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冲,给我冲”索提再次仓促的爬上战马,他的鼻子、嘴巴、眼睛还有耳朵,都充满了血,土罐子爆炸时他正处于正中央,然而,索提竟然没有死去。
剩余的骑兵,盲目的乱窜,胯下的战马,不停嘶叫,巨响给这些战马带来的恐惧完全超过了死亡,幸好战马上的骑兵经验很足,虽然也被爆炸震得头晕脑胀,但依然紧紧抱住战马的脖子。
“冲,冲,冲。”索提的眼睛红成一片,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他分不清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宋军的爆炸声完全超越了以前对宋军的认识。
蒙古骑兵虽然遭受重创,但良好的训练和纪律,使得恢复过来的骑兵渐渐靠拢在一起,满脸血迹斑斑的索提,双脚不停的踢着马肚子,此时他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这些蛮子。
再三的挫折,使得向来视汉人为两条腿的羊的索提失去了控制,从来没有遭受如此挫折的索提,恨不得把眼前的宋军砍倒,化为尘土,才足以洗月兑他身上的耻辱。
没有弩箭,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惨叫,战场寂静得让人害怕。
在范友信身后,整齐的站着蒙面的黑衣队,没有人能够看得出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来自哪里?
“往前一步是荣誉,退后一步是耻辱。”黑衣队队正大声喊道。
“往前一步是荣誉,退后一步是耻辱。”所有的黑衣人大声喊道,声音甚至盖过了奔驰而至的蒙古骑兵。
“往前一步是荣誉,退后一步是耻辱。”范友信看着远方,眼睛渗出了血丝。
“往前一步是荣誉,退后一步是耻辱。”拒马前列的长矛兵,大声喊道,此刻,纵使他们眼前是火海,也将不能阻碍。
“赴死,赴死,赴死。”战场响起了雷鸣的响声。
战马前赴后继冲向拒马,“嘭”的一声,破旧的拒马终于不能阻挡,拒马整列倒下来。
“杀。”范友信紧握长矛的双手青筋暴露,他的脸上刻画着狞猩的恐怖。
“嘭”的一声,奔驰而至的战马,狠狠的撞击在长矛之上,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范友信冲到地上,喉咙一甜,血竟然涌了上来。
“杀,杀,杀。”范友信无意识的呼喊,骑兵,犹如凶狠的狼闯进了羊群一般,长刀便是它那锋利的牙齿。
血,开始汇聚,开始在地上形成小溪流。
范友信觉得眼前一片迷茫,渐渐变成黑暗。
“铛”,张贵与阿里海牙两人手中的武器同时折断,各自往后退去,阵前变成了他们护卫之间的交战。
“大人,事不可为也。”朱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阿里海牙的身边。
“你,混蛋。”阿里海牙大急,此时正是激战之时,朱胜竟然说出这些丧气的话。
“大人,中计了,中计了。”朱胜大声道:“这是宋军统领在牵制大人,不让大人组织起反击。”
阿里海牙转眼看了一圈,只见身边的护卫所剩无几,就连刚才已经聚拢在一起的残军,也由于自己受牵制,被分割成几块。
“汉狗。”阿里海牙怒吼。
“老子均州矮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贵见局势已经渐渐明朗,还不赶紧“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做沽名学霸王”,至于自报姓名,那当然是为了提高信誉度。
“好,好。”阿里海牙怒气值就要暴涨,提前长刀又要冲上去。
“大人,大人。”朱胜紧紧抱住阿里海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的罪该万死,还请大人撤退。”
“不,”阿里海牙大怒:“我大元朝的勇士,从不撤退,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大人,”朱胜可不想陪着阿里海牙送死:“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难道大人就希望这些耻辱永远记在大人身上吗?”
“此战我军虽然暂时失利,但损失并不大,大人日后还能转败为胜,”朱胜不敢松手,大声道:“如果大人连命都有了,这将会是大人永远的耻辱。”
“长生天啊,请铭记这个耻辱吧。”阿里海牙仰天长叹。
朱胜见阿里海牙心生退意,赶紧吩咐身边的护卫上前抵住宋军的冲击,大声道:“大人,宋军向来懦弱,勇猛者不过三两人而已,但宋廷向来猜疑,只要我等稍稍施展计谋,就可以把这些人送进宋廷的牢房里。”
“你,”阿里海牙叹了一口气,道:“勇士当战死沙场,只是此战,此战。”
“此战非我军之败。”朱胜眼珠一转,道:“我大元朝水师以少击多,虽然损失惨重,但毕竟摧毁宋军数千艘战船,杀敌上万,大人大功啊。”
“何来数千战船?”阿里海牙不悦的看着朱胜。
朱胜连忙道:“适才我军奋勇作战,虽受到宋军伏击,但将士用命,摧毁宋军战船数千艘啊。”
阿里海牙低头不语,突然大声道:“好。”
朱胜大喜,连忙吩咐众人拼死抵抗,只要他阿里海牙答应,这次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功劳了。
“青青,青青?”阿里海牙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刚才一片混乱之中,竟然与张青青失去了联系。
朱胜暗中叹气,还是抱住阿里海牙,道:“青青公主乃张大人之女,量宋军不敢为难,若大人损于阵中,就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青青公主。”
“宋狗给老子听好了,若是坏我大元张青青名誉,老子就是拼死也要杀了他。”
“妈的,冲上去,给老子冲上去。”张贵大怒,蒙古的大鱼就在眼前,眼看这条大鱼就要消失在人海之中,而自己却可望而不可及,蒙古鞑子的护卫也不是吃醋长大,拼死的抵抗给张贵增添了不少麻烦。
“刘义,你小子死哪里去了。”张贵大喊:“给老子追,要是放走了这条大鱼,老子唯你是问。”
此时,身旁的刘义郁闷应了一句:“怎么就关老子之事?”
朱胜显然是早已有准备,等张贵杀光抵抗的蒙古残军之后,竟然已经消失在汉水之中,等了片刻,远处的探子回报,朱胜等人逃了一段水路后便遇到了前来接应的蒙古水师主力,追上去的战船只好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蒙古水师主力?”张贵看了一眼一脸疲倦的探子。
“小的是这样认为。”探子也有点疑惑道:“只是小的却没看到蒙古主帅大旗?”
算了,张贵缓缓坐了下来,刚才一连串的对抗,已经消耗了他身上的大部分力量,想不到对方的主将如此勇猛,要不是对方跑路,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熬下去。
“老子均州矮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均州矮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在张青青耳边缠绕。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张青青手心冒汗,双脚发软,难道自己朝思暮想的他,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在自己最为落魄的时候,出现了。
这难道不正是自己要的结果吗?从万山大营道虎头山大营,自己苦苦追寻,难道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吗?
然而,那个他,手中的大刀,却毫不犹疑的砍断了蒙古人的头颅,那个年轻的士卒,张青青还记得正是阿里海牙身边的护卫。
还个没满15岁的少年,曾经给她说过,自己梦想有一日,在战争结束之后,买两个汉人包衣为自己牧羊,最好就是期望大帅能够赏赐他一个汉人女人,听说汉人女人非常听话,他家里还有一个冻伤了双脚不能干活的老父亲,听话的女人,会帮忙照顾他的老父亲。
然而,少年的头颅,却在瞬间被无情砍断,张青青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少年心中的不甘和无奈,还有无尽的惊恐和慌张。
“老子均州矮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青青细细的念着,眼泪不由渗出来。
不远处的陆秀夫脸色发白,这场胜利的战争,对于谨慎的他来说是本不应该发生,因为这对他来说缺陷太多了,不定因素太多了,万一蒙古水师拦截之敌不止阿里海牙一部,万一蒙古水师没有追击宋军而不进入淘滩伏击圈,万一今晚大雨火船不能燃烧,万一蒙古主力趁机杀过来,万一范友信部被骑兵击破,太多太多的万一,这原本就不应该进行的战斗,然而,却有人告诉他,胜利了。
一万水师,平时连训练也不能维持的水师,用他们的生命激怒了比他们多一倍的蒙古水师,并且最终把他们带到淘滩,来到早已经设好的伏击圈;两万厢军,抵挡了四千骑兵的拼死攻击,并且以牺牲将近一万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三千的辉煌;还有三千精锐,足足抵住了上万蒙古水师残军的拼死反击,所有的一切,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然而,他们却做到了,若干年之后,当年老的陆秀夫再次想起这次战斗时,还是不敢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在陆秀夫回忆录中,开篇就是这两句话,因为此战中宋军所体现出来的勇气与决心是陆秀夫从来没有体会到。
这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肯定有,陆秀夫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最终灵感却消失尽怠。
“老子终于名留青史了。”身边的一个老兵囔囔自言自语,陆秀夫却仿佛如雷灌顶。
好一个名留青史,陆秀夫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张贵,心中竟然涌出一丝感动,他给宋军画了一个巨大的饼,而且让宋军毫不犹疑的相信这个饼是存在而且将会一直存在下去。
名留青史就是这个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