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好的大木被装上马车后已是正午时分,因急着将木头运回十几里外的永陵,所以清军根本不让吴军青壮们休息吃饭,下令他们赶紧押车回去。赵强对这个命令不觉得奇怪,康熙后天就要来永陵了,这个时候再不抓紧时间,永陵内最后几座殿宇便不能赶在康熙来之前完成修葺,那到时问题可就严重了,搞不好有一大批永陵官员就要丢了官帽,所以他们必须着急,至于他们眼中的吴逆旧部是否要休息吃饭,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一声不吭的和吴四等人将木头用绳子绑好后,赵强便见陈昭点头哈腰的跟在额哈身后朝这边走来,还没到近前就嚷了起来:“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赶马车,告诉你们,手脚都利索点,不然额哈老爷晚上可不给你们开饭!”
额哈对陈昭的话很满意,闻言笑咪咪的扫视了一眼手下的这一百名青壮,挥手示意他们动作快些。
吴四一边漫不经心的将绳子拉紧,一边侧脸瞄了一眼陈昭,然后低声骂了一句:“娘的,什么玩意,狗仗人势!”
赵强与吴四并不熟,记忆中赵强来到永陵后除了跟一个叫齐壮的汉子关系很好外,与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所以他无法对吴四的话做出共鸣反应,也不好附和他什么,便跑到马车前面准备拽马。不过那个额头上有刀疤的汉子却在吴四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低声喝道:“闭嘴,还不快推!”
赵强知道这个刀疤汉子是吴四的结拜大哥,他们兄弟一共七人,皆以吴为己性,并且老大就叫吴大,老二就叫吴二,以此类推,最小的那位便是吴七,这七人当年都是吴军忠勇营的低级军官。另外一个和吴大等人走得较近的老头则叫潘常清,因为曾在马国宝将军帐下当过幕僚,所以外人都称他为潘师爷。现在吴大、吴三和吴四都分在赵强这一队里,另外四人则被分在其他队里。
忠勇营是吴三桂精心建置的营头,精选军中健锐充于其中,训练装备都是吴军最强的,可以说是吴军精锐中的精锐,其统领马国宝、高启隆更是吴三桂的心月复爱将,日后在吴军中都身居高位。原来那个赵强当年也曾向王屏藩提过要入忠勇营,却因吴三桂起兵北上,此事便摞了下来,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忠勇营在吴军中的影响。虽然现在忠勇营的余部不过数百人,但在关外吴军旧部之中仍有一定影响力,所以赵强一直在猜测潘常清与吴大等人走得这么近,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绝不单单是潘常清经常挂在嘴上的“同袍之情”。不过这些只是他的猜测,因为他所见到的无一例外都是潘常清在压制吴氏兄弟几人,尤其是对最不安心的吴四经常责骂,看上去好像已经彻底死了心甘愿在这关外为奴一般,这一点让赵强有些困惑。有时候也以为因为自己是从人情淡薄的后世穿越而来,所以对人际关系的看法不如古人一样坦诚,但是直觉却告诉他,事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所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潘常清和吴氏兄弟几人,希望能够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潘常清此时正与吴三等人在另一辆马车旁边绑绳,听到陈昭叫喊出发后,便和大家一起在后面推车。谁知车轮刚往前滚了一圈,却听东侧树林里传来“有人逃跑了,有人逃跑了!”的叫声。
有人逃跑?!这一声叫喊把树林里所有人都惊动了,一齐往东边看去,只见正有四个汉子拼了命的朝江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月兑去身上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棉袄,看样子他们是想跳进江里游到对面去。
出叫喊的是一名汉人副监,随着他的叫喊,四周的清军很快发现了那四名逃跑者,一名佐领领着几十名清兵快速朝他们追了过去。树林里的树木早已被砍得空空荡荡,再加上江边的芦苇还没长高,所以那四个逃跑者在众人的视线中被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虽然已是三月底,但松花江的江水依然寒冷得有些剌骨,并且水流也很急,若非水性精熟之人根本不可能游到对岸去,因此赵强对这四个逃跑者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如果可行的话,他早就跳江跑了!不过他还是衷心希望这四个汉子能有好运,因此见到清兵快要追上他们,心一下就跟着揪了起来。
“快跑,快跑啊!”
平时就不太安心当奴隶的吴四听到叫喊后,再见那四人正在往江边跑,表情一下兴奋起来,把手中的绳子随手往马车上一扔,推开身边两名同伴,探头就朝江边望去。见清兵已经朝江边追赶过去,急得不住在赵强旁边小声叫着,好像正在逃跑的人中有他一个似的。赵强看了他一眼,轻轻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叫了,因为陈昭和额哈离得并不是很远,要是被他们听到,吴四少不得又要吃一顿苦头。
“怎么?”
吴四被赵强捅得愣了一下,待见赵强指了指额哈和陈昭时,方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便不再叫出声,只一脸焦急的望着江边。
到江边捉拿四个逃跑者的清兵已有百人之多,余下的清军在几个佐领的带领下四散开来,堵住了树林里用以拉运马车的小路,大声吆喝着那些正朝江边望去的吴军青壮们聚到一块蹲到地上去。虽然有一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逃跑搞得蠢蠢欲动,但在清兵的刀剑下,也只能无奈的选择服从,不甘心的蹲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江边看。赵强他们这队人也被圈到了一块,在额哈和二十几个清兵的监视下老实的蹲在那不敢乱动。
“潘师爷、大哥,那四个兄弟是哪营的人,胆子不小啊。”
“不认识,看着面生,应该不是老营的兄弟,可能是两湖后附的绿营人马。”
“这江宽有两三百米,江水又急,要是水性不好,根本游不过去,我看这四人就是湖广后附的绿营,不然哪来这么好的水性敢跳江逃跑的。”
“江对岸也是清军的地盘,他们就算游过去也没法躲避清军的追捕啊,而且关外这么大,有人烟的地方不多,他们跑出去后又靠什么活,总不能一辈子钻山沟做野人?”
“听说这江对岸往北再走百十里路,就是罗刹人的地方,他们占了鞑子好几个堡垒,和鞑子打了几次小仗,幸许这几个兄弟是想往罗刹人那跑呢。”
“我看不可能,罗刹人和咱们长得不一样,话也不一样,跑他们那去能做什么?而且我听说罗刹人对咱们这些汉人也好,旗人也好,都凶得很,这四个兄弟要真跑他们那,肯定也没好果子吃。”
“不跑罗刹人那,他们能往能跑,回关内?去朝鲜?”
“往哪跑咱们可不知道,说这个也没用,眼下还是希望他们能顺利游过去,不然往哪跑都没用。”
“那倒是,只要跑出去了还怕没地方去不成,怕的就是跑不出去,被清兵撵上了,那才叫倒霉。”
“嘘,别说话了,清兵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