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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的热闹,只用一句“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似乎就可以说的尽了。
街市上的人群,用摩肩接踵这样的老词来形容,只能谓之流俗。但这的确是上下同喜的日子,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士族,还是每日为养家糊口奔波的百姓,在上元这一夜的闹市中,总会被这样的繁闹撞几下腰,于是便随之同乐了罢。
有人喜欢说自己是越繁华处越落寞,但谢道韫的身上,明显没有这样的酸的发腐的气息。对她来说,那都是文艺小青年闲着无聊的唏嘘,比那为赋新词强说愁都要低了几分格调。
热闹便是热闹,并没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必要,把自己融进去、扔进去,倒也能感知出几分狂欢的味道来。
小谢玄在这一点上就做的极好,拿着他钱袋里的些许零钱,嘻嘻哈哈的左窜右窜,哪里还有点三品官人的样子?
“阿姐你吃不?”
得,这小家伙还有点良心,买了个糖人,放到嘴里添了两口后,又想起转身问谢道韫吃不吃。
“自己乖乖吃吧。”谢道韫看着那个被添的面目全非的糖人,揉了揉小谢玄的脑袋。
既是狂欢之夜,自然没有什么士庶之分,总不能真的在街面上砌一堵围墙,硬生生的弄出一条鸿沟来。更何况,为仕宦者最喜欢弄出这种与民同乐的调调,若是再有些平民酒醉得罪上官,官员大度不予追究的段子,那就更被官员们所喜爱了。
这样的心思,像思儿这么大的孩童肯定是不会有的。她还处于最纯洁的阶段,对世上的一切都那么的好奇,而对于那些虚假的东西,也如同某个遥远的国度中叫破皇帝正在果奔的小屁孩秉持着同样的态度。
老子曾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思儿现在虽然算不得婴儿,但在老子看来,也要比那些沾染了太多的世俗之气,难得大道的人好得多了。
只是思儿从今早开始就有些恹恹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开始想她的虎头哥哥了。任凭郗氏和女乃娘在旁边怎么哄着,思儿都无法忘了这茬。
谢道韫看着摇了摇头,谁说小孩子记性差来着?你看看人家思儿,都已经快要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的趋势了。
众人原本的安排是赴王府饮宴,但众人的牛车刚入了城,就遇上人流涌动,已经很难行驶了。没有办法,谢家众人只好下车步行,也算是顺便逛逛热闹的街市,品一品久违触碰到的平民生活。
这样的热闹果然不错,最起码可以转移思儿的注意力。就见她在女乃娘的怀里左顾右盼,时不时的张张小嘴,瞪瞪大眼睛,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
郗氏见她终于不再一遍遍的问虎头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与郗氏相反,自从进了城来,众人下车步行之后,郗路浑身上下的神经就一直绷紧着,右手就干脆没有离开过腰刀的刀柄。自打谢道韫小时候出了那一次事后,郗路就对这种闹市极为敏感。就比若说现在这个架势,郗路恨不得让会稽当地派出千八百个兵卒,用人墙将谢家的主子们与他人全部隔绝开来才好。
即便是如今,郗路也是在一旁不停的发出着指令,让手下把街上一切形迹可疑的人都弄走。结果甭管是趁热闹偷东西的小贼,还是在小巷子蹲点,准备拐卖孩童的小混混,都被谢家的护卫清理了个干净。一时间,会稽治安大好,最容易发生案子的上元灯节竟然无一事发生。永和九年的这件事情,也一直让当地太守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郗路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毕竟走在谢家众人前面的是谢安,而谢安因为隐居东山多年,所以在会稽的名望还是很高的,有很多百姓都认识他。而谢安在会稽当地也是乐善好施,有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一见到他的面,便在周围作揖不起,以示恭敬。而谢安便抱拳,一一从容还礼。
谢道韫看着广受爱戴的叔父大人的背影,微微歪头一笑。
去王府赴宴,这样的场合葛洪是不怎么愿意参加的,虽然王府也有专门为他下帖,但葛洪还是婉拒了。他如今一门心思的潜心研究茅山术,谢道韫心想,若是自己弄出一个滑翔翼什么的,那还真可以弄出“御剑飞行”的模样了。
“阿姐快看,那不是咱家放的花灯嘛”还是小孩子家家的眼睛尖,离着二十余步的距离,就看到那边挂着谢道韫弄出的走马灯来。
见那边的人口密集度更胜旁边,郗氏寻人问了何故,只说是那边有从未见过的新鲜玩应儿,又有什么“灯谜”可以猜,猜中了还有奖品。
其实所谓奖品不过是一碗元宵,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要有两个闲钱谁都买得起。只是这炸元宵的大锅在街上一架,元宵入油时里面噼里啪啦的一响,倒真有活络气氛的作用。
“又是韫儿的鬼主意?你就不怕你安石叔父怪罪?”郗氏远远看着有趣,把谢道韫叫道身边来问。
“母亲放心,跟安石叔父报了备的。”谢道韫笑着回答。
“妹妹你看她,整日就知道胡闹,以后嫁了人,她夫君家里若是怪罪下来,我又该如何解释”郗氏嗔怪的看了嬉皮笑脸的谢道韫一眼,对身旁的刘氏说道。
虽然郗氏叫着妹妹,但刘氏可不是什么小妾一类的身份。刘氏正是谢安的妻子,刘惔刘真长之妹,出身沛国相县,也是二等士族。
谢安和刘氏的婚姻虽然是士族联姻的产物,但实际上,这种门第相对的婚姻倒也让他们两人的婚后生活琴瑟相和,恩爱有加。
想来却是婚姻幸福的缘故,谢安和刘氏的大女儿谢道菱竟要比谢道韫早些,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待字闺中。但对谢道韫来说,那位名义上的堂姐却是太过温婉贤惠了,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平日里不是书画文章,就是女红针线,实在是与她自己的性格不符。所以二人平素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韫儿性子利落,总要比菱儿好得多,最起码呀,嫁人之后不用担心被夫家欺负。”刘氏是个极聪敏的人,虽然不怎么在人情世故上用心血,但她与会稽一地各个世家的女眷、包括会稽王司马昱的女眷都相处的极为熟识。
她的兄长刘惔刘真长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虽然在后世《晋书》上着墨不多,但在《世说新语》里却占了大面积的篇幅,甚至被称为永和名士之首。如今刘惔就在司马昱府上任职,在玄学上的造诣极大。
刘氏的聪明也与她的兄长不相上下,在旁边一听就知道郗氏没有分毫的责怪谢道韫的意思,所以便出言不着痕迹的夸奖了谢道韫几句。
其实关于谢安的妻子刘氏,最让后世称赞的,估计就是她对付自家老公的手腕儿了。谢安在会稽东山隐居这么多年,每逢日阳高照、天气爽朗的日子,就一定会携ji悠游。
古谚有云:“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可谢安这么多年的风流生活下来,竟是没有给刘氏添任何一个妹妹,在当时视狎ji为风雅之事的年代,不可谓不是奇迹。
其实最开始,谢安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见美人在侧不可能不调笑两句,伸手揩揩油、占占小便宜。但刘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恐伤圣德”之后,谢安每次再携ji悠游便与美人儿们划清了界限,只谈音律不谈风月。
在这个年代,能把自家夫君教到这个地步,基本上也算是极致了。至于这里面有没有谢安觉得小叔子也在会稽,离自己太近,容易挨打的问题,那遍只有谢安自己知晓了。
听得郗氏谈论起自己的婚事,谢道韫无奈的挠了挠头,“幽怨”的看了郗氏一眼,表示自己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郗氏以为女儿是面皮薄,害羞了,便也不再说这个问题,转头问刘氏道:“菱儿也是的,这样热闹的日子还不出来。不过是去王府赴宴,旁人又哪里能够说什么闲话呢?未免有些谨慎的过了头吧。”
刘氏笑着道:“姐姐您也知道的,菱儿最是面皮薄的,更何况,上次去王府,王爷似乎有撮合她与世子的意思,所以菱儿就更加不敢去了。”
“哦?菱儿和世子?”郗氏想起那世子的模样,知道这是一桩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若是真能撮合的成,这倒是一桩好婚事那。那菱儿的意思怎么样?你这个做母亲的,又是什么意思?”
刘氏抿了嘴笑道:“咱们妇道人家,哪里有那么多好想的?就看她爹爹如何安排了。菱儿和世子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这大了大了,见面的机会倒也少了。我这几年倒是瞧见过两面,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也占了个嫡子的光,气度学识都是好的,菱儿嫁过去倒也不委屈了。”
就在这面说着婚事的时候,却见前方一阵喧闹,惊呼声响成一片。抬头望去,却见人头攒动中,一人鲜衣怒马,正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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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里有个错处,总想说,总忘。
那时候说顾炎之过的是整十的大寿,后来发现不对劲儿,古人所谓的大寿,都是几转之寿的。一转就是十二岁,两转就是二十四岁,五转下来就是一个甲子了。
嗯,就这样说一下,前文就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