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西边有云来
感谢幽夜。小草、木行人、蓝灵依、红fen仙灵芝、亦昀童鞋的粉红票特别感谢木行人筒子的慷慨打赏
——
“长辈们的年纪大了,我总认为,有些事情还是年轻人做起来干脆些。”梅三郎目光微垂,转动着食案上的酒盏,“更何况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小小年纪偏生行事一副大人模样……我曾派人细细的查过,发现你们谢家倒卖军粮的事情,都在你这里被截断。这样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两种,要么是谢家的长辈们做事做的足够小心,让我的人根本无法查到他们。第二种,便是说明这一切只有你在操持。”
“但第一种是不可能的。”梅三郎继续说着他的推断,“若是他们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何必还要将你抛出来。要做掩护,就应该做的干净透彻,将线头引的越远越好,何必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情?”
谢道韫摇了摇头,纠正道:“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你只能查到李兴是我的人,但绝对抓不到谢家倒卖军粮的证据。”
“说的也是”,梅三郎闻言笑了起来,“你的人做事情的确机警的很,临走之前竟然把所有的痕迹打扫的一干二净。而我们帮中所掌握的记录,若是拿到阳光下,便只会变成一纸空文……不说这些了,你我是要合作的人,又何必谈论这些伤感情的话题?”
梅三郎缓慢的啜动着酒盏中的陈酿,幽幽道:“我不在乎与我合作的是什么人,只要大家的目标相同,为何不在一条船上同走一程?就像是如今,我有船,而你需要搭船。”
“你是想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嗯,你这句话好,说的透彻。”梅三郎被丘吉尔的话震动了一下,向着谢道韫举杯,“至于第二个问题,一半一半。我只是听说安石公今日出游,又恰好知道了他出行的方向,便也带了人过来,顺便沾一沾这名士的风度。”
听完这些,谢道韫也不再发问。她有些东西需要时间考虑,需要权衡。
“我要出去了,若是待得久了,郗路真的会砍人的。”谢道韫开口,算是与梅三郎告辞,说罢便转身而去。
梅三郎看着谢道韫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小娘子这句子写的好,朴素中带了些意味深长。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这是何处的诗文,竟是如此的不讲格律。”
听到自己前日信手书下的词句从梅三郎口中念出,谢道韫的身子猛地一僵,双拳顿时紧握。她闭眼沉默,在心中盘算着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杀了他。
“梅帮主果然好手段。”她终究没有冒这个险,因为谢安还在船上,因为她的家人还在家中。
“不敢,”梅三郎一派云淡风轻的道:“只是一些小手段罢了。”
谢道韫不再说话,面色冷峻,推门而出。
……
……
自打谢道韫独自一人走入船舱后,郗路就发觉时间变得异常缓慢起来。
微腥的海风吹到他的身上,让空气中带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粘滞感。呼吸着这样的空气,郗路愈加急躁起来,手不曾离开刀柄,双目也不曾离开通往下面船舱的梯。
海涛天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立在那里,但时不时刮过干裂嘴唇的舌,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派人跟踪了谢道韫那么久,海涛天当然知道这位士族女郎与旁人不大相同,不但有一身不弱的武功,而且还格外的聪明,只要她想,她便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将自己派去盯梢的人甩掉。
看样子,她是明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全浑然不在意的主。凭着行走江湖的经验,海涛天知道,这样的人很难对付。尤其对方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一事实更让海涛天觉得有些胆颤。
如今那个令他心惊的小姑娘就在下面,而自家帮主正与她同处一室,纵然是海涛天,也开始有些怀疑起帮主这个命令明智与否来。
甲板上的二人各自紧张,一人静立,一人踱步。
沉默中的时间容易变慢,尤其是沉默中还夹杂着焦躁不安。为缓解焦躁也罢,为打发时间也罢,总之海涛天看着郗路,率先开了口:“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改姓郗了?”
郗路愣了愣,明显是没有想到海涛天会对自己说话,更没想到他会用如此平静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还好,”他的回答透着一股疏远劲儿,“在牢里被郗大人捞了出来,总要帮人做些事情。”
“你这是把自己卖了,一卖就是一辈子。”似乎是想起了郗路郗弓年轻时的模样,海涛天挠了挠头发,有些不爽的说着,“原来在帮里,你和弓子还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说帮里那时的生活清苦些,终归是自由身,总比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来的自在。”
郗路舌忝了舌忝嘴唇,发觉舌尖带了一股子海腥味儿,一时随着回忆渗入心田,竟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管是郗家还是谢家,待我和弓子都是极好的。”郗路松开了紧握着刀柄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汗。
海涛天闻言微哂一笑,带着不必言说的奚落。
“你不信也罢,”郗路有些恼火的挠头,“说白了,如今这梅帮主也是顾家出身,海当家你终归不也是在为士族卖命?”
海涛天被说到了心中的敏感处,皱了皱眉头,瞪着郗路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梅帮主是不同的”
“小娘子也是不同的。”郗路颇有些不甘示弱的味道,反瞪。
四目相对,船身轻晃起来,有些往昔的记忆竟不可抑制的涌现了出来。
“当时在帮中没怎么和你们这些小辈说过话,如今一晃,竟是十年过去了。”海涛天说着感慨的话,眼角的皱纹深邃了一些。
郗路心头微动,想起自己和弓子入帮时,海涛天就已经是帮中有头有脸的当家,如今物是人非,不免也有些唏嘘。
“如今,终归不是一路人了。”郗路晃了晃脑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不知道小娘子下去和你家帮主说些什么,但一会儿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我说什么也不会手软。”
听到这句话,海涛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也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刀鞘,道:“我们人多,终究要压胜你们一成。放心,若是你今日真的死在船上,我肯定想着往日的情分,把你拖到陆上埋了,不让你被海里的鱼分尸。”
郗路听他说的认真,也不着脑,竟是笑着说了声“多谢”。
“说起来,你在郗家、谢家也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还这么不惜命?”海涛天见郗路那洒月兑模样,忽而有了兴致的发问。
郗路闻言也是一怔,仔细的挠头想了想,皱着眉头认真的道:“大概是因为我家小娘子做事情总喜欢自己动手,这一来二去的,也沾染上不少习性罢。”
……
……
虽然等待的漫长了些,但谢道韫终究是面色平静的走了出来,郗路二人所担心、或所期盼的火拼之事终究没有发生。
海涛天冲着谢道韫略一抱拳退回了船舱,郗路急忙凑到谢道韫身边询问,确定自家小娘子没有受半分伤害后,这才微微放心下来。
“小娘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郗路眉头紧皱。
谢道韫抬头看着西方飘来的一片乌云,心中有些扶不平的波澜。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道:“李兴。”
郗路浑身一震,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向谢道韫,压低声音却用飞快的语速道:“小娘子的意思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们只能查出来李兴是咱们的人,但无法掌握咱们贩粮的证据,这一点倒是不足多虑。”谢道韫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只是如今李兴的行踪被他们掌控着,一但事有不谐,思儿的女乃娘就得变成寡妇。”
郗路闻言微微安心,只是听到谢道韫后一句言论,心中却有了些莫名的感动。
自己终究是没有跟错主子的。就算当初在粮帮,人们再怎么说世家大族无情无义,把下人不当人看,但自己遇到的主家,却全然没有如此。
“那咱们要如何做?”郗路皱眉思付着,“要不要先通知建康那边,让李兴找机会再讨一次?”
“别了,”谢道韫摇了摇头,道:“没有十全的把握,这种事情还是先不要做。否则的话,我怕盯着李兴的人会犯傻,随意杀了他。”
自己似乎陷入了被动局面,谢道韫揉了揉蹙在一起的眉心,道:“反正李兴的身份已经暴露,就让他回来。光明正大的回来,什么都不用藏,什么都不用躲。在外面苦了这么久,该回家看看了。”
郗路躬身应了,又叹了一口气,有些自责的道:“说到底还是属下的错,当时就不该出这么个主意。天下能赚钱的门路多得是,明知道粮帮是不好招惹的,我偏生要帮着小娘子往这条路子上钻……”
“这不怪你。”谢道韫摆了摆手,“走私永远是赚钱最快的生意,仅次于打劫了。我们赚了不少,其实这个利益还是很可观的。”
抬头看了看愈加浓厚的乌云,谢道韫的心思有些烦躁。她捋了捋脑中的思路,闭着眼睛缓缓的道:“虽然我们现在处于被动,但他现在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