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第十五章 逆天逆命逆人

作者 : 骊影

第十五章逆天逆命逆人

从华亭到罗浮山,便是慢悠悠的走,也至多不过两日的路程。

只是今日对上了此路是我开的强盗,虽然轻松将其击败,大家商量之后,也决定早些投宿,好生休息一番。

谢道韫一行人借宿的地方是一座道观,名为若水二字。这若水观便如其名,的确是建在水边的小山上,观旁有泉水泠泠,开窗远望又有水路纵横。

“水之为善者,以其善于下。不争不求,随波逐流,和光同尘。”

刚从葛洪房中出来的陈阿七眺望着山下的景色,心中忽然想起这番话来。

他的面色仍旧苍白,瘦瘦高高的身子如同一根有些弯曲的竹竿。他立在那里,身上的衣被风吹的乱舞,倒更显出他身子的单薄。

此时以夕阳晚照,微黄的光晕笼罩在他的身上,也在远方的水波上荡出了波光的粼粼。他弯曲的腰脊仍旧有些卑微的样子,但凝向远方的眸子却像是揉进了水的,带着幽深幽深的、并不如何引人注意的灵动。

看着眼前的水,他忽然觉得有些羡慕这些无生命之物,毕竟,他们是能够随波逐流的。可是生而如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随波逐流?

认命,要死。不认命,也会死。向他这样年轻的灵魂,又怎么可能选择前者?

“总要拼一拼,看看这水流到底能不能往高处走,看看门前的水到底能不能往西流。”陈阿七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伫立在风中的腰杆儿似乎挺直了些,并不如何漂亮的眸子里闪烁出了几缕光。

只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的打出了嗝来,不免有些破坏了这片景致。

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陈阿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揉着肚子,心想刚刚又喝了满满一碗的药,如今要是不打嗝恐怕才是不正常。只是虽说这几年已经喝惯了苦口良药,可天天这么一碗一碗的灌下去,终究还是有些影响食欲啊。

陈阿七抬起了自己的胳膊,看着衣袖滑落后露出的纤细纤细的手臂,不觉有些悻悻然起来。

“人家都说乡野间自有妙人,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如今才发现,原来阿七你的肌肤如此白皙,却要比你的脸和手白多了。”

谢道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陈阿七身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陈阿七被突然出现的某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后不免脸色更加白了些。

“小、小娘子……您,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陈阿七先冲着谢道韫行了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着。

“吓到了?”谢道韫笑眯眯的的道:“这算不得吓人的,之前路上发生的事情可真是让我吓了一跳,你说咱们好端端的走自己路,怎么就这么不太平,非得撞上强盗呢?”

陈阿七知道这是谢道韫在试探自己,他眨了眨眼睛,挠头道:“小人打出生就住在吴郡这边,比之其他地方太平不太平的,小人还真不怎么清楚。只是这山野强盗之类的,平素也是有的,只是每每遇上灾荒、战乱,路上遇到的几率总会大些……毕竟谁都想要讨口饭吃,要是当真天下太平了,怕是也没有人喜欢做这种刀口舌忝血的活计。不过……”陈阿七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如今也是太平年月,这么大大方方跳出来拦路的还真是少见。而且,按照他们的习惯,应该是捡落单的人或是商人动手才对,这回怎么这么反常,动手动到咱们头上来了?”

“哦,”谢道韫微笑着看他,状似随意的道:“你对这些人的行事手段倒是挺熟。”

陈阿七在心底淡淡的笑,面上却红了脸,有些急迫的摆手摇头道:“小娘子您、您这是往哪想?小人家里虽然一直没有什么余粮,但也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儿……小人知道的这些东西,村里的邻居们也都是知道的。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总得清楚些……”

一番话说下来,陈阿七的脸越来越红,而且还有些畏缩的情绪在其中。

“我又没说什么,瞧你紧张的。”谢道韫仍旧笑着看他,“不过方才有人去招待了一下那个领头人,就是咱们抓来的那位胡八爷。据他说,咱们这队伍里头,可是有内奸的。”

“哦。”陈阿七假装不懂谢道韫的意思,眨了眨眼睛,而后又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内、内奸?小娘子,您是怀疑、怀疑小人我……”

谢道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继续淡笑着道:“这种事情,一天没查出来,任何都会有怀疑,就连我也不例外。只是家中护卫的确有些怀疑你的,你也知道,咱们这队里,似乎只有你一个吴郡人……”

谢道韫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阿七噗的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打颤的道:“小娘子,您明鉴啊小人如今全家就剩自己一个,而且天天又在您眼皮子低下的,哪里会跑去串通什么强盗?小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谢家,谢家对小人也好,小人怎么可能去与强盗勾结?小人……”

或许真的是有些害怕,陈阿七如今说起话来都有些混乱。他不住的向着谢道韫叩头,卑微的模样做到了极致。因为他一直不敢抬头,所以他并没有看见,谢道韫的眼中闪过的那丝费解之色。

她的确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有人会不惜这么大代价的蛰伏在自己身边,甚至还要做到如此卑躬屈膝的程度。这样的隐忍,自己应该去叹息,还是应该去赞叹?

“起来,没事儿别总跪着,我受不得别人如此作态。”谢道韫见陈阿七的双腿打颤,索性伸手将他拎了起来,又道:“我都说了,不过是怀疑而已,又不能因为怀疑你就把你怎么样,你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放心,我们谢家是讲规矩的,只要你踏踏实实的过生活,谢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但要是想要和谢家耍什么心眼儿……”谢道韫柔笑了一下,拍着陈阿七的肩膀道:“我这个人很记仇的,而且有些事情,或许谢家不好做出什么姿态,但是我随意做些什么,却是无所谓的。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这个人也很好说话,只要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轻易去犯人。人有些好奇心很正常,想要知道别人的动向也很正常,但如果某些人想要月兑离原有观察员的角色,转而提起了一把剑,想要亲自动手做些什么,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如何做。”

陈阿七闻言心中不由得一跳,却也没有多少恐惧之心,他只是觉得有些有趣,没想到谢家小娘子竟然是个这么爽利的人,到得如今,竟是只差一层,就要将所有事情都挑明了。

“小娘子,您在说什么?小人怎么有些听不懂?”

有些事情,虽然只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但自然有水中月、镜中花的好处。所以陈阿七只是睁着满是不解的双眼,一脸迷茫的看向谢道韫。

“不懂没关系,”谢道韫漂亮的笑了笑,迎着风的方向,把碎发向耳后拢着,“若是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儿,我会让你懂的。”

感觉到这轻柔言语中暗藏的杀气,陈阿七不由得浑身一僵,一直隐藏的很好的真实情绪差点流露出来。

“吴郡的山水很好,人也不错。”谢道韫忽然将话题转开,“气候好,所以你看田间地头那些做农活的,皮肤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谢道韫偏过头来看他:“不过像你身上皮肤这么白皙的,还的确是少见……你也不用着急辩解什么,有些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说来也没意思,单纯浪费口舌罢了。我只想让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做什么样的事。让文人墨客去舞刀弄剑,让贩夫走卒去之乎者也,这都是极不明智的事情。明明是有身份的人,却偏生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的卑躬屈膝,这样的画面,实在没有什么美感。”

陈阿七自然明白谢道韫所指的是什么,他面色微红的笑了笑,头颅仍是微低的,一副谦恭柔顺的模样。

“小娘子说笑了,小人从小一直都是这么个卑躬屈膝的模样。”

谢道韫看了看他,终究没有再就此说什么,只是微微轻笑,摇了摇头。

“不谈这个了。”谢道韫呼出一口气,有些不雅的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闭起眼睛享受着带了些栀子花香气的暖风。

看着眼前女子的这副模样,陈阿七不觉微微怔了怔,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欣羡。

“你刚才站在这,在想些什么?”谢道韫开口问着,却没有睁开眼。

“在想……”陈阿七偏着头微笑,“在想这向东的流水,有没有西流的时候。”

“你是想要逆天,还是想要逆命?”不知为何,谢道韫似乎能够感觉到陈阿七内心的挣扎。

风中夹杂着几片吹散了的栀子花,夕阳下瘦高少年伸手接下,在手中轻轻停留,又让素白色的花瓣再次随风。

“哪有小娘子说的那么夸张?”竹竿般的少年微笑着,说着如竹一般坚韧的话,“我只想逆人而已。”

“那送你几句话,”谢道韫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坚韧的少年,张口吟道:“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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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没有晚,偶也松了一口气,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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