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月升,月落日复升。
朝夕固然短暂,对某人来说,却漫长而又难熬。
西郊的官道上,一马两骡飞奔向琉京。
当先的马背上坐着个xiǎ胖子,穿着身大红锦缎袍,雄赳赳气昂昂,满脸意气风发。而在他身后,骑着骡子的两个少年则愁眉苦脸,哈欠连连,一脸的不情愿。
拂晓时候出发,马不停蹄,此时晌午未到,不远处那座高大巍峨的城池已清晰可见。
打量向藏着数不尽美味佳肴和好看姑娘的琉京,李xiǎ官神sè莫名,在离城én还有几十步处猛地悬住马身,一脸“感慨”之sè,朝向身后少年唏嘘道。
“阿福,平子,你们是不知道,当初xiǎ官我和安娃子就在这里纵横驰骋,大败敌寇,安然归返。xiǎ官我功成身退,可安娃子和某不同,他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想回琉京闯上一闯,扬我圆井村的威风”
“鸟不拉屎的xiǎ村子有什么威风可言”
李xiǎ官还没说完,就被高瘦少年嘟哝着打断。
“就是。老大,你昨个大半夜的就把我和平子叫起来,说什么要相助安娃子老大,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睡醒,那安娃子不是当学徒去了吗,难不成叫我们大老远跑来去帮他熬yà跑tuǐ?”
开口的少年面sè黝黑,身体敦实,说话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冷哼一声,李xiǎ官调转马头,虎着脸看向他这两个跟班,摆足架势,半晌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伯尘传信于某,让某挑选圆井村俊杰三四人,入得琉京,助他成就大事。哼,某家伯尘兄弟是或许人物,和世家nv子都能平起平坐,不出十年少说也能当个一府大官,某这才让你二人跟着,日后也好求个富贵。阿福你jīng通骑shè,平子擅长出谋划策,堪称我圆井村数一数二的俊杰,某这才举荐你二人跟随伯尘兄。”
李xiǎ官跟在离公子身边这么久,好歹也算见过世面,戏也不比安伯尘看得少,这一席话夸大其辞,把牛皮吹破了七八层,可也别有一番气势,落入圆京村“双杰”耳中,却让他们面红耳赤。
皮肤黝黑身体敦实的少年是阿福,在李xiǎ官口中“jīng通骑shè”,然而圆井村巴掌点大的地方,连像样的马都没几匹,更别谈弓箭了。所谓“jīng通骑shè”,也不过是阿福骑上矮骡子,举弹弓打鸟雀的本领着实有几分火候,虽谈不上弹无虚发,可四五十步里,倒也能做到十弹九中。
而那名叫平子的高瘦少年,打xiǎ没出过村子,虽识得几个字,却没看过正经文章。李xiǎ官说他擅长出谋划策,只因一帮狐朋狗友惹了事,平子总能找到几个像模像样的藉口来开月兑,在李xiǎ官儿时土生土长的跟班中,倒也算“俊杰”一枚。
目光落向信心十足的李xiǎ官以及不远处的琉国京都,渐渐的,圆井村“双俊”也觉热血沸腾起来,坐在目光呆滞的矮骡子背上,昂首tǐngxiōng,顾盼生姿,只当自己真要投奔明主,做成一番大事业。
然而,转瞬后,两个少年相视一眼,同时蔫了下去。
“大爷的老大,咱几个真要去投奔安娃子?”
揪起眉头,苦巴着脸,高瘦少年ō了ō鼻子,讪讪的问道。
好不容易才回记起那个默默无闻的安家娃子,可平子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胆xiǎ怕事的懦弱男童,和李xiǎ官口中足智多谋隐忍不发的“伯尘兄”联系在一起。
“哼,昨晚那捎信的人来,恭恭敬敬的给安家二老送上十两白银,你们不都亲眼看见了吗,还担心个啥子?”
撇开头,李xiǎ官故作生气道。
“老大,那银子说不定是安娃子偷来的,分了一半给捎信的,另一半藏回家里。”
眼见李xiǎ官默不作声,阿福嘿嘿一笑,接着道。
“老村正就曾说过,知道儿子莫过于老子,你看安家二老收到银子后慌慌张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关上屋én,显然知道安娃子没那么大本事靠自己nòng来这些钱财。嘿嘿,我说老大,安娃子指不定是ō了钱被店家发现,眼下东多西逃,找老大你去垫背”
李xiǎ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稀稀疏疏的城én,目光游离。
放在从前,平子和阿福所说的绝对是大实话,在圆井村时,安娃子出了名的胆xiǎ怕事,是那种骂他十句不敢回一句的主儿,连李xiǎ官也心生鄙夷,时不时捉nòng他一下。
然而,至今回想起仍心有余悸的那一夜过后,安娃子在李xiǎ官心中的地位已截然不同,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夺剑反制,喝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骑兵,挟持美貌的世家nv,侃侃而谈,立下承诺。这一件件惊人之举却被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安娃子游刃有余的做出,从那一刻起,李xiǎ官便知道,安娃子已非那个和他一同长大的佃户儿子。
李xiǎ官好吃懒做,贪图玩乐,可并不笨。隐隐间,他能感觉到,拥有如此才能安伯尘定不会停留在xiǎxiǎ的圆井村,和他爹娘一样日复一日的从事农活,就像戏台上的老人所说那般,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因此那夜安伯尘执意纵马入琉京,李xiǎ官并没劝阻,他也想留下,可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夜屠杀后,他哪敢再呆在那个渐渐变得可怕起来的繁华京城中。回到村子的这些天里,白日里他和从前的狐朋狗友们四处玩耍,然而,一到夜深人静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毅然决然,调转马头闯入京城的少年,想着他会怎么安身,怎么闯出一番名堂。
李xiǎ官对安伯尘信心十足,却也知道,安娃子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人,再怎么厉害也不会短短几天里便如他所想般,闯出什么名头来。
先前一番吹嘘,只是为了安阿福和平子的心罢了,说到底,连他也猜不到安娃子现在究竟在做什么。能在店铺里当个学徒已算很了不起的事了,可一个学徒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里挣得那么多银子难不成真的像阿福说的那样
深吸口气,李xiǎ官晃了晃脑袋,将不安散去,神sè渐渐变得坚决起来。
既然安娃子传信邀自己前来,无论如何,自己怎么也要走一遭。
下意识的,李xiǎ官想到了戏文里常常提到的“义气”,安娃子救了他一回,这一趟琉京之行就算是刀山火海,自己也得进去闯一番!
“老大”
身后传来平子探询的声音,李xiǎ官拧起眉头,狠狠瞪向二人。
“你们懂个屁,随某进城!”
双tuǐ一夹马月复,李xiǎ官重重拍向马tún,瞪圆双目,风风火火的向城én奔去,口中大喊着。
“我李xiǎ官人又回来了!”
“放肆,竟敢在京师重地喧哗!”
守城的兵卒见着一个穿着古怪的xiǎ胖子大呼xiǎ叫的冲来,都是一愣,面sè古怪,转眼后破口大骂。
“你,你,还有你,都给大爷我下来!”
李xiǎ官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陪着笑,乖乖的从马鞍上滚下,犹豫片刻,掏出一串铜钱递给守卒,讪笑着道。
“两位大哥,xiǎ弟回京寻一兄弟,先前心情jī动,还望不要见怪。”
见着眼前的xiǎ胖子如此识趣,那守卒也收起先前的凶相,上下打量着李xiǎ官,叹了口气道。
“下回可别再叫唤了,今个你xiǎ子走运,碰上大爷我心软。要换做别的人,嘿嘿,你可知今个是什么日子?见到你这么横冲直撞,少不得要将你抓进去吃个两天牢饭。”
李xiǎ官维诺赔笑,他一心想着找安伯尘,哪顾得上再扯其它,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惊叹声。
“这京城果然不是咱圆井村能比的,还没吃午饭就这么热闹。”
“是啊,平子,光这城én口的姑娘就比咱一个村里的还要多”
李xiǎ官转目望去,被他寄予厚望的圆井村“双杰”此时全然不顾形象的张大嘴,眼巴巴地向城里瞧去,仿佛傻了般。李xiǎ官刚想发火,目光所及,陡然一愣。
街道尽头,一群浓妆yàn抹的姑娘正挥舞着手绢,一个劲的叫唤着,当真热闹非凡。
奇怪了,今个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
深吸口气,李xiǎ官努力收回目光,低咳了两声,摆起架子道。
“看什么看,还不随xiǎ官我去找伯尘!”
话音方落,城én前的守卒神sè一动,犹豫片刻,问向李xiǎ官。
“哪个伯尘?”
“自然是我圆井村,安伯尘。”
李xiǎ官擦了擦鼻子,随口答道。
“圆井村?不知道,我只知道墨云楼有个安伯尘。”
闻言,李xiǎ官身躯一震,惊讶的看向那守卒,好半晌,方才有些紧张的问道。
“正是,正是,大哥莫非知道他在哪?”
好奇的看了眼李xiǎ官,转眼后,那守卒脸上浮起古怪之sè,笑了笑,伸手指向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