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深山里走越难,根本就没有路。马迁安跟着李凤山他们爬山越岭,走了一下午加一晚,第二天上午才走到了第一路军的密营,据陈甜甜说,这方圆百里还有几个密营,不过就属这个最大。
行军的时候,马迁安不时的观察着四周,白茫茫一片,这里应了那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走了上百里,一户人家都没有见到,只见到一间快要倒塌的三角窝棚,显然是被废弃很久的猎户憩息点,更见不到人影。
一路上也再没遇到过讨伐队,挺进队之类的武装,看来鬼子搜索的重点还没有延伸到这里,这让马迁安紧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在中国革命史上有三大艰苦,一是长征,二是南方三年游击战,三是东北抗联十四年苦战。现在前两个艰难都已经度过,中央红军和南方游击队得到合法承认,拥有了敌后根据地,有了地盘和人口,不再衣食无着。只有抗联,还在rb军事的绝对压力下苦苦挣扎,抗联与鬼子的实力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在重压下,抗联丧失了所有的游击区,被赶到了深山里,接触不到民众,得不到百姓的直接支持,仅靠越来越少的人员进行抗战,精神可叹,但后果堪忧。
再这样下去,这支抗联被消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也是马迁安忧心忡忡的原因,时间不多了,必须改变这种颓势。
在前进的时候,李凤山闲不住,不断的传授一些隐藏踪迹的小窍门给马迁安。像什么如果走在泡子(小湖泊)、塔头甸子这样比较平整的地方时,后面的人一定要踩着前面人的脚窝窝走,让人以为是一个人的足迹,以迷惑敌人,隐藏数量。再有就是密营的伪装,如何开挖地窝子等等,让马迁安惊奇不已。
“这么跟你说吧,这密营有大有小,大的能隐藏好几百人,小的也就藏个十个八个的人,要是没有人指点,你就是走到密营的门前,你都现不了。”
“可是俺听说,好多密营都被破坏了,真的假的?”
“真的,都是那帮瘪犊子干的,我说的是投降过去当汉奸的,原先密营没被破坏之前,小鬼子晚上都不敢在山里宿营,指不定哪疙瘩就是我们密营,他们怕的要命。现在鬼子可得意了,晚上也敢上山了,逼得我们只好往更深的山里走,去年冬天啥啥没有,那饿地呀,咳!别提了,一天就二两苞米粒,还老断顿。”
陈甜甜搭茬,“这帮汉奸坏透腔了,又贼拉拉的滑,恨死我了。”
李凤山听了,就带着自夸的神情说道:“所以说嘛,你李大哥我比他们强多了,起码我没投敌,你们还有啥不满意的?偷着乐吧。”
“德性!跟他们比啥,你咋不跟我们比比呢?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怪不得老也不进步。”陈甜甜不放过能抬杠的机会,冲着李凤山巴巴的又说开了。
李凤山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只要不提他老婆和韩平川的事儿,他面对他这个甜妹子还真就没什么火气。
其实陈甜甜一点也不甜,还很辣,但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到李凤山自夸,内心也认同他的抗日精神是比那些投降的叛徒强得多,但嘴巴上就是不愿意让李凤山占了上风。
“啥进步啊?有吃有喝有女人有鬼子打,这辈子就这样了,还能进步到哪去?”李凤山依然逗着嘴,乐此不彼。
一路上谁都不提留下打阻击的那些战士,想必是司空见惯的事。也可能是大家怕引起陈甜甜伤心,就是不提。
走着走着,马迁安现李凤山一伙突然加快了脚步,神情也变得欢欣,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踏入家乡时的表情,马迁安猜到,他们到地方了。
果然,李凤山转身冲着马迁安一抱拳,说道:“马兄弟,我到了,先到我那里坐一会?”
马迁安依言就要跟他走,被陈甜甜一把拽住,“不了,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有时间再来,司令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我们得赶紧去。”
“那不送了”李凤山也不客气,转脸冲着不远处的皑皑白雪覆盖着的一个小山坡喊道:“翠枝,爷们都回来了,把地堡门打开。”随后大步向山坡上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去。
马迁安好奇万分,站在那里不走,盯着李凤山他们像一群精灵一样隐入了山坡。
“这就是密营?咋一点也看不出来?”
“一个小山洞,洞口很小,比脸盆大不了多少。爬上趴下的,费劲儿,这是他们的老窝,司令他们不住这。”陈甜甜熟知这个地方,解释道。
“司令他们不在这?那在哪?”
“我们那地方老好了,一个大山洞,比这里大多了。”陈甜甜双臂划了一个大圆,“离这里大概有十里路。”
“还有十里啊?你饶了俺吧,俺先上李大哥那歇一会。”
“快走,那么大一坨,还不如我一个女的!”陈甜甜又上来了辣劲儿。
这个密营是个山洞,马迁安跟着陈甜甜一进入伪装巧妙地洞口,眼前一阵黑暗,跌跌撞撞的走了好远,才来到一个巨型的洞中大厅,几堆微弱的篝火散着暗红的火光,轻烟直飘洞顶,散入无数的小缝隙中。一群战士围绕在火堆旁,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安静的烘烤着棉衣。现马迁安与陈甜甜进来,有相熟的就轻声打着招呼,马迁安微笑着,频频点头示意。
陈甜甜暗中嘲笑了一句:“自作多情,那是跟我打招呼的,你瞎点头干嘛呀?”
杨靖宇已经得到通报,看到他们俩进来,招了招手,笑呵呵的说道:“来来,你们回来了?这就好,我一直惦记你们呢。”
杨靖宇的位置位于山洞深处,他坐在地铺上,伤腿已经重新包扎,上了草药,正就着一根松明火把的亮光在简陋的矮几上写着什么。
此时,在杨靖宇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战斗时的狠厉,只有慈祥的微笑。
马迁安抢前几步,握住杨靖宇的大手使劲摇晃了几下,很有些激动。“司令,您的伤要不要紧?”
“不碍事,说说你们吧,阻击打的怎么样?还有你,安子,怎么那么冲动?还骂人家曹军长?”
马迁安一窘,辩道:“谁骂了?这才多长时间,就传成这样了?”
杨靖宇摆摆手,“哦,没关系的,我逗你的,说说你的情况。”
马迁安与陈甜甜对望一眼,你一句,我一句汇报了阻击战的情况,说到马迁安让留下的同志假投降,为防别人听到,两人都压低了声音。
杨靖宇听完,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钢笔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了几下,沉思一会儿,吩咐道:“甜甜,你去将魏书记请来,我们商量商量。”
马迁安已经猜到了这魏书记是谁了。能与杨靖宇商量大事的魏书记只能是魏拯民,南满省委书记,第一路军副司令员,一个坚定的战士,19o9年生人,史载,在杨靖宇牺牲后坚持领导一路军继续征战,直至第二年弹尽粮绝,拒绝投降,因冻饿重病而殉国,年仅32岁,据说还念过大学,资料仅仅就这么多了。这又是一个抗联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