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客官,这两幅画乃是我们魁星楼机缘巧合之下所得,想必有眼力的客人已经看出它们来历。刘某便不在此多做解释,只是代了咱们魁星楼,给众位一句明白话,这两幅画乃是如假包换的真品。”
醉酒笙歌的夜里,魁星楼尤为这东都会最华彩的一处,大厅当中座无虚席,待听当中高台上年迈的画师声落,便听在座一片高声低噪,议论迭起,不怪乎这群见惯了金银珠宝的人会对这两幅画稀罕,毕竟这作画的两人,一个是千金难买一画,一个更是千金难买一画,能够收藏上其一,那便是比修上一座大花国子更有面子,更别说现在还有那同出一人手笔的一诗一词做嚼头了。
能到这魁星楼来寻欢作乐的,多的是不怕事的主,姑且不论魁星楼是怎么得了这两幅画的,而今它们出现在这里,有整座魁星楼做担保是真品,怎不叫人心动,这便有人沉不住气高声道:
“这两辐画,可是今晚易卖会上的压轴物?”
“非也,今晚压轴另有他物。”
“刘老头,你这是何意,吊足了我们胃口,又不卖!?”
“贺大人莫急,这是提早拿出来让众人瞧上一瞧,也让诸位心里有个数,三日后,魁星接将为这两幅画特办一场易卖,介时还请诸位客官来前来捧场。”
话音一落,老画师便挥手示意侍女们小心翼翼地捎了那两幅画卷护送下去,自己则留在看台上安抚一群因为撤画而大呼不满的客人们。
比起楼下热闹,三楼之上显然冷清异常,孤零零一只提篮雕花灯下的围栏旁,趴坐着一名橘衫女子,一手捏着膝上银盘中晶莹剔透的小红果入口,一手指着楼下吃吃笑着:
“咯咯,二百两收来的画,等魏王和杜公子闻讯,后天有他们凑热闹,还不赚番个百倍,唔,算上那一粒三十贯钱的露容丹,小玉妹妹可当真是我的财神娘娘,这回就让我帮帮她,免得有些人还当她是绣花枕头瞧呢。”
昏黄的香廊下似是只有她一人,这般说了,也不知是给谁听,只有身后半掩的门扉““吱呀”,轻响了一声,就像是回应。
李泰看着台上画被收起,便起身离开了魁星楼,并没找这楼主直按讨要,既然对方拿了画出来,便是有意引他后天前来竞卖,此时多说无益。马车出了东都会,在延康坊外兜了小半圈,就在魏王府临街的一条小巷子停下,有道黑影走到了车边,掀起帘子一角,对着里头李泰回报道:
“主子,人已找到了,就在南坊西街一间名叫周来的客找住着。”
李泰很清楚沈刻堂眼下不会离京,至少不会在他大婚前离京,若是没能看上这个热闹,那人怕是死都合不上眼。
他看向车外这迟迟找到沈刻堂踪迹的下属,瞧得对方自知办事不利,脸色发紧地退开,这才屈指在空心的车壁上敲击了两下,示意隐在暗处的子焰前去抓人,沈刻堂可是不是一般货色,能在高手如云的皇宫之中全身而退,叫他府里那群刻客去抓这么一条泥鳅,多半是会被他溜掉,再想找人就难了。
马车又调转回魏王府,进到梳留阁,李泰便直接回了卧房,一人在室,方才在脸上露出倦色,解了外衫丢在一旁,平躺在床上,一手拧起眉心。一连几日都没好好睡觉,他本身就少眠,尤其是梦魇毒发的前期,一连几日不睡觉都不会觉得苦恼,可是这一刻,他却打从心里生出一种想要休息的,很是迫切,迫切想要把她找回来,让她待在身边,哪怕只是闻着她身上的药草气味,什么都不做,那样至少他是舒服的,而不像现在这样,汗身上下都被一种厌烦的情绪包围着。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发现,并非是任何一种他曾经鲜有的情绪,都是他现在喜欢体会的,比如说,忧心、苦恼,或者是自责。
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坐起来,李泰拉松了胸前的衣袜,减少烦闷之感,坐在床头垂眉思索着,他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想要的,不管是王妃的位置,还是那五院艺比的一块小牌子,他都可以实现她,为何她还是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郁郁成疾,难道信任他,就那么难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三月二十,五院艺比结束,可是国子监里的学生却没像往常那样谈论艺比上的事,只因最后一项礼艺比试上,几个学生的所见所闻传开,莱公和魏王的画同时出现在魁星楼里,卢家的二小姐一诗一词题上,这种八卦新闻,可正对了胃口,谁还会记得已经过去的艺比。
京里的事,遗玉丝毫不知,她前天就能下床,可身体恢复的却异常缓慢,吃饭要人喂,走路要人扶关键就是提不起力气,自觉身体的异样,她难免担忧着急起来,尤其是在卢氏和韩厉一副让她在这里安心静养的态度下。
“娘,我看不如明日咱们就回镇上去吧.总在这里麻烦姚叔不妥,我自己就是药师,既然醒了过来,回去调养也是一样。”
娘俩床头坐着,卢氏还没开口,走到门口的姚晃便笑出声,“小丫头倒是不谦虚,你知道什么是药师吗,也敢如此自称?”
姚晃是不知遗玉这两年遭遇,他身为“闻名天下”的神医怪客,自然有他在这个领域的傲气在,就说是目中无人那也是应该的,语调中尽是取笑,遗玉听出来,也不尴尬,扭头看着他同韩厉一起走进来,轻声道:
“不在害命,不在救人,介乎毒医之间,为一药而拟百方,便是药师了。”
姚晃两眼“嗖”地一亮,两步蹿到床前,若没卢氏在旁盯着,怕是要直接去扶了遗玉肩膀,“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不、不,你是不是看过一本书,那个、那个一一”
韩厉见他这副模样,目光闪了闪,道,“姚兄莫急,玉儿,你刚才所说那几句,是书上看来,还是听人讲的?”
遗玉略一想,便坦然道,“是在一本书上瞧的。”
魏王府有权有势,自她两年前对药学生了兴趣,李泰便想方设法从天南海北,给她寻来各种各样的药书,也便是那本旧书,让她头回生了住这条路上走的心思,若论经验,她比姚晃拍马不及,可若论理论,她却是自认不差的。
“那书、那书,咳咳,”姚晃许是发现他兴奋过头,忙直起了快要弯到床边的腰板,嘴巴一扭,板正脸色,对遗玉道,“你且说说,那书是什么模样啊?”
“是帛册,”遗玉仰头回忆道,“只有二十多页,很旧了,里头好像还有两张药方。”
她余光是在留意姚晃神色,但见姚晃眼里越发忍不住的激动之色,心中一凌,哪怕知道现在不好多动脑子,也是这着情形转了个十几趟来回。
“什么方子?”韩厉代替姚晃问出口,但见遗玉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帛册旧的很,药方名字都花了去,上头几种药材我那会儿又不认识,便没去记。”
“那书呢?”姚晃紧接着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姚晃声音一提,弯腰逼近遗玉,满嘴黑胡子的面孔有些厉害了,“怎么不会不知道.你一一”
“娘,”遗玉缩了下脖子,埋进她娘肩窝,卢氏本就不耐他们问东问西的,眉毛一竖,一手隔开姚晃,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吓着她了。”
韩厉瞅着趴在卢氏肩上轻抖的小脑袋,在后面勾了勾嘴角,眼里笑意一闪而过,这便一手扯了姚晃胳膊,又把他拎了回来,好言劝道:
“姚兄若是紧要那书,不妨好好问她,都这把年纪,怎还吓唬起小孩子。”
姚晃也是一时失控,很快就回过神,歉意地看看卢氏,便又成了那嘻皮笑脸模样,扭头斜眼对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着韩厉道:
“谁说我紧要那书了,我就是好奇,好奇不行吗,好了好了,我去厨房熬药,”他伸手胡乱模了模遗玉的脑袋,转身朝门外走去,“子期那丫头也不知回来没,都出去一早上了,买个盐需要这么久吗,别是又跑哪玩去了,唉,这孩子,越大越不听看。
听他唠叨选了,遗玉才从卢氏怀里探出头,打了个哈欠,倦倦道,“娘,我困了。”
“那就睡下,”卢氏想起韩姚两人进门前她说的话,又补了句,“有事等会儿吃药再说。”“哦。”遗玉被扶着躺下,沾了枕头就闭上眼睛。
“你在这看她一下,我去厨房瞧瞧。”卢氏轻声吩咐了韩厉,便提了裙子匆匆跟出去了,昨天地同韩厉去河边挑水,没少听这位姚大夫的“丰功伟绩”,这才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妙手仁心的好大夫,反是江湖上一号臭名昭著的人物,本来她还觉得无所谓,可想起当年他迷晕他们一家月兑身,又是刚才那副吓人模样……就算她卢氏小人一回吧。
“呵呵,”韩厉见卢氏衣角消失在门边,方在床头坐下,笑道,“小丫头原来没烧糊涂,”见遗玉闭着眼睛呼吸绵长,若不知情还当她是真睡着了,这便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同时开口道:
“还知道差个人出去送信,这是耽搁了时日,那小子不娶你不成?”
遗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来,一脸郁闷地看着头顶那张笑脸,就见韩厉伸了一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根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手指出来,对她眨了下眼睛:
“我们就来打个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