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第二十七章 一生一夜一梳妆

作者 : 骊影

狭窄的巷子里有二人在跑。

少年牵了女孩儿的手,微雨朦胧着轻薄的衫。

“总觉得那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脚步停下,两人在墙角处停了下来。少年拄着腿、弯着腰喘着粗气,女孩儿蹲了下来,一手掐着腰,不住的喘息着。

少年啪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油纸伞,遮住二人的身子。

“知道你厉害,不用找借口。”女孩儿捂着胸口快要跳出的心脏,一面摆手一面回应着。

“说真的那,骗你做什么。”谢玄微微蹙着眉,在脑中不断的回忆着海涛天的面容,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怎么都想不清楚。

司马道福吐了吐舌头,偏头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便也不再去打搅,只是伸手接着伞上留下来的水珠,不时的偷偷偏头去瞄谢玄一眼,脸上微微的发烫。

二人跑路自然要寻人少的地方,否则以司马道福这深入人心的形象,怕是一在街上露脸,就会被王府的侍卫们抓回去了。

如今二人歇脚的小巷子里并没有什么行人,只有早已无人要的柴火堆随意的堆着。那些木头在雨水中的泡的久了,一根根开始发胀,甚至还有一处结出了女敕女敕的枝芽来。

那一丝淡淡的女敕绿色在微雨中轻轻的晃动,就如同少女心间那若有若无的生机。

能够感觉到身旁人的温度,司马道福开始故作平静的大声嚷嚷:“喂,那我以后怎么办?去哪住?”

谢玄眨了眨眼,挠头。

……

……

“小娘子,奴婢这人胆子小,经不起吓,您……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

会稽谢府西边的院子,思儿正在拿着刚刚得来的珠串子摆弄。那是方才用了一个桃核做的雕饰,从献之哥哥那里换来的,如今思儿正得了新鲜,玩得有趣。

林氏和谢道韫坐在一旁,只是二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

旁边的小丫鬟们看着屋内气氛不对劲儿,便也都长了几个心眼子,互相使了眼色,带着思儿出去玩了。

谢道韫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又看着对面的林氏强笑着,一双握在胸前的手已经抖个不停,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谢道韫轻声道:“林姨,这种事情,我断没有胡说的道理的……刚让人证实的消息,李兴的确已经去了……”

林氏的面色早已苍白成了一片,方才强自挤出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她的嘴唇开始发抖,望向谢道韫的眸子里满是痛苦与悲伤,还带着一丝敢怒不敢言的质问。

谢道韫低头。

“林姨,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谢道韫轻声说着,不敢抬头,“只是,李兴的尸骨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送回来,毕竟已经关了城门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

人好好照看了,若是林姨你答应,便叫人先运回建康去安葬,如何?”

说罢谢道韫抬头,却只能看到林氏那不住往下落泪的眼眸,得不到任何答复。

“节哀。”谢道韫不再多言,起身离开。平日里最重礼数的林氏竟忘了起身来送,只是坐在那里流着泪,双眼不聚焦的看着某个方向,不发出任何声音。

出门便是雨疏风骤,谢道韫看了看脚下积水都被清扫干净的院子,又抬头去看漫天的雨丝。

来时的伞落在了林氏的房中,谢道韫却没有什么勇气回身去取。她可以不怕向自己袭来的剑雨刀光,也可以不怕那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可是她怕林氏那满是悲恸的目光,那没有表情的表情。

谢道韫并不清楚李兴和林氏之间的故事,但二人都是佃户出身,想来便也是那充满着泥土气息的淳朴爱情吧。便只是那麦浪、小路、斜阳的旧话,只是田舍、草房、星夜的流俗。或只是农忙时她给他倒的一碗井水,他帮她扛的一回锄头。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红烛红装红鸳鸯,一夜一生一梳妆罢。

便是最简单的情感勾织出的感情,一点一滴的汇聚,看似微弱如萤火,却又是人世间的最为广博。

谢道韫忽然觉得有些羡慕,却又有些感同身受的悲伤。她抬头让细微的雨丝飘洒在脸上,细细密密的感觉,就如同前世的心思最复杂的交织。

太阳并没有完全敛去身形,只是藏匿在云层里,偶尔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抛头露面。微弱的光忽明忽暗的闪耀着,带着流云的变幻,带着细雨的铺排。

仰头的时间有些长,脖子有些发酸,眼睛被晃的有些花。

“看什么呢?”

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的太阳光芒被油纸伞掩盖,谢道韫微微笑了笑。

“在看天上一片云,很像一只狗,很像你。”她说,唇边带着笑。

“本少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帅哥一只,哪只狗敢跟我媲美?”郗超又开始大翻白眼,随即又伸手理着自己的头发,准备向四周的小丫鬟们放电。

可是他郁闷的发现如今的庭院里只有他和谢道韫两人,剩下的丫鬟们都识趣的绕着路,偶尔有所冲撞,也都是远远的偷笑着离开。

“癞皮狗。”谢道韫轻笑着回答郗超的话,“很粘人。”

“粘就粘吧,我会粘你一辈子的。”郗超在雨中的笑容很阳光,带着一股慵懒的味道,“我说,会稽王是不是要被人踢下马了?”

这话锋转的太快,谢道韫眉毛一挑,问道:“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么?”郗超从兜里模模索索的弄出来一根烟卷,叼在嘴里道:“那天跟城门官儿聊天,听说今年各地的灾情都不善,但是怪就怪

在这些灾民们都往会稽拥,就像是有人指路一般。我也问过街上溜达的灾民,听他们说,从家乡走的时候,也隐约听别人说过的,说是会稽是大城,存粮也足,这才跟着人流一起走了过来。”

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烟卷,吸了两口,接着道:“王徽之遇刺这事更蹊跷。他一个傻呵呵的人物,平日里除了写写小诗就只知道捣乱,谁没事儿会惦记这杀他?可是他差点就死了,死在流民堆里,更重要的死在会稽城外。他不死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死了,王家的怒火要往何处喷?当然是会稽王因为会稽一地的太守已经辞官了,整个会稽主政的便只有会稽王一人。若是他好生管理流民,早些关闭城门,王徽之当然不会死……当然他也没死,这只是假设他死了之后,王家应有的推断罢了。”

这话说着拗口,但谢道韫却听得明白。

“啧啧,这局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看来会稽王是触了个大霉头哦”郗超吐了一口烟,用夹着烟卷的右手大拇指挠了挠头,道:“不过这事儿也怪,若是这个推动着局势的手真的想要将会稽王孤立,让会稽一地所有的势力都针对他的话,他干嘛不对你们谢家动手?”

“不是不动手,”谢道韫笑着看他,“已经动手了。”

……

……

“若不是小娘子有先见之明,事先让郗弓和李兴两人分两路走,怕是东西就传不到魏国手中了。”

已入夜,胖子的房里开着内部会议。

郗路看着郗弓身上的伤,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又叹了口气。

胖子用肥硕的手捏着郗弓的手腕,轻轻的向里面度着真气。郗弓苍白的面色好了一些,但仍旧是如白纸一般的颜色。

“若是我与李兴同路,他不一定会死。”郗弓轻声开口,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自责。

“别说胡话。”郗路有些怒气,“去敛尸的人说,李兴的心脉是被人一刀割断的。这是什么境界?你若是跟他在一起,如今也不过只是一副枯骨而已,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一定,我有弓……”郗弓的声音有些微哑。

“你有枪都没用”谢道韫挥手打断郗弓的话,有些不爽的道:“你们遇到的那个人,连胖子都打他不过。就算是给你们一百个人,一人手里发一把AK47,恐怕都留不下他。”

郗路和郗弓愣了愣,倒是没有深究谢道韫话中名词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的看了胖子一眼。

“谁说我打不过他的?”胖子愣了愣,随即“恶狠狠”的将脸上的肥肉都挤到了一起。他挥动着手臂道:“我不过就是碰不到他的身子而已,要是让我碰到了,就他那个小胳膊小腿的,还不一掰就断?”

谢道

韫懒得理他。

“小娘子,你们,认识那个人?”郗弓有些愕然,问话的声音极为沙哑。

谢道韫点了点头,道:“这事情很复杂,若是说起来,他应该也算作是自己人才对。”

说罢,谢道韫为郗路和郗弓说明了那日在城外遇到的杀局,以及有关小刀同学的来龙去脉。郗路和郗弓已经开始了内功的修习,对于墨门中的事情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也隐约有些知道的。更何况谢道韫本就想着将墨门从黑暗中拉出来,对他们说说这些东西,倒也无妨了。

郗路和郗弓听完后沉默了下来,屋内的空气不觉有些凝滞。

“若是这么说的话,李兴身上这仇,没法报了?”郗路深深的皱着眉头,握在身旁的拳头紧了紧。

“不是不报,”谢道韫摇了摇头,微微冷笑道:“只是我们要找好报复的对象,找到那个放风筝的人。”

——

(我和感冒作斗争,差点没牺牲……各位,请原谅这写了半天还狗屁不通的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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