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临湖,月光斑驳,湖畔轻舟荡漾,绵软的江南唱腔从画舫中飘出,在风中打了个转便被喧闹声压下。.
一袭青衫,安伯尘行于望君湖,看着岸边热闹喧嚣的人群,一时间只以为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旧地。望君湖犹在,旧唐古道依然,可望君湖所望的那座宫殿已然面貌全非,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阴森可怖的行宫。
“妖气?”
望向宫殿顶端扶摇而升的玄雾,安伯尘低声喃喃着。
鸦道人说如今的大匡被胤、截两朝共治,只看琉京这座散发妖气的行宫便知琉国正处截朝统治之下,可看百姓们这般模样,其乐融融,和从前一样,安伯尘不禁生出一丝疑虑,虽然江山易主,换成了妖类,可似乎并没鸦道人所说的那么不堪。
目光逡巡在行宫间,神魂之力探出,安伯尘察觉到两个气息不弱的存在,一个是四重天仙人境巅峰,另一个是初入四重天,且浑身散发着妖气,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
李宣、璃珠甚至上官婉儿都已不在,按照他们当年的修为来算,应当活不了这么久。
安伯尘并没打算出手斩妖,他对截朝一无所知,胤朝有胜过东岳王的国师,想来截朝也会有不弱于他的强大存在。再者,睡了一百八十年,物非人非,如今这天下看似又很太平,安伯尘除了修行以外,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神魂之力探入珠链,安伯尘在琉璃瓶中写着——“我已到琉国。”
琉璃瓶沉入大海,不多时飘起,里面又多了一张信笺——“稍安勿躁,不要惊动截妖。”
淡淡一笑,安伯尘将琉璃瓶丢回珠链。
在忘心宗找回珠链后,他第一时间取出琉璃瓶,琉璃瓶中装满了红拂的信笺,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即便次次落空没有音讯,她也从未间断过。.当安伯尘隔了一百多年终于再度传信过去,司马槿只回了一个我知道了,这四个字虽轻巧,可落笔时的那丝颤抖却瞒不过安伯尘的眼睛。
光阴荏苒,白云苍狗,总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在信中,司马槿只说了些她的近况,师从雪阳君,现掌胤朝三公主府,正一品女官。雪阳君修为高绝,神通广大,兼之胤朝强者云集,她无法月兑身,却也让安伯尘暂时别来找她,只说近日将有大事发生。
“都天下太平了,还会有什么大事。”
安伯尘低声自语着,他也没急着去找司马槿。两人聚少离多,从前安伯尘并没觉着什么,可如今他已有六重天仙人境,于周天中追寻天道,隐隐察觉到那丝命数——他们俩在一起,似乎无法长久,想要打破命数,光凭他如今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再者,司马槿虽没多说,可从字里行间安伯尘亦能感觉出她正在筹划着什么,此时贸贸然前往胤朝,惊动了胤朝众仙,有可能使她遭遇危险。
身形宛如行云流水,安伯尘悄无声息的走过热闹非凡的人群,不多时,那座五层高的墨色楼阁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他修行之路开始的地方,时隔这么多年重回故地,墨云楼还和从前一样,只不过不再是琉京中仅次于王宫的高楼,如今的琉京高楼遍布,有些甚至高逾十层,阁楼之巅妖云密布,显然是妖修所居之地。
“原以为仙临东界后,那些个仙神妖魔会让百姓成为奴役,侮辱驱策,今日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天下不过换了个主人,于百姓无关。”
安伯尘叹了口气,只觉心头空荡荡的。
一百多年前,他还怀有一腔热血,也曾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和所谓的敌人抗争,守护住身后的家园和百姓。如今看来,这一切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罢了,百姓依旧安居乐业,五镇海渎和洞天福地之间万年千年的争斗,说到底,只不过是上头那些仙神间的权利争夺罢了。
心灰意冷,故往也无法重拾,安伯尘转身就欲离去。
正在这时,他忽听一阵哭泣声从墨云楼中传来。
想了想,安伯尘停下脚步,身体仿佛空气,穿入墨云楼。
楼内五层摆放着一张大案,案上供奉着一尊木牌,案旁放着一口大棺,身穿素服的老妪领着一家老小扶棺恸哭。
“原来是黑发人送白发人”
看了眼木牌上的生卒年,安伯尘低声说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是妖魔作恶,这才前来一探,虽有些自私,可说老实话,他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期盼身处截朝治下的琉京百姓并没他所看到的那么快乐安逸,这样他也可以不用为曾经所付出的那些感到不值,也能有藉口继续下去。
“罢了,过去就当过去。”
摇了摇头,安伯尘又看了眼少年时候居所,正欲离去,目光一滞,停留在一座神龛上。
这神龛用金玉打造,价值不菲,想来也是这户人家既然住得起墨云楼,定然是大富之家。可神龛中所供奉的,却是一个背插双翼、面如鸟禽的存在,上下透着邪异之气。
安伯尘刚一触及神像的双眼,只觉一股妖魅之气从中散发出,神像似乎活了过来,朝向安伯尘咧嘴而笑。
“雕虫小技!”
安伯尘眸中泛起白潮,水势化冰而出,顷刻间冻结住那股妖魅之气。
神像似乎也察觉出对面那人并非他所能掌控,双目垂落,面无表情,又变回一动不动的金塑。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安伯尘上下打量着神龛,神魂之力探出,再没感觉出异常,可刚刚那股妖魅之气足有四重天仙人境,绝非他的幻觉。
未等安伯尘深思,他发现一道并不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正向墨云楼飞来。
“莫非还真有什么玄虚不成。”
看了眼抱头恸哭的一家老小,安伯尘自言自语道,撤步退到一旁。
进入摩云楼的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三重天真人境的修为,身上也没有妖气。楼内只有两柄火烛,在阴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当那人走上五楼,面孔暴露在烛光下时,安伯尘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他。”
现在身形,来人走到木牌前,面色凝重。
“你是谁?”
那家人看到来者,脸上现出惊容,身体不住向后缩。
那人没有理会,冷哼一声径直走向神龛,口中念念有词祭出道符,手捏印法将道符按在神龛上。
“你做什么!快快住手!”
老妪又惊又怒,连忙上前拽住男子,破口大骂:“原来是你们!神仙在上,怎么不将你们都杀死!”
那人面色一僵,眼中闪过悲愤之色,转瞬即逝,挥手挣月兑开老妪,冷笑道。
“真是愚不可及。到现在都不知道害死你儿子的元凶,你儿子自作孽死有余辜,你们还想继续祸害朱雀街上的百姓?”
安伯尘匿于一旁静静听着,果然,事情并没他想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