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丁家洲殇()
“矮张,真是你?”张世杰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微笑而且欠揍的张贵,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张贵会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伯颜占领池州之后,迅速南下,屯兵二十万于丁家洲与宋军相距数里之内,汪立信亲领舟船战舰2500艘于芜湖,而孙虎臣将jīng兵驻守鲁港,张世杰自己率领jīng兵七万陈兵丁家洲之西岸,与伯颜相持。
如今张贵的身份,不知道比自己尊贵多少,他不前往还算安全的临安,不前往汪立信亲自坐镇的芜湖,当然也不去鲁港的孙虎臣,却来到自己和伯颜对峙的前锋,无论张贵出于什么年头,这份情谊张世杰就一辈子也还不起。
“不欢迎?”张贵似笑非笑看着张世杰,笑道:“什么时候开始,矮张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呢?是不是矮张带的人太少了。”
张贵和张世杰虽然仅见过几次面,但张贵知道张世杰是一心为朝廷之忠臣,有心与张世杰相处,张世杰当初还未到人生得意之时,张贵借助李庭芝和王清惠的关系,为张世杰说了不少好话,这些事张世杰也清楚得很,所以他向来把张贵当作恩人。
“矮张,你这不是笑话老子吗?”张世杰骂道:“你矮张一人,胜过十万大军,有你矮张在,我张世杰心才安稳了几分。”
“不是老子说汪帅,他驻兵芜湖,这不是等鞑子调兵遣将过来吗?这不是把主动权jiā给鞑子吗?这不正是如了鞑子之意?”
“可不能这样说?”张贵摇头道:“避其锋锐,这是为将者首先考虑,鞑子来势汹汹,士气如虹,再者éng古骑兵勇冠天下,非力敌也。”
“鞑子水师数千艘战舰,人数更是数十万,而汪立信大帅所率领之战舰,仅朝廷之jīng锐,若是败了就劳骨伤筋了。”
“老子是说不过矮张的了,”张世杰赶紧举手投降:“老子前些天听说鞑子占领池州出了点麻烦,当初老子就认为是矮张你了,现在看来恐怕还真是你iǎ子干的好事了。”
“怎么就是我了?”张贵奇怪的看着张世杰,这个已经有几缕白发的将领,就是历史上南宋最后的抵抗力量了,他独立支撑南宋iǎ朝廷,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命丧崖山。
“呵呵,朝廷上下内外,谁还能比你矮张会闹。”张世杰笑道:“老子胆子也不iǎ了,可跟你矮张一比,老子就是一个怕死鬼啊。”
“老子看了半天,你iǎ子身边就十来个人啊,竟然还能在池州闹起不iǎ的风làng,老子不得不佩服啊。”
“说到底还不是说咱的兵力不够了。”张贵郁闷看着张世杰,打趣说道,一个人一生中,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定然是你最信任得过的朋友。
张世杰疑huò问道:“按理说你矮张所领均州军至少已有三万之众,再加上厢军、乡兵,总不能双手空空吧?”
“要知道老子对面可有二十万敌军,其中将近十万éng古jīng锐骑兵,张弘范也不是闲人,这十万汉军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人老子是没有的了,文漳这iǎ子带走了老子一万人,郭平带走了将近两万人,就连厢军也被牛将军带去了临安,老子手上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了,你要就要,不要老子马上滚。”
“哈哈,看你说得。”张世杰连忙拉住张贵,道:“老子不过玩笑,你iǎ子yīn谋多得很,你iǎ子干什么老子是看不透的了。”
“老子思量,是否要把这七万jīng锐jiā给你,老子在你身边当一个iǎ兵可好。”
“你干脆把老子杀了吧。”张贵苦笑,道:“老子就是怕人多才偷偷跑了出来,张大人若是说半句jiā权jiā人的话,老子马上跑路。”
“好了,好了,老子算是服了你。”张世杰还真拿张贵没有办法,投降说道:“矮张你说要怎样折腾。”
“老子从池州跑到这里,容易吗?这一路上那个地方都是鞑子的影子,老子连一顿热饭也吃不成,肚皮早已贴到脊梁了,张大人若不想看到朝廷第一个被活活饿死的官员死在你面前,是不是应该招待一顿?”
“哎呀,你看我忙着说话。”张世杰拍了拍头颅,连忙吩咐亲兵去整顿饭菜,再看看张贵等人,虽然盔甲还算完整,但脸sè真有几分苍白,想起张贵的为人,总不至于nòng不到一顿热饭,恐怕是担心事情有变,故此才赶到大营与自己相见,仅是这份情谊,自己就还不起啊。
张贵却摆了摆手,道:“不用折腾了,老子已等不及了,看时日应该是军中午饭之时,不若张大人带我到军中随便吃点,先安抚一下五脏府再说。”
无论张贵提出什么要求,张世杰都不觉得奇怪,于是也不用通告,直接把张贵带到军中,张世杰也经常和将士一起用餐,所以军中对张世杰的到来并不觉得奇怪。
很简单的饭菜,但总算是能够填饱肚子,张贵等人狼吞虎咽,还真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看得张世杰也觉得可怜,道:“多吃点,多吃点,军中别的不敢说,但是吃得足够。”
张贵也不客气,众人吃了平常两倍的饭菜,张贵才抹嘴道:“幸好碰到了大地主啊,要不然想吃一顿饱饭也不容易。”
其实张世杰心中也明白,一来张贵或许真饿肚子,但肯定是想知道他现在军粮是否充足。
张世杰知道张贵肯定有事,于是把他带到帅帐,张贵喝了半壶茶,才道:“不是张贵不肯,实在是张贵手中已经没有半个iǎ兵了。”
“伯颜南下之后,淮南就只剩下几万汉军了,郭平率领均州军jīng锐留在淮南,现在估计已经扫平淮南之敌。”
“也就是说,伯颜后军已断?”张世杰眼睛一亮,低声道:“怪不得伯颜占领池州后,连整军也来不及,怕是你iǎ子在淮南闹得不轻。”
“伯颜后军断不了,阿里海牙数千战舰,三十万水师可不是闹着玩,再说池州完整无缺落入伯颜之手,按照池州的军备物资,鞑子在一个月内至少不用担心。”
“然而郭平扫平淮南之后,将会继续前往淮北,郭平运气若是足够好,等淮北落入咱们手中,伯颜才算是断了后路。”
“这……”张世杰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张贵,试探问道:“鞑子虽然主力南下,但必然会给淮北、淮南留下防守之兵,矮张你就这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老子对自己的部将熟悉得很,只要不出大碍,两淮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到大营,张大人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跟伯颜消磨时间,鞑子兵力充足,军备还算完整,但有一样是鞑子没有。”
“时间。”张世杰疑huò问道。
“正是。”张贵认真说道:“南方闷热、há湿的天气最快还有四个月到来,最迟也不过五个月时间。”
“éng古骑兵不适水土,不服气候,必然会减员很多,若是éng古汉军离开南方,仅剩下汉军就更不足惧了。”
“再说草原的北方也luàn的很呢?大元朝虽是将星闪闪,但如伯颜这种可以一手掌握大局的人并不多,北方若是叛luàn再起,鞑子只能回到北方了。”
“一个字: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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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身边确实是将星闪闪,有张弘范、塔出、李庭、刘国杰,又有降将陈奕、管景模、吕师夔、钱真孙、叶阊等人。
伯颜气势汹汹离开池州,到丁家洲与宋军相持,却又没有了动静,只是重新整军,编制新军,任命统帅。
众将虽然疑huò,但是伯颜如今威信渐高,他不说别人竟然不敢问,又过了十天,伯颜才把众将召集在一起,淡淡说道:“王惟义降了宋军,淮南已彻底落入宋军之手,看来张贵还真有一些本领啊,张贵当初出现在池州,恐怕就是骗我们上当,让我军放弃淮南。”
“这、这怎么可能。”张弘范对王惟义的结果虽早已有准备,但怎么也想不到王惟义会投降:“王惟义为人虽孥,但毕竟跟了我十八年,这十八年来勤勤恳恳没有任何异心,会不会、会不会是宋军造谣,让我军上当。”
“要不然凭借均州军的兵力,怎么会这么快攻陷泸州大营。”
“事实如此,”伯颜没有生气,他知道张弘范之所以反应如此jī烈,无非是怕自己责怪到他头上:“王惟义不感jī朝廷的恩义,反而降了宋军,不用一年时间,老夫定言他会后悔。”
“淮南既然重归宋军,相信宋军又不是傻子,定然会派出大军,死守淮南,我军只有勇往直前,打通前往健康的道路。”
“老夫之所以在这逗留十天,就是在等阿术将军的消息,如今董士选、吕文焕已南下健康,相信阿术大帅已经可以出兵。”
“所以,老夫决定尽快出兵,但出兵前有一件事,还请张大人帮忙。”
张弘范一听,立刻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正如伯颜所知道,张世杰确实是自己父亲张柔之侄,张世杰iǎ时候跟从自己父亲戍杞,当年父亲张柔受命率兵与当时的éng古军队战于狼牙岭,在战斗过程中,年方不到二十岁的张世杰与自己父亲张柔发生了巨大的意见分歧,原因是张世杰当时不赞同自己父亲的战术。
当年父亲脾气也不iǎ,毕竟张世杰是由于父亲的提拔才有今天,如今竟然敢反对自己的意见,但毕竟是自己大哥的儿子,也用不着跟他生气,最终父亲当然还是决意按照自己的计划守卫狼牙岭,并给张世杰安排了关键战斗。
然而张世杰见张柔固执如此,于是拒绝参战,叔侄间因此反目。张世杰按律该斩的,张柔考虑到自己大哥的关系,只将张世杰关在了军营里。在张柔临上阵前,年轻气盛的张世杰最后告诉他说:“我虽年幼于你,但有闻后生可畏,若论打仗,你绝对不如我,不信咱们就打赌一次!”
最后,父亲张柔果然兵败狼牙岭,并且被éng古军队俘虏纳降。意气之下的张世杰没料到张柔竟惨败至此,军队既没,自己又违反了军纪,于是只好南下投宋而去。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伯颜毕竟是朝廷的丞相,在加上伯颜向来善于收集情报,所以张弘范听到伯颜的话,就知道伯颜要说什么。
果然,伯颜看着张弘范,笑问道:“听说对阵之敌和仲畴你颇有渊源,不知道张大人是否愿意为朝廷出这份力。”
“老夫也不祈求对方投降,但是若能使得对方惊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弘范连忙说道:“末将誓死为朝廷效忠。”
“张世杰确实是末将之兄辈,然而我们数十年未尝见面,早已形同陌人。”
“老夫恰好知道,张柔将军对狼牙岭一战临死之前也不甘心,想必他也曾对仲畴说过此事。”
“老夫现在就给仲畴你这个机会,让你有机会报这个两代之仇。”
这个,想起父亲的郁郁而终,张弘范终于忍不住点头,道:“既然如此,末将就与此人一见也无妨,但末将并没有信心说服此人归降。”
“有仲畴相助,丁家洲之战十拿九稳。”伯颜笑道:“我等速战速决,与阿术大帅会师丁家洲,归降之事不用勉强,老夫恰好知道张世杰是宋廷的忠臣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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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日落之时,大寨外竟然出现了数人,其中一名打扮似乎元朝将领,两军jiā战向来不杀来使,这是一种气度问题。
“我乃大元朝上万户张弘范,今日求见贵军统帅张世杰,还请通传一下。”对方说话没有半分客气。
守军先锋不敢自作主张,连忙让人去通知张世杰,张世杰此时正和张贵商议对敌之事,听到张弘范找上én,不敢相信再问一下,得知自己没有听错,让iǎ兵先行出去,然后问道:“矮张,张弘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老子不敢杀他?”张世杰说这话时,两眼充满怒气,看来当初张柔实在给他留下了坏印象。
“还有什么意思?你是张弘范之兄辈,张弘范自然是过来跟你聚聚旧啦。”张贵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世杰,他虽然知道张世杰至死也不会投降元朝,但如今历史被自己改变了不少,他实在没有太多信心。
“老子跟他有什么好聚?”张世杰怒道:“若不是他父亲死得早,老子就要干这大义灭亲之事了。”
“再说,这么多年了,老子早已是宋人,不知金朝与éng古,对于这种没有大义之人,老子恨不得剥他的皮hōu他的筋。”
张贵笑了笑,道:“如今张弘范上来送死,那么咱们也不客气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用跟鞑子讲什么道义之事。”
“这个,”张世杰憋了一肚子气,气哄哄说道:“两军jiā战不杀来使,老子这屠刀砍下,恐怕日后就难做了。”
“那就算了,矮张陪你去见一下,日后也好为大人做一个见证人。”
张世杰自然感jī,这个时候和元朝相见,日后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有几张嘴也说不明白。
两人普一见面,张世杰就骂道:“你还好意思过来见我。”
张弘范想不到张贵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究竟是顾全大局之人,立刻反驳道:“我并不是非要过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父亲临死之前让我一定要报仇,当初父亲在狼牙岭之战中战术确实输与你,但父亲临时前让我一定要打败你,报这个仇。”
“哈哈,好嚣张。”张世杰大笑,道:“你父亲当日若是听我的话,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就算你张家荣华富贵又如何,说到底只不过是éng古人的一条狗而已。”
张弘范又岂是甘愿受辱之人,冷笑道:“我张家就算是大元朝的一条狗,也好比你现在是连狗也不如好得不知多少倍。”
“你拼命报效的大宋朝廷能够熬得了多久呢?”
“这个倒不用你担心,”张世杰捏紧拳头,一字一顿说道:“今日老子就守在这里,看你如何报得了这个家仇。”
“给老子滚,若不是看到你是鞑子的来使,老子就先拿你祭刀。”
“谁拿谁祭刀还不一定,等着瞧。”张弘范转头就走,然而却转头说道:“张贵,你可知道张青青就在庐州大营,她快要死了。”
张贵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淮南之事,张某不清楚。”
“至于张青青的死活,说实在话张某也尽力了,不尽力的是张大人你而已。”
“均州纪念堂上的那两幅浮雕,难道比不上你建功立业的雄心吗?”
张弘范迟疑了片刻,最终却是叹了一口气。
等张弘范离开,张世杰好奇的看着张贵,笑道:“看来矮张你和张弘范之间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啊?”
“去。”张贵笑骂,道:“老子就算是和他有一tuǐ,也无关朝廷大事。”
“什么叫做有一tu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