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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泰!党务礼一见这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怎么来了,圣谕上没说他也跟着东巡啊?心中疑惑,却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前,双手一辑,笑道:“阿大人说笑了,你是内阁学士,又是左都御史,真正的天子近臣,此间的事情当然能管得了。”
脸上虽说堆着笑,但党务礼心里却将阿兰泰恨得痒痒的,因为阿兰泰当年曾与他一同在兵部任职,关系十分要好。不想三藩事起后,阿兰泰竟然官运亨通,连跃数级,成了正三品的光禄寺卿。康熙二十年又晋为内阁学士,领兵部侍郎,擢左都御史充平定三逆方略副总裁,同时还担任《明史》总裁官,可以说要权有权,要名有名,威风得很。而党务礼虽说也成了正三品的大员,但却被赶到关外任了一个守陵的总管大臣,无权也无势,只能在永陵周围这一亩三分地逞一逞他这总管大臣的威风。与阿兰泰这个天子近臣比起来,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二人的地位差距实在太大。
事后党务礼千方百计托人打听,自己到底为什么被皇帝打发到关外来,结果打探来的消息让他吃了一惊,原来向皇帝建议让他出任永陵总管大臣的正是这位昔日十分要好的兵部同僚。闻知这个消息,阿兰泰气得两天没有吃饭,逢人便骂富察氏没一个好东西,尽做些背后伤人的下作事,好在这永陵的人都是他们正蓝旗的,而阿兰泰是镶蓝旗的,倒也没人将他的所为传出去,不然恐怕又要惹出一场风波。
泄完对阿兰泰的怒气后,党务礼实在是不甘心呆在永陵当这个闲差总管大臣,便托人到京中活动想调回京城,可惜事与愿违,银子花得不少,宝贝送得也不少,却迟迟没有等到回调的任命。如此过了一年,党务礼也灰了心,至此再也不抱再回京城的念头,整天呆在总管衙门逗弄他的几只狗,倒也活得有滋有味,好像已经无意再东山再起。不过再怎么无意官场,见了这个害自己离开京城的仇人,党务礼总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固然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却也是不经意的流露出来,具体表现就在他脸上虽堆着笑容,仔细一看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十分别扭。
阿兰泰一脸肃容,看不出喜怒哀乐,听了党务礼的话,对他别扭的笑容也视而不见,只冷冷的说道:“既然党大人说我能管得了,那本官就做个主,你这就派人将那些首级取了下来,至于那个处决的犯人也免了死罪,让监官们好生看押就是。”
说完看也不看党务礼一眼,走到明安公主和崔秀林面前沉声道:“皇上知道公主代兄来使,很是高兴,特意下了谕旨要好好招待公主和使团一行。”
明安还没弄清眼前这身着便服的人是什么来头,有些不知所措,崔秀林却是抢着说道:“请大人代公主和我向皇上回禀,天朝龙恩如沐春风,鄙邦小国感激不尽!”
阿兰泰闻言点了点头:“明日圣驾拜谒完祖陵,便会召见你们和蒙古各部落来使了,届时你们自己对皇上。”言毕指了指站在党务礼旁边与他同来的一名中年文士:“这位是内阁学士张玉书大人,本官和他奉了旨意先来永陵查看一番,因公务在身,就不与你们多说了,本官这就让人引你们去总管衙门歇息。”
崔秀林忙道:“大人圣意在身,自便即可,不必理会我们。”
阿兰泰嗯了一声,也不去看车内的明安公主,转身吩咐党务礼:“党大人,还请你领使团去总管衙门,我与张大人要往陵上去看看。”
阿兰泰从露面到现在,全不把党务礼放在眼中,言行全是一幅上官派头。党务礼却是只能青一阵红一阵的变换脸色,不敢表示出什么不满,正闷闷不乐的站在他身后,见他又指派自己去送朝鲜使团。当下有些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阿大人尽管去就是,使团我会着人安排的,你是天子近臣,这等小事大可不必亲自过问,由我们这些下官处置就是了。”
在那下官二字上,党务礼刻意拖长了语调,以此告诉阿兰泰,我和你一样都是正三品,这下官一称你真当得起吗?
殊料阿兰泰根本不理会党务礼的怪话,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往陵上走去,随同的护卫忙牵马跟了上去。一身中年文士打扮的张玉书见了,便也要跟着过去。经过党务礼身边时,却停了下来,对他轻声道:“党大人,你可知圣上近来对我等说过些什么?”
党务礼对这个新晋的汉人学士不熟识,但恨乌及屋,对与阿兰泰一起来的他也连带着有些不满,因此铁青着脸闷声道:“本官不知,还请张大人告知。”
张玉书见党务礼这样,微微一笑,说道:“圣上说流放到宁古塔、乌拉地区的人犯,既没有房子住,也没有田地耕种,又被各种差徭役压得翻不过身来,实在是辛苦无比。况且南方的人本来就脆弱,来到如此艰苦严寒之地,寒风剌骨难以忍受,远离家乡音信又不通,处境实在是令人同情。虽然这些人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然而发配到关外为奴也足以能够治他们的罪。因此对这些人就不要再开杀戮了,纵使吴逆三藩的旧部,各地治官也应一视同仁,不可另眼看待。”说到这里,张玉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党务礼:“圣上既然已经免了他们的死罪,就是想给他们一条活路,不过我和阿大人一到这里就见无数首级挂在那,还有犯人正要被处决,我想若是圣上知道了,恐怕会大为不高兴。党大人可不要忘了,此处可是永陵脚下,圣上明天又要拜谒祖陵,有血光之事总归是不好的。若是被那些多嘴的御史知道了,怕大人的前程”
说到这里,张玉书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党务礼的面色,想看他有什么反应,谁知党务礼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脸绷得紧紧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番话党大人好生想一想,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与大人多说了。”
见党务礼不为所动,张玉书有些失望,翻身上了护卫牵过的马匹,嘱咐他道:“党大人是永陵总管大臣,等会还须你亲自上山一趟,我与阿大人有事要和大人协商。”
说完也不等党务礼回话,张玉书便在护卫的牵引下向永陵行去。那边进保和几个盛京将军府和都统衙门的官员早已着人领着朝鲜使团往总管衙门而去。一辆辆马车在党务礼面前行过,他却是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不知想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
直到朝鲜使团都走得差不多了,一直不动的党务礼才一甩袖子,对身边两个骁骑校和几名佐领吼道:“还不快去把那些首级取下来!”
几人一听,骇了一跳,忙向营中跑去,先前主动充作行刑手的那名佐领跑了几步,却停下来小心翼翼的问党务礼:“总管大人,末将这皮剥还是不剥了?”
“……”
党务礼狠狠瞪了他一眼,双手一负一句话也不说怒冲冲的就走了开去。那佐领却是一脸糊涂,不知道到底是剥还是不剥,旁边的桐柏见了,好笑的一拉他:“你傻啊,听不懂那张大人的话?当然是不剥了,谁要在这个时候再杀人,皇上来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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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满人有很多姓氏,日常称呼却不呼姓,以名为主,官员之间称谓如党大人,阿大人是为便利而已,就如索额图索大人,明珠明相等等。但一般上官称谓府县官员则不称名,直呼“某某府某某县”,故读者不必对党大人、阿大人这等称谓有疑。
另;本书对康熙描写尽量客观,虽为夷酋,但也不丑化他,张玉书所言是康熙东巡之后以圣谕形式发布的。
清朝官员对待朝鲜使团并不如明朝那样热情,一般高官都不屑与使团多说什么(详情见朝鲜使团访清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