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赛诗风波
闻听韩约说出神医二字,张祺心中顿时雪亮,对于华佗出塞的真实意图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猜得大概!不过韩约竟然真的认识贾诩,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正如适才韩叔父所吟,漫天风雪起,悠悠行万里。小侄奉家师之命游学四方。小侄前些日子随同商队到达此地,本想前去拜访叔父,孰料今日遇此雪景,遂动了游兴,殊料竟然在此得遇叔父,实在是意外之喜!”不过现场情形容不得他多想,张祺将适才韩约的诗句说出,面上一副佩服之态!
不过想到自己一行来此进行贩马之事,势必会与场中某些人产生交集,为了避免这些人因为自己等人的冒失留难,从而影响自己一行的贩马大计,张祺连忙向场中主人团团一揖,诚恳的向众人见了一礼。
“小侄等初来乍到,适才冒昧之处,尚请诸位原谅一二!”
张祺如此行为,在场一干人均是不解,就是郭嘉等人也对张祺这一连串的举动感到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文约兄,此子何人?”见韩约与张祺相谈甚欢,且尊称韩遂叔父,陈太守不由眉头一皱,上前问道。
“启禀太守,此子乃约昔日故交高足,亦算得上约之晚辈,彼等此次游历至此,今日巧遇卑职。”因为张祺适才一番低语,韩约已经将他看做自己人,见那陈太守开口相询,便将张祺等人介绍与众人!
“几位贤侄今日与吾等一般,趁此雪天踏雪寻梅,希望各位多多关照!”
“原来是文约兄子侄辈!诸位贤侄小小年纪便只身游学,果真是少年俊彦!”闻听张祺等人乃韩约好友门人,陈太守不由面色一缓,笑眯眯的打量张祺一行,和蔼的向众人逐一颔首。
张祺、阿凤和翠妞自打进入邙山,平时饮食无忧兼之修习武技,如今个个身体强健、神精气足;郭嘉和黄叙虽然略显单薄,然而骨子里的那种英气,令二人显得风彩飞扬、风流倜傥。几人今日出来又特意换上体面的衣衫,端的是男的洒月兑,女的靓丽!
果然是少年俊彦,风采不俗!看着面前的张祺五人,陈太守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青春岁月,一时之间竟是陷入回忆之中!
那帮文士见张祺五人神采飞扬,韩约与陈太守又以晚辈呼之,纷纷上前寒暄,一时之间,众人倒也显得十分融洽!
“韩松,稍后待此子离开之后,汝可尾随其后,务必查清彼等下榻之处,并确定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借此机会,韩约不经意退到那恶奴身边,低声吩咐一番!
尽管忙着与一干文士寒暄应酬,张祺却始终没有放松对韩约的注意,见他与韩松交头接耳,不禁心中暗赞此人心机深沉!
遍观众人,除了身材魁梧、满面虬髯,一身儒衫也遮不住其勇武、正在出神的陈太守,张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十七八岁、沉默寡言的黑脸年轻人。
此人一袭玄色布袍,头上一顶玄色纶巾,修长的身材风姿卓然,在一帮锦袍玉带、大月复便便的人群中,颇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不才李儒李文成,见过几位世兄!”直到众人介绍一遍,他才驰驰然上前,抱拳见过张祺几人,言语之间既不见生疏,也并不因韩约的引荐而多出丝毫亲切。
“诸位贤侄,文成乃是金城少年一辈翘楚,汝等不妨多亲近一番!”见李儒主动上前与张祺等人搭讪,韩约心中不由纳闷!
会韩约抬头遍观场中诸人,发现彼等眼中亦是一片惊讶!
“张祺见过文成大兄!”由于此人的不寻常,张祺心中对他已经加以留意,再听韩约誉其为金城后起之秀,自是想好好结识一番!
“祺此番奉家师之命,与几位好友外出游学,亦是想见识天下俊彦,从而提高见识,还望文成兄能够不吝指点!”心中存了这个念头,张祺面对李儒自然不敢托大,躬身深施一礼,诚恳的与他叙话。
“张世兄何必自谦?诸位能得韩从事的推崇,又是其好友高足,想必世兄亦是满月复才华!”说到此处,李儒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儒不过一寒门学子,幸蒙陈太守与韩从事不弃,今日有幸与各位西凉名士一道踏雪寻梅;今日既然有幸遇到诸位世兄,不如吾等就以这梅、雪为题,各吟诗一首,也算是以文会友,不知张世兄以为如何?”
闻听李儒此言,众人俱是一怔!
张祺等人吃惊的是李儒的直白,大家初次相见便如此,虽然是读书人之间的切磋交流,却隐隐有挑战之嫌;而陈太守与韩约等人惊异的,则是李儒对张祺等人的态度!
事实上,李儒今日在此,亦非受他们邀约而来,韩约等人与其亦是偶遇。不过因为李儒满月复经纶、智谋过人,在金城寒门士子中颇有威望,虽不过十七岁,却隐然有成为金城青年士子领袖的势头,是以陈太守与韩约之前曾几番拉拢,均遭其断然拒绝!
然而面对张祺这几个年不弱冠的少年,李儒却表现出难得的诚意,怎不令他们吃惊!不过想到李儒此言宛如一封战书,他们也乐的旁观!
“这有何难?”不待张祺想好怎样回答,旁边的郭嘉已经越众而出,朗声接下李儒的提议!
“不才郭嘉有礼,既然文成大兄有此雅兴,就由小弟先行献丑,权当抛砖引玉!”
仰首向天,感受着漫天飞雪,郭嘉朗声一笑,开口吟出前两句。
“北风一夜落梨花,山川万里染素霞。”
“好!”
见郭嘉信手拈来,却不落俗套,一干文士不由轰然击掌叫好!
“果然不愧文和兄高足!”含笑赞了郭嘉一句,韩约心中对郭嘉亦是刮目相看!
“好兄弟,好样的!”见郭嘉出口成章,黄叙、阿凤和翠妞俱是冲他一竖大拇指,满脸赞赏之意!
见郭嘉开口便博得满堂彩,张祺亦不禁心中暗自偷笑!
郭嘉什么人?若是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下来,他还是郭嘉吗?不过看到李儒只是笑吟吟的看着郭嘉,却不置片言,张祺不禁对他好奇之心大起!
察觉到张祺的注意,李儒向他含笑颔首,依然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到众人反应,郭嘉淡然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中回头凝视那雪中怒放的红梅一眼,将剩余诗句尽数道来。
“北风一夜落梨花,山川万里染素霞。皎皎蝶衣轻若絮,飘飘香梦入千家。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笑口送残年。梅花开尽白花开,散作乾坤万里春。”
郭嘉一口气将剩余诗句吟说出,洒然一笑拂去身上雪花,转身行至梅树之下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之色!
众人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瞬间爆出一阵掌声,之后便是一片赞誉之声!
“好一句琼花飞尽梅花开,散作乾坤万里春!郭世兄果然大才,端的一副好胸襟!”平静如李儒亦是发出一声赞叹,随即脸上浮现一片兴奋之色!
“儒不才,亦愿附庸风雅,请诸君雅正!”
或许是郭嘉的表现激起了李儒的好胜之心,亦或是张祺淡淡的笑意,李儒竟然生出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激动!
略微申吟片刻,李儒蓦然抬头,双目异彩连连,随后清声吟道。
“江山不夜雪千里,天地无私玉万象。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万花傲对雪中放,一枝独先天下春。雪虐风号愈凛然,不同桃李混芳尘!”
“好!”
闻听李儒吟罢,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尤其是陈太守、韩约一起的西凉文士更是呼声甚高!
也难怪,不说李儒这首诗本就与郭嘉所作不相上下,何况李儒乃是金城人士,这些人心中自然倾向于他,喝彩声也就更响亮一些!
“万花傲对雪中放,一枝独先天下春。雪虐风号愈凛然,不同桃李混芳尘!文成大兄心志高洁,嘉着实佩服!”虽然觉得自己与李儒的诗作难分伯仲,然而想到他诗中言志,郭嘉倒是对他的为人佩服不已!
“郭世兄客气,吾二人不过半斤八两,只是不知能否入得张兄法眼?”对于郭嘉,李儒已经有先前的不经意变得郑重、亲切许多,只是看到张祺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心中对他有些琢磨不透。
“张世兄,吾二人已经献丑,不知张世兄肯否赐教!”不理身边之人的赞誉,李儒目视张祺,双目之中一片殷切之意!
“张贤侄,郭贤侄和文成适才妙口成章,吾等深感后生可畏,不知贤侄能否一展风采,以偿吾等心愿?”没想到一直在旁边的韩约也出言相请,张祺不由顿时头大如斗!
须知咏雪、咏梅的诗词在文人中算是一个标准的题目,虽然他前世是个理科生,对于对仗、排比什么的修辞手法一窍不通,可脑海中毕竟还记着什么千里黄云白日熏、北风吹雁雪纷纷,什么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还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之类的千古的佳句!
可是怎么咏出来才能过关,文采必须是马马虎虎,不能弱了阵势,还不被众人留意、惊为天人,这才是他眼下考虑的重点!
看他沉默不语,众人皆以为他在考虑什么惊世佳作,也不打扰他思考,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人人面上均是一副期待之情!
如此一来,倒弄得张祺骑虎难下!无语抬头,看着无边天际张祺一时间心乱如麻!
怎么办?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张祺脸上,须臾化作雪水,继而变成蒸汽,消失不见!
“有了!”
心思电转,还真给他想出了一首诗,想来应付眼前的场面应该绰绰有余!
看到张祺突然之间面泛喜色,众人心不由心中一振,顿时做出一副倾听之态,静等下文!
“诸位,小子不才,仅有拙作以飨诸位,请诸位先贤指正!”看众人一脸期待之色,张祺立即想到自己吟诗后的结果,然而事已至此不容他多想,遂轻咳一声,朗声开口。
“一片一片又一片,”
闻听张祺开口吟出这样一句,众人包括郭嘉、黄叙和阿凤,不由俱是眉头一皱!
这算什么,难道这就是他深思熟虑半天想出来的绝妙之作?不容他们多想,张祺又开口吟出后面几句。
“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
听到张祺后面这两句,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如果说初听第一句,众人尽管不以为然,还是能够接受;然而想到韩约对他的介绍,以为他后面必然有精巧句读,哪知闻听他后面吟出的几句依然如此,众人不由相视无语!
难道,此子只是银样蜡枪头?场中除了翠妞、阿凤就连郭嘉与黄叙,然而看张祺一脸郑重的模样,众人虽然心中对他开始不以为然,然碍于韩约的面子,依然无人开口质疑!而旁边的陈太守则是瞪大了眼睛,心中对于张祺,却是有些失望!
郭嘉几人深知张祺为人,自是知道他绝不会在人前自曝其短,然而心中却在好奇,张祺这首诗该如何收场!倒是李儒和韩约,却是狐疑的看着张祺,难道自己当真看走了眼,此子不过尔尔?二人心中皆是这般想到!
尤其是李儒,没来由得心中竟然产生一种失落之感!
“飞入梅蕊皆不见。千点梅花万点雪,几番寒彻几吟诗。散作塞外今朝雪,相伴春色一时来。”不过待到他最后几句出口,众人不由个个睁大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过后,众人突然醒悟过来,掌声再度响起,此时的众人,看向张祺的眼光已经是惊喜交加!
待众人掌声稍歇,李儒排开中人行至张祺面前,深施一礼,由衷赞道。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初听这几句,还以为是小儿数数,然而下面一句‘飞入梅蕊皆不见’,宛如画龙点睛,令前面平平无奇的几句顿时活转过来!想这漫天飞雪宛如精灵、纷入梅蕊,这般形神兼备,端的令人赞赏!张世兄如此才思,儒不及也!”
“文成所言不差!”
此时韩约也含笑上前,拉起张祺的手,将他引至众人面前,面对众人含笑赞道。
“后面几句‘千点梅花万点雪,几番寒彻几吟诗。散作塞外今朝雪,相伴春色一时来’。更是将先贤与吾等今日所为刻画的入木三分!果然不愧是文和兄高足,约今日得见如此少年俊彦,实在当浮一大白!”
韩约说至此处,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者,满面欣慰之色!至于他心中作何想法,只怕除了他自己,再无一人无人知晓!
见韩约如此推崇张祺与李儒,陈太守虽是行伍出身,也不由兴起延揽众人之意,遂向众人拱手一礼,含笑邀请众人到府中做客。
“难得今日遇到几位俊彦,陈某有意做个东道,不知诸位能否赏个薄面,至寒舍一叙!”
“既然陈太守有请,吾等却之不恭!”闻听陈懿太守遂邀请众人至太守府做客,一干西凉士人无不喜形于色!
陈懿行伍出身,累积军功而至金城太守,平素并不看重文人,若非新来的韩约令他刮目相看,只怕他也不会开口邀请众人;就是平日里这些文人请陈懿赴宴,也难得见他答应,这么好的结交机会他们怎会错过?
于是,这些士人连忙纷纷答应,唯恐说得迟了没有自己的份!
“文成兄若是有暇,不妨吾等结伴至陈太守府上一行,如何?”看到李儒对自己几人颇有好感,张祺遂低声邀请与他。
看出张祺等人一片诚意,李儒虽然与陈太守素未往来,且不齿韩约平日为人,却也不愿放过与张祺几人结交的机会。
李儒遂微微一笑,颔首赞同张祺的提议。接着行至陈懿面前,拱手说道。
“承蒙今日陈太守相邀,儒有心与各位把酒论交,恕小子冒昧,就叨扰陈太守了!”
“早就听文约兄提及文成才高八斗、志向高洁,此番文成能来,实在是懿之荣幸!”看到张祺、李儒答应赴宴,陈懿不由喜出望外,立即大笑上前,左右伸手把住李儒、张祺之手,招呼众人当先向太守府行去!
太守府的位置很好找,一行人顶风冒雪顺着允吾城内南北大街一直走,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陈懿下榻的太守府——一座古朴、大气的庞大宅第!
太守府面南而建,东西宽约二十丈,黄墙碧瓦新漆鲜亮,中间拾级而上一道厚重而古朴的大门赫然在目。门楣之上一张黑漆匾额,“金城太守府”几个大字金光闪闪,遒劲有力!
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东西两侧对称的十数座房屋,檐口直脊全圆瓦当,门前各有一排松柏;中间一座假山,飞瀑流水、铮铮作响;门后二三十丈一座四丈高的明堂,斗拱、梁架气势巍峨,台梁、穿斗平直古朴!端的雄浑厚重,正气凛然!
“恭迎太守回府!”
张祺等人尚在打量陈懿的太守府,就被一阵齐整的喊声打断。众人举目望去,却是大门两侧的守卫扑身拜倒,齐声恭迎陈懿回府。
“汝等不必多礼!”见众兵丁秩序井然、持礼甚笃,陈懿不由心中大慰!含笑招呼兵丁起身,转身面向众人,笑意更浓!
“诸位,今日赏脸光临寒舍,实在令遂蓬荜生辉,请!”含笑向众人一拱手,陈懿当先拾级而上,进入府内;韩约则站在门口,做出延客之态。
“陈太守如此,怎不令吾等汗颜?”
“今日叨扰陈太守能到太守府一叙,乃是吾等福份!”
尽管知道陈懿此举并非为了他们,然见陈懿如此客气,一种西凉士人仍是兴奋不已。纷纷上前陈懿客套寒暄,言语之间极尽奉承之能事!
看张祺五人与李儒落在众人后面,韩约快步走下台阶,伸手挽住张祺与李儒,满面含笑引他们入内。
贾诩曾言,韩约乃阴险狡诈之人!然看到韩约如今一派诚挚模样、折节相请,不由张祺等人疑惑万分!
难道传言不实?——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