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潺潺的水流声
为首的锅盖头,一路摇晃着得意的脚步,至欧阳兰跟前时,蹲子,伸出戴着大黄金戒指的左手,捏起地面上的一片玻璃片儿,歪着嘴巴,放肆地笑道:“我说臭娘们,老子要是用这玩意儿在你脸上拉一条记号,你是不是就变乖了?要不,咱换个法子玩啊,在你儿子的小脸上拉这条记号,你觉得怎样啊?”
欧阳兰抬起头,尽管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一只眼睛,她死咬着嘴唇,用仇视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流氓。不知为何,她只是瘫痪在地面上,支撑着双臂,咬着嘴唇仇视着,而一言不发。或许,这一刻,她脑海中交替冲突着的,只是两种东西:一种东西,叫个性,倔强的个性;而另一种东西,叫恐惧,持续的恐惧。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这样仇视着,她的周身上下都在颤抖,包括已经麻木的腿脚和手臂,一些叫眼泪的液体,不知何时,已经溢淌出来,淌在她已然惨白的脸孔之上。
随即,聚拢在欧阳兰周围的锅盖头们,发出一阵快意的哄笑。有的甚至还在砸着酒瓶,就砸在自己的脚下,就砸在欧阳兰的身边。于是,欧阳兰放弃仇视,继而伏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而这一声尖叫,听起来更像是惨叫,因为绝望而发出的惨叫——
这一刻,围观人群已经不少,圈地成舞台,文明而秩序地观望着台内的表演。
但是,无论文明达到何种程度,不守秩序的人,总是不会绝迹的。
于是,人群一阵sa动,从后面渗出一个男人来:他胡须清晰,正睁大着眼睛,惊恐地盯着地面上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还边走边不住地摇头——
需要说明一下,这个不守秩序的男人,正是范坚强。
不知何故,他就这么不可想象地走向伏于地面上的女人,仿佛尚未确定她就是欧阳兰,又仿佛整个世界便只剩下她一人。而且,他的面部肌肉在不停地抽搐,交替行进的脚步,机械而僵硬——
抑或,他清楚眼前的一切,也预感可能会出现意外,却万万没有想到意外竟然来得如此触目惊心,而叫他难以承受:地面上的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是谁啊?是自己的老婆欧阳兰,尽管她曾经是那么孤傲蛮横,尽管她给自己带来的挫伤,相当空前,尽管在她的眼里,自己一直是上不了墙的烂泥巴——
可是,过去的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扛不住眼前的情形,扛不住儿子昨天刚刚受辱之后,自己的老婆今天再次受辱。那么,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丈夫,这样的连续情形,何尝不是一通羞辱?
于是,不断机械迈步的过程中,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情形:一个穿着牛仔服的锅盖头,伸出戴着黄金戒指的左手,猛地甩出一记耳光,并对挨了那记耳光的孩子恶狠狠地说,听着,你就是个小王八蛋——
紧接着,脑海中又闪过另一幕情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歹徒,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横在被劫持者的脖子前,泛着寒气的利刃不停地动来动去,随时都有割破喉咙的可能,而那个被劫持者牙关紧咬,一声不吭看着前方的人群,眼睛里流露出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于是,当他旁若无人地半跪右膝,并伸出近乎僵硬的双手,哆嗦着抓住支撑在地面上的女人的手臂时,脑海里的两幕情形就交替往复了,而他的嘴唇分明在蠕动:“欧——欧阳兰——老婆——”
与此同时,一直蹲在欧阳兰跟前,捏着玻璃碎片的锅盖头,明显对这个唐突出现的毫无围观秩序的男人表现出不满,并在听到“欧阳兰”、“老婆”的呼唤之后,便明白了他的身份。于是,锅盖头冷冷一笑,扔掉手中的玻璃碎片,左手撑地起身,并于一丝轻蔑嘲笑之后,突然从身旁的同伙手中拽下一瓶酒,照着这个男人的头顶,凭空奋力砸下——
“啪——”
这一声碎裂,显得特别长,听起来完全像是爆破。
随即响起的,是四下骤然生腾入空的惊呼声:那是有秩序的围观人群发出的。
也许是爆炸声太刺耳,也许是多年的夫妻使她保持着良好的触觉,一直伏地的欧阳兰瞬间抬头,并迅速扭头看向半跪在身边的男人,当即撕心裂肺地哭喊开来:“范坚强”
然而,此时的范坚强像是失聪一般,又仿佛痴呆了,整个人身体如中弹似的突一颤抖,竟然变得摇摇晃晃,几yu倾覆。但是,他到底是坚持住了,并感觉脑袋上方多了一种炸裂般的疼痛。与此同时,他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静谧无声的,尽管眼前的欧阳兰像在拼命嚎啕。紧接着,他觉得头顶之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热气腾腾的鲜血,汩汩而出。其后,他看到了那些鲜红的液体,由脑门处溢淌而下的液体,并在他的视线里黏稠地滴落着。于是,他又感觉到有些液体正顺着后脑勺的发际滴淌着。最后,他分明听到一阵潺潺的水流声,就在自己的耳边流淌着——
不过,他始终没有动弹,光盯着眼前的欧阳兰,似乎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嚎啕些什么。
又于陡然间,他猛然听到了响彻耳畔的嚎啕。
于是他笑了,冷冷地笑,直到被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
他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力地在后面抱着自己,却在侧头的一刹那,看到了张茂的脸: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尽管上面刻着愤怒。
于是,他继续笑,示意张茂的耳朵过来,并轻声咬道:“先把我老婆送到医院——青河人民医院——然后带我回新区——别忘了——替我看下那酒瓶——看看是什么牌子——”
张茂一把抱住范坚强,再弯腰抓起地面上的欧阳兰的手臂,然后扯开嗓子吼:“二瞎子,听见没有?先离开这里,带着酒瓶的牌子”
随即,张茂不由分说,一手抱,一手拽,朝着人群深处而去。
于是,在一片鲜红的模糊视线之中,范坚强隐约看到了二瞎子的身影,随即是一锅盖头被踹翻在地面上的影像,以及二瞎子从容低腰拾酒瓶的瞬间。最后,他有些神智迷糊,觉得昏昏yu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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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