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宗的语气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会来。
闻言,安伯尘目光微凝。
昨晚梦里他面对巫宗的背影,鬼使神差般生出杀意,可今日面对同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下,安伯尘却心如止水,再无丝毫杀意。
“你应当早就知道了,你现在之所以不想杀我了,因为那个梦是我造出的。”
心头咯噔一下,司马槿的目光陡然凝起:“昨晚你是故意的?故意lù出破绽好让我们发现?”
青羽坎肩轻轻颤抖着,巫宗似在笑:“当然。若不这样,你们如何敢来?”
巫宗的笑声回dàng在空旷的巫庙中,这一回却夹杂着浓浓的嘲讽。
大意了。
正当司马槿心绪微乱时,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来了又如何?”
司马槿转目看去,只见安伯尘走到第一圈水槽前,身体如枪tǐng立,目光如隼,直直盯向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巫宗。
青羽坎肩止住颤抖,巫宗故作诧异道:“你就不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足以让你们葬身此处的陷阱?”
“你费尽心机引yòu我们前来,又怎会是想杀我们?再说,即便你想杀,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伯尘说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司马槿。
一路上她总是怪怪的,不像往常的她,进入大厅前还说有话要问巫宗,此刻却这么安静关键的是,随着安伯尘走进巫庙正厅,看见九环水槽以及一动不动的巫宗,安伯尘对于巫宗的诡计已猜到大半,可司马槿依旧恍若未察,和平日里相比大失水准。
“哦?那你且告诉我,我引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巫宗似乎起兴致,轻笑一声问道。
收敛心意,安伯尘遥望向龛牌前的男人,捏指成枪手腕一抖,卷出一道气旋,轰击而出。
气旋所含的力量并不大,然而前方是一片空旷,按理说这道气旋应该能长驱直入,可气旋刚飞出半尺就仿佛碰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戛然而止。
非但止住,且随着气旋撞上无形之墙,最外层的水槽猛地一晃,顷刻间,潮水泛滥,不知从哪生出水流将水槽淹没,汹涌澎湃,其势浩大。那水槽看起来只有九尺宽,三十来丈长,此时却仿佛一汪大海横亘在巫庙中,浩瀚无垠,令人心觉恍惚。
“法阵?”
司马槿终于回过神来,错愕的盯着宛如大海的水槽,下意识的月兑口而出。
和司马槿的惊讶不同,安伯尘面sè平静,从海底缓缓升起三条黑影,陡然跃出海面,竟是三条通体黝黑的怪蛇。
那蛇不算大,长约七丈,浑身上下透着古老的气息,蛇口下竟生着鲶鱼须,最为古怪的是它们背插四翅,游走于浪花间,“嘶嘶”地吐着蛇芯,冷冷打探向安伯尘和司马槿这两个不速之客。
“小安子,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槿走上前,和安伯尘并肩而立,好奇的看向那三条怪蛇。
怪蛇虽飞驰于“海面”上,实际却是游走于水槽上端,那水槽粗看是海,细看又变回水槽,而那三条怪蛇的活动范围则仅限于水槽。
“红拂,你可知道为何堂堂巫宗要绕这么多弯,设局将我们引来,而非亲自动手?”
笑了笑,安伯尘开口问道。
眼睛一亮,司马槿lù出恍然之sè:“原来如此,他是被囚禁了,囚于这巫庙中。”
司马槿话音落下,安伯尘明显发现那个披着青羽坎肩的人手臂一颤。
“那是飞天靥蛇。”
正当安伯尘以为局面已渐渐倾倒向他们一方时,不想巫宗居然毫不在意的开口说道:“此蛇能飞能游能潜,生得虽奇怪,可并不是多厉害的异兽,寻常天品修士即可轻易对付它们。它唯一的本领是对付蛊虫,是南荒一切蛊虫的天敌。”
“这么说来,飞天靥蛇被养于水槽中,是用来防止有人施蛊术前来救你。”安伯尘颔首道,目光掠过其后八道水槽。
似乎猜到了安伯尘的心思,巫宗轻笑一声道:“说起来,这第一道水槽可以算是最好破解的,只相当于摆设,其后八道水槽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有两方杀阵,有弱水之毒,还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道符,且都是七品道符。我在南荒当了一百一十二年的巫宗,这九道水槽也困了我一百一十二年。我每日只能见到一次日出,一次月落,除此之外,我所能见到的也只有这座龛牌了,以及这首谶诗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王来。”
巫宗虽在笑着,可声音里却含着浓浓的悲愤,回dàng在空旷的神庙中尤显落寞。
安伯尘和司马槿面面相觑,心中古怪,却是不知道巫宗为何要对他们说这些。
“你并非南荒人,缘何会来到南荒,当上南荒巫宗并被人困在这里?还有,你又为何要引我们来此?”
司马槿轻舒口气,问向巫宗,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安伯尘身上,神sè复杂。
“反正你们已经到来,说出来也无妨。”
和安伯尘、司马槿的剑拔弩张不同,除了偶尔lù出的嘲讽和戏谑外,巫宗并没显lù太多不善。
沉默着,巫宗似在酝酿措词。
“我当年正被一个恶人追杀,说他强也不强,说他不强嘛,偏偏这世上还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我虽不惧他,可也不想和他这么纠缠下去,于是乎便来到南荒。后来我才知道,他追杀我是怕我发现一个秘密,然而yīn差阳错下,我竟在南荒得知了这个秘密。南荒表面上是一片不毛之地,可和世人想象中不同,在万万年前这片土地上曾诞生过一个无比辉煌的道法时代,万万年过去,沧海桑田,只留下了一个南荒巫庙,巫庙虽破败,却是万万年前一个宗门的”
“打住。”
司马槿突然插口:“你上古时期的字体和如今不同,即便有书籍卷帙流传下来,你也不可能全部看懂。”
诧异的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犹豫着,终究没有说什么。
“都是这座巫庙告诉我的。”巫宗笑了笑,开口道:“你们且抬头,看看这庙厅像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抬起头,疑huò的打量起庙厅,就见除了穹顶是向内拱而非平铺外,和别处庙殿并没太大区别。
“你们可曾觉得,这巫庙像一座钟?”
闻言,安伯尘一愣。
若非巫宗这么一说,他还真没发现,粗粗看去,这巫庙果真像一口巨钟。
“庙厅和外面的甬道本非一体,却因上古至今一次次动dàng,而凑巧衔接在一起,后人只见巫庙而不见那口钟。我们所处的东山只是万万年前那座山门的一隅,而庙厅外的甬道则是那座门派衰颓时期留下的壁画,壁画上记载着宗门历史。我来到南荒后,一夜神游,机缘巧合下发现巫庙的庙厅竟是壁画中所记载的一件法宝,因为这座宗门名叫东海宗,因此这样法宝便唤作东海钟。”
鸦雀无声。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沉默着,巫宗所言荒诞至极,换做别人定会把巫宗当成疯子,好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知道得比寻常人多得多,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反驳。
“上古时候的法宝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法宝安伯尘所知甚少,陡然知道他正在一口钟里,不禁讶然。
“法宝才是上古仙神们所用利器,比起可笑的道符不知要强大几许,奥妙无穷。传说里有神仙一泣成海,割发为林之说,上古时候的法宝流传至今变成庙堂又有什么奇怪?”
那位xìng情捉mō不透的巫宗似对安伯尘的惊叹很是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道:“除了这座巫庙外,上古时期的法宝遗迹在大匡并不罕见,只不过是凡夫俗子有眼无珠,方才不看不见。中都斜塔和南荒斜塔,都是上古仙神战斗时甭坏的剑锋,否则又怎会倾斜于地面无数年而不倒,形如宝剑直指天际?”
安伯尘默然,巫宗所言虽荒唐而难以置信,可安伯尘胎息悟道时也曾见识过这方天地的历史,知道上古仙神的强大,初时的惊诧后心情渐渐平定。
余光落向司马槿,却见她低着头,眸中闪过失望之sè,也有一丝庆幸。
她为什么对巫宗如何得知上古时期的事那么在乎想要知道万万年前的事,也只能从流传下来的遗物上寻找蛛丝马迹,难道还可以回到万万年前不成?
红拂究竟想知道什么?
来巫庙之前,安伯尘设想过许多种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和红拂在这儿听那巫宗讲起故事来。
从先前的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到此时的“融洽和睦”,也只不过短短片刻,庙堂上首的那个人不动声sè间,便将势重新夺回,安伯尘有心相争,却因答应过司马槿,只得悻悻罢了。
吸气,呼气,安伯尘牢牢盯着巫宗的背影,并没松懈半分。
他来到这只为夺走操控着小官的巫偶,而隐约间,他也猜到巫宗引yòu他前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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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了,明天恢复两更)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