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李杏与何叚的尸身沉入河底,无华和安伯尘脚踩滚木顺流而下。
两人间或对视一眼,却都飞快的移开目光,同时沉默。
这一场杀戮固然痛快,好生出了口恶气,然而当他们冷静下来后,不由考虑起种种后果。
李杏三人的尸身虽已处理干净,伤口的枪痕被无华抹去,即便从河底捞起,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安伯尘。然而,这三人却留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安伯尘和无华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夜可够荒唐的。头立那旗只让我们约束管制仙家子弟,可没准你将他们一起捅个透心凉。”
沉默许久,无华长叹一声,一边把拨弄着手头的玉碗,一边幽怨的看向安伯尘:“养鱼的,这几个女修你准备如何处置?”
耸了耸肩,安伯尘没有说话。
倘若没有这碗“玉女玲珑戏”,无华也不如此郁闷,而今却陷入窘境。将碗里的四个女修放出,倘若被她们看到安伯尘和无华,两人今晚所做的一切迟早会泄露。若是砸碎玉碗,隐于一旁,放任女修们自己离去,远近都有仙家子弟,无异于再次将她们送入虎口。可一直将她们放在身边又不是个事儿,迟早还是得想方设法解决。
“是了,安真人手段那么多,定有什么神通道法来解决。”
无华幽幽说道,言语中透着一股酸味。
一路,他都没有问及安伯尘何时突破真人境,又是如何杀死萧枋。他出身倾天寺,在大匡、东界乃至五镇海渎都算有头有脸的派系,即便倾天寺的和尚们相较别家修士已经够随和,可无形之中,无华仍受到长幼尊卑的影响,就仿佛一根钉子般深插他心底,无法拔除。
安伯尘突破到真人境,俨然是另一层次的人物,若不认识倒也罢,偏偏又是无华少年结识的朋,今日今日走在一起难免有些不自在。
顺风而下,安伯尘青衫飘飘,望向天头那轮明月。
“和尚,你每次修炼时,有没有感觉明明真人境的玄奥已经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领悟?”
忽然间听到安伯尘这么一问,无华面露古怪,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是为何。”转头看向无华,安伯尘笑着道。
“为何?”
“这是因为,你太过依赖你那第三只眼,反而忘记了你自己本身。”
盯着无华,安伯尘认真的说道:“你虽得苍恩赐,得其宝藏,能源源不断的挖掘玄奥。可从某种意义而言,它也是外物,有其利必有其弊,它能让你看得很远,却又遮住你原本可以看到更多的双眼。”
无华身形一震,遥望天头明月,目光闪烁,就听安伯尘接着说道。
“相比而言,布施兄便早看出了这点。他虽有眉心魔刀,却非到迫不得已,绝不轻易动用。你若想要在修行一直长远的走下去,就暂时将那只眼忘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道。”
话音落下,无华面露深思,许久不语。
安伯尘也不再说话,让无华自己去体会,又飘行了四五里,无华紧锁的眉宇渐渐舒松,双目中重绽光华,豁然开朗。
感激的看了眼安伯尘,无华欲言又止。
“不用感谢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一时半会还突破不了二重天真人境,就等你慢慢来追了。”
哂笑一声,安伯尘悠悠说道,无华对于他几乎什么事都放在脸,相处起来,比心事很重的张布施、第一王风他们要轻松许多,安伯尘与他说话也甚是随便。
“笑话。”无华眉头一挑,颊边浮起浓浓笑意:“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我必突破真人境又说远了,伯尘,那几个女修究竟如何处理?”
安伯尘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们先赶到东岳,然而找个机会偷偷将她们放出,再暗中传音让她们勿要声张,想来她们也不会自找麻烦。”
“也只好这样。”无华点头,转眼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吕风起”
无华从东海带回安伯尘,为的便是领他去见吕风起,然而,吕风起并没履行承诺出现,且在第三座传送阵前两人依稀发现打斗的痕迹,却令无华和安伯尘不得不怀疑是否会和吕风起有关。事实,无论是安伯尘还是无华,都不相信吕风起会出什么意外,这里是位于后方的海渎之地,大多数都是一重天真人境的游历子弟,以吕风起的实力应当不会遇对手。再说了,又有哪个仙家子弟闲着没事做,去招惹正值春风得意的吕副将。
“先回东岳驻地再说。”
安伯尘摇了摇头,从无华手中接过玉碗,塞入珠链。
当下两人不再闲聊赏月,召回风雷鸟,骑坐鸟背,疾飞而下。
又过了三天,算踏入海渎之地的第一座法阵,两人已穿梭过七座传送法阵,只剩下最后两座便能到达东岳。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透过阳光清楚的可以看到成千万的气正从汪洋浮起,迎风升,看起来摇摇欲坠,可直到气距离洋面高达七八十丈,依旧保持完好。
气晶莹剔透,仿佛白鲤鱼所产的卵,然而安伯尘和无华身下的洋面却散发着暗红的光芒,遥遥望去,这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就仿佛一口巨大的血池。
这里是天牢海,海渎地界最不受人待见的存在,也是最为神秘的海域。顾名思义,在这片汪洋的底部,是一方方海牢,所关押的都是历代不遵守法纪或是犯下重罪的仙神修士。有人说天牢海原本就是血红色,也有人说海水之所以如此,全因海里盛满那些囚犯血液。然而,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经过此海的人都会捂着鼻子飞速离开,或是忙着前线,或者赶着去后方海渎玩乐,谁也没心思在天牢海海域流连。
一到天牢海,安伯尘和无华便下意识的催动风雷鸟,都想早些渡过这片海域。
身下浪涛翻滚,仿佛一只被打破了头的凶兽,露出狰狞的面孔,吐着奇怪的气。
每每经过这些气,总会令人产生一丝不舒服,饶是安伯尘和无华素来问心无愧者,飞行于气间,也难免出一丝罪孽深重的感觉,这也是天牢海不受待见的另一个原因。
太阳西沉,血色的汪洋尽头,隐约已能见到那个异常高大的三头六臂神像。
可就在这时,端坐鸟背的安伯尘下意识的绷紧身体,转头问向无华:“和尚,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闻言,无华皱了皱眉,刚想睁开眉心竖目,就被安伯尘一瞪眼止住。
模了模光滑发亮的脑门,无华讪讪一笑,刚想说什么,脸色陡然一变。
两人身下方圆三四里的海域仿佛被煮开了般,突然间沸腾起来,升的气愈发密集,血色的海水剧烈翻滚着,向两旁分开,像是张开大嘴的巨兽。
目光所及,安伯尘和无华隐约见到一条黑影正从海底向升。
无邪已然在手,安伯尘策动风雷鸟,向拔高了十来丈,警惕的盯向波澜涌动的天牢海。
这是他第三次路过天牢海,此前两次都未曾见过如此异象,也未曾听人说过。天牢海的名声之所以臭,只是因为海底关押着许多不知生死的重犯,除此之外和别的海渎之地并没太多区别。
“哗啦!”
残阳笼罩下,血色海水翻起二十余丈,那道黑影仿佛离弦的箭般破海而出。
安伯尘目光放冷,紧握无邪。
可当那个穿着一身黑甲,周身血花飞扬的男子转过身,冷冷看来时,安伯尘猛地一愣。
“吕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