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估计是小官这两三个月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晚了。”
望向被荒民围着灌酒的李小官,安伯尘笑了笑道。
触景生情,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亡命北方的那几个月,比起李小官来尚要艰辛无数倍,还好最终得偿所愿。
“只可惜没有他想要的美女。”司马槿接口说着,她和安伯尘站在寨子边,隔着一圈圈散发着绿光的篝火,注视着篝火另一边热闹欢腾的场面,就仿佛在看戏。
不断的有无头虫群从篝火中飞出,被火焰烧死后,化作灰烬坠落火堆,却在转瞬后死灰复燃,重新变成邪虫,如此循环往复,伴随着南荒古老的歌谣,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也难得阿芪喜欢他,我看他不如从了人家姑娘,否则一旦当上了圣童,往后只能做孤家寡人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促狭的声音,安伯尘哂笑一声:“恐怕小官他宁愿当孤家寡人,也不愿意从了那位阿芪姑娘。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傍晚洗澡时候”
话还没说完,安伯尘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打住。
远处是欢歌笑语热闹得宛如白日,而在篝火这一边,却是冷冷清清,月色凄冷。
余光瞟向默然不语的司马槿,安伯尘面色僵硬,暗骂自己多嘴,戳痛了司马槿的伤心处。
“我看那蛮女心思单纯,虽被巫宗利用,可也是个善心人。相貌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红颜易逝,对于小官这样稀里糊涂的人来说,能找个好心的姑娘才是第一选择。”
司马槿开口说着,隔着面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那丝清冷的声音却令安伯尘心头一痛。
飞快的抓住司马槿的手,安伯尘“含情脉脉”的盯着她,欲言又止。
手臂一颤,面对安伯尘前所未有的“柔情”,司马槿只觉头皮发麻,额上直落冷汗。
“小安子,你没事吧?”
伸出另一只手在安伯尘眼前晃了晃,司马槿小心翼翼的问道。
犹豫许久,安伯尘颊边泛起两团红晕,强作平静道:“红拂你放心,就算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你,我也不会”
莫名其妙的看着安伯尘,若非这是在梦中,司马槿定会给他下一道清心符。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不会吧,难道他
看向一脸认真的安伯尘,司马槿绷紧脸,半晌终于绷不住,弯腰笑出声来。
这么久过去,原来他还是把易先生的话当成真了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
抬起头,司马槿玩味的打量着满脸关切的安伯尘,轻咳一声道:“本来还打算明早给你看一看我没易容时的样子。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便不给你看了,免得吓到你。”
司马槿一语双关,安伯尘自然没听出。
她一直易容原来是怕吓到我
安伯尘有些感动的想着,咬了咬牙,点头道:“也好,不过红拂你就用琉京时候的那张脸吧,别再换了,免得认不出。”
也不知是梦里的恍惚,还是身处喧嚣之外的缘故,安伯尘这话说得很是别扭。
“我尽量。”
司马槿抿嘴一笑,心中暗道,若是哪天她突然不易容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
若他认出,他会惊喜还是会失望
该知道的基本都已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又走过几片梦境,所见到的无非是阿芪带着小官拜访一座又一座的寨子,宣扬圣童的光辉事迹。从西向东,李小官每经过一座寨子都会停下来沐浴、食住,一日后再度踏上东行之途,而虎贲营众将士则留在西边他们最初到达的那座寨子里,当李小官离开后悉数被软禁。
“救出你手下的那帮虎贲倒没什么难处,等先救出小官,我再放出大黑一口将他们吞了便是。”司马槿说道:“你那五百虎贲也勉强算得上训练有素,又吃了三年的蛟龙肉喝了三年的蛟龙汁,根基比普通人强多了。到时候不如交给我吧,一来帮你操练一番,二来也可壮大我们的客栈事业。”
“不可。”思索片刻,安伯尘摇了摇头:“他们和我一样,大多都是农家子弟,这三个多月亡命匡南失了音讯,家中父母定然急坏了。我倒是打算分给他们些金银钱财,将他们遣散回家。”
“你哪来的钱财?”
瞥了眼安伯尘,司马槿轻哼一声。
“从太白山坑蒙拐偷来的那些宝贝,也该算我一份吧。”安伯尘腆颜道。
正式说出心意后,安伯尘见着司马槿并没异议,心下轻松,倒也放开了许多,然而隐约间,安伯尘只觉司马槿却比之前少了两分温柔。
“也罢。”
走在月光下,司马槿遥望远处的高山,忽而一笑:“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好了。是想守着金银财宝当一富家翁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还是踏足修行之道,成为被凡人仰望的修士。小安子,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场,看看到时候他们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赌便赌。”
安伯尘点头应道:“我赌他们定想和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若是你输了,便让他们投入龙门客栈,当然,我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定下了这场对她有利无弊的赌局,司马槿悠悠然向前走着,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无论她走的是快是慢,她和月亮下那座高山的距离似乎始终没有变,仿佛就在原地绕圈子。
“红拂,梦已经都走完了。从那日之后,阿芪应当再没去过东山,所以我们也只能在这儿干望着,无法向前。”
看向面露疑色的司马槿,安伯尘解释道。
“那我们这就出去。”司马槿道,她望向远处上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面露思索:“先去东山,找到控制小官的巫偶,然后再回来救小官。那巫宗虽然厉害,可若是他并不知道我们来了,也未尝没有可能出其不意偷出巫偶。”
“也只能这样了。”
安伯尘应声道,驾云而起,搂着司马槿飞向天头,少时跃出梦境世界,化作流烟消失不见。
风吹沙扬,南方虽湿,瘴气弥漫,可在极个别的寨子附近仍有散落的戈壁,这或许也是南荒独有的风情。安伯尘和司马槿遁离阿芪的梦境,梦境中的人物:李小官、阿芪、蛮女甲乙丙丁蛮民甲乙丙丁一个个都好似断了线的戏偶,保持着安伯尘、司马槿离开那一刻的表情动作,却又僵硬着纹丝不动。
歌声不再,笑语冷凝,冻结的篝火旁也没人翩翩起舞。
一重重一层层的梦境瞬间变成了一把折扇,前一刻的故事则变成了折扇上的画卷。
“沙沙”
唯一还在动的,就只有寨子外被夜风卷起沙尘的戈壁,以及从戈壁深处走来的那个人。
“疯龙之将司马家冰公主还真来了。”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低声说着,他的身形高瘦,背对着月亮让人很难看清藏于阴霾后的面庞。
这个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离去时,赫然现身于阿芪梦境者不是别人,正是南荒最强大的存在,坐拥神秘东山的人间荒神,巫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