了腰杆,前者更是挤开伙伴,走到海图前指着岸炮基地说道:“公爵前部有两门主炮,舰艏对敌时两舷的四门二级主炮也能发挥作用,就算只能一艘艘排着进去,只要稍稍偏出半个舰身,亲王号也可以完成瞄准。”
“十二门炮,够了”
林泰曾虽然说得简单,而且公爵级战列舰也的确是舰队唯一两艘能在舰艏对敌时发挥出一半火力优势的战列舰,虽然靖海级可以发挥出十门舰炮的优势,但装甲决定了它们根本不适合做突击舰。
但问题是,偏出半个舰身也足有十米,鬼知道这十米内有没有水雷,一旦撞上了水雷的话,恐怕整个航道都会被堵死。
“我往左,凯仕往右,各出五米。”刘步蟾微微一笑:“空间就拉开了,要是日本人连着五米都没预留,那么他们也太相信自己的操舰技术了”
“一旦触雷你们怎么办?”谭晓增问道。
“加速偏舵,沿着雷区直冲岸边,运气好的话,或许只是搁浅。”林泰曾果断的说道,目光坚定地看着昔日处于自己之下,但现在已经是一支庞大舰队司令的龙国章。
龙国章缓缓地直起了腰,看着面前这两位焕然一新的舰长,感觉着他们身上被海战重新唤起豪勇和果决,用力点了点头。
“命令”
刷的一声,司令塔内眸光灼灼。
“各舰准备,一个小时后靖海四舰开始炮击水道口,掩护潜艇入港。”
“通知飞艇部队,在我们炮击开始后立刻出发。”
“凌晨一点,准时进入水道。”龙国章看了看表,抬起头:“前锋……”
“公爵号,亲王号”——
撩人的月色下,八丈岛唯一一块平整的空地上,十八艘艨艟巨影整齐的系留在了一起,四周无数的士兵忙忙碌碌,将一枚枚巨大而古怪的炸弹塞入弹仓。
这就是新成立的飞艇部队的全部家当,在优先供给,并集中了数家工厂后,终于比李默当初预测的多弄出了三艘。
除了这些庞然怪物外,参与这次任务的所有士兵也被下达了封口令,并在宪兵队的监督下在保密协议上签上了名字或按了手印。
这样严格的保密行动,在太平洋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但这也是值得的,为了今天的起航,所有人都已经整整等待了两年
薛慕华激动地站在草坪上,旁边就是他率领的01号飞艇,作为少爷亲自取名空军的部队的司令,才二十五岁的他其实也是半路出家,他最早只是一位海军参谋,因为提出了应该加大舰炮射程,在决战时尽量避开厚实的主装甲而重点打击对方战列舰薄弱的水平装甲论调,才逐渐崭露了头角。
后来随着一纸调令,他不得不离开了心爱的海军,放弃了驰骋碧海的梦想,成为了檀香山飞行试验室的实验员。
当时的他是满月复委屈,还以为是自己提出的论调得罪了人,才被“发配”的,最后还闹到了少爷那里,不过再见到了少爷后,他只得到了少爷微笑着说的一句话。
“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打击对方的水平装甲,干不干”
当时薛慕华打心底不想干,但面对少爷还是没说出口,最终不得不来到了飞行实验室,带领着几十位同样一无所知的年轻人,成为了所谓的飞行实验员。
从什么都不懂,到后来驾驶飞艇遨游蓝天的实验员,他和他的驾驶团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在最早的时候,他们整日伴随着那些大头怪物啃书本,听分析会,讨论设计方案,从云山雾里的小白,直至到驾驶第一艘实验飞艇升空测试。
如果说那些大头怪物是坚持自己梦想的文疯子,那么他领导的试验队就是豁出命的武疯子,当第一艘飞艇微微颤颤的升空,当大地在脚下远离,当人影变成了蚂蚁,即便是胆子最大的飞行试验员,也都是双腿发抖浑身冒汗尿了裤子。
但在经过了初期的不适应后,他带领的实验员们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到最后甚至发展到了一天不飞上去玩玩,就浑身难过的迷恋。
现在,即便是让他再回头指挥一支舰队他都不乐意了,尤其是少爷加大拨款,开始生产大型飞艇,并将实验员团队独立成军后,他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面前,是十八艘长140米,最高13米,曾纺锤状,载重达到了六吨的河马级庞然大物,在它硕大的肚子里,装载了24枚重达250公斤特种炸弹。
当几个月前,他首次带着这种炸弹开始训练后,才真正明白当时少爷那句“给你一个打击对方水平装甲的机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无法想象,当这些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抬动,连钢铁都能烧化的燃烧弹在敌人头顶上砸下去,会造成一种什么样的恐慌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带领十八艘河马,完成空军历史上的第一次实战表演
当一枚枚带着四片尾翼,听说还是少爷亲手设计外形的炸弹被搬上手推车再装到飞艇的弹仓里,当一盏盏代表完成的小灯泡在吊舱外亮起,当一位位士兵站在发动机前握着摇柄等待时,最前方那盏乳黄色的灯泡猛地被蒙上了一层红纸。
红光乍现
立于吊舱发动机两侧的士兵用力的转动着摇柄,砰砰几声轻响后,发动机立刻喷出一股股黑烟,熏黑了脸的同时,也带动了螺旋桨猛地转动起来。
随着最后一台发动机被启动,刚才还血红的灯柱再次变成了绿色,薛慕华的右手如风车般轮动起来,这是起飞的信号
快步走上飞艇,关好了舱门后,几位地勤人员立即解开了悬系飞艇的缆绳,月兑离了缆绳束缚的01号飞艇如同月兑了缰的野马,飞快地升上了天空。
一艘,两艘,三艘……。
当十八艘飞艇完全升空,八丈岛的天空上顿时完全被阴影笼罩。
“发报,投石机已经上路。”
站在飞艇上,透过狭小的舷窗,望着左右已经编组完成的伙伴,薛慕华顿时豪气陡升,激动地浑身发颤,这是空军的第一次演出,也是主动会改变战争模式的演出
“方向010,目标……。”
“横须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