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血洒疆场终无悔!
144师,陈村水库阵地。
和26师76旅151团3营1连一样,144师已经死守阵地到第四天了。
此时,144师虽然伤亡惨重,但己经完全占据了东起卢家村,西至桃花潭的阵地,阵地正面宽约二公里,东面和陈村水库主阵地相连。
从26日开始,连续三天,144师的阵地上天天硝烟弥漫,日军在这段阵地上发动了一次以一次的疯狂进攻。
天刚破晓,日军的观察气球便在战线后方升起,终日不断。为他们的火炮指示轰击目标,修正弹着点。同时,也为他们的飞机指示轰炸目标。气球一升空,我方阵地便暴露无遗,一切活动都在日军的掌握之中,完全可以从从容容进行攻击。
144师的士兵对这种观察气球恨得咬牙切齿,有时连气球上望远镜片上闪烁的反光都能看见,因为没有长射程武器,只有干瞪眼。枪弹打不到,但是嘴巴可以到,士兵们把它骂作“猪尿包”。这也是一种战法,既藐视了敌人,又鼓舞了志气。
气球一升空,飞机跟着就轮番飞临上空,配合着炮兵的轰击,进行空地扫射和投弹。
有时在一公里的正面,一天之内竟有一千颗炸弹和五千发炮弹攻击。因此,144师在白天的活动极为困难。好在有棉花地可以作掩护,敌机一来,就伏在棉花地里不动,待敌机调头的时候,就向前跃进,或匍伏前进。
日军则利用他们的这种立体优势,不断发起进攻,攻击极为主动,要打穿插,就攻击我方的间隙;要打击144师生力量,就找有人的地方对决。
144师处于被动的的防御之中,优势只有一个,人多。再密集的炮火和炸弹上,总有空隙,在这种空隙中生存下来的人,就是敌人的死神战术也简单得很,只有一个,敌人冲锋时,放过来贴近打
144师棉花地之后,也有两门缴获的山炮,但是基本不能发挥作用,只能伪装起来。只要一发炮,马上就会引来一顿铺天盖地轰炸,得好好保护这些炮,宁愿多死人,也不能让炮受损。中国人多,炮少。
炊事班每天只能利用天亮前煮一顿饭和天黑后煮一顿饭,白天不敢生火。从陈村水库防御战一开始,144师的弟兄们早晚各吃一顿,饭有多时可以捏一包饭团放在口袋里。敌人是吃饱了饭来进攻,144师的的士兵是空着肚子跟敌人干。白天同敌人拼命,晚上拼命修补工事,全然没有休整时间。
部队不断减员,预备队全部上了第一线,再也没有补充。战壕里的官兵望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地栽倒在地,伤员没法往后方送,一此伤重的,哼着哼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气。死人同活人混在一起,就像平时露营。
剩下的人相互鼓励,部队士气仍然高昂。
在一处阵地上,受了重伤的老班长刘义顺不吃饭,眼睛直直地瞪在班里那些阵亡士兵僵硬的尸体上,不断落泪。全班一起出来的十来个兄弟都阵亡了,只剩下他一个,还是重伤。在旁边以少校参谋来任连长的重庆市酉阳县麻旺乡人陈德邵,看见此情,立即鼓励刘义顺和周围的士兵要为牺牲了的兄弟报仇。
连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刘义顺就大喊起来:“连长,把我的伤再裹紧点,枪还给我,我要参加战斗,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陈德邵连长慎重其事地又把刘义顺己经交出来的枪又还给了他,继续参战。刘义顺裹伤大战,这种活着干,死了算的精神一直都在那里鼓舞全体官兵。
桃花潭阵地第三天中午,日军又向曾雪华团防守的桃花潭阵地发起猛烈的进攻,阵地上一片火海,士兵多数己经阵亡和重伤,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包括文书伙夫都己经上阵。到现在为止,只剩下少数人还在曾雪华的指挥下抵抗,枪声己经开始稀疏下来,阵地危在旦夕
师长范子英焦急万分,咬紧了牙,下决心把手中最后一个营派了上去
受命增援的营长吴伯勋不顾敌人炮火的轰击,大白天带着全营士兵就在敌人观察气球的眼皮子下面沿着桃花潭河岸向阵地奔跑。
敌人很快就发现了这支增援部队,越接近阵地,敌人的炮火越密。不断有士兵在炮弹爆炸声中阵亡,营长吴伯勋也被炮火击中,重伤倒地。
余下的士兵毫不躲避四周不断爆炸着的炮火,前赴后继,终于冲到曾雪华面前,连喊一声“报告”都来不及,就在曾雪华手势指挥下扑进战壕开枪射击。
这最后一营人的到来,终于打退了敌人,在关键的时候保住了阵地。
坚守桃花潭阵地有3连连长姚炯,武术高强。打起仗来十分勇敢,只要贴近敌人,一个人可以对付几个鬼子,他的大刀左辟右砍,轮起来一阵风,呼呼直响,杀得敌人鬼哭狼嚎。他的士兵配合着他,用大刀、手榴弹打退了敌人和多次进攻。
他从阵地中打电话回来说,日本鬼子怕大刀,请多送几把大刀到前线来。
大刀送到之后,才刚刚和鬼子做完殊死搏杀的他爽朗地说道:“又可以杀死更多的日本鬼子了。”
坚守桃花潭阵地的第二天,在一次战斗中,营长负伤退下火线,他带领全营官兵继续冲杀。受伤后坚持作战,直到把敌人打退后,他才感到天转地旋,两眼一阵发黑,倒在阵地上。待士兵来救护时,连长姚炯终因流血过多,为国捐躯。
1连连长高在天率领全连与敌人肉搏多次,夺回阵地后己几次负伤,鲜血直流,还大着嗓门说道:“非把鬼子赶出国不可。”
他的传令兵喊道:“连长,你己经受伤了,快到后面去吧”
他狠狠地瞪了传令兵一眼:“这算什么就是受了重伤也不要紧,为了民族的生存,牺牲也应当”
全连只剩下十余人,还在冲锋。一边冲一边喊到:“弟兄们,上鬼子快要消灭完了”正喊着,一排机枪子弹扫射过来,又连中数弹牺牲。
另一位连长高峻,参加战斗前把家里的地址和后事留给了营长,以示自己以身报国、视死如归的决心,也在战斗中牺牲。
经过两天战斗的桃花潭阵地,这时军官只剩下营长余景明一人,指挥着最后几名士兵坚守在几间破房子内,至死不退。
这天上午,旅部上空飞来几架日本飞机,一甩翅膀,十几枚炸弹凌空而降,旅部里一片火海。正副旅长幸免于难,旅部里的值班人等及警卫士兵却被炸得血肉横飞,去向不明。
面对桃花潭这种岌岌可危的局面,旅里面哪里还派得出人来增援?找到师师部,师长范子英也是刚派走了最后一个营,手里只有一个师部手枪连,这己经是师里唯一可调出来的力量了。
形势如此危急,再也不能顾及其它,当即集合手枪连,一挥手命令跑步增援。手枪连每人一支盒子枪,身背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个个都是久经磨练的好汉。连长一接受命令,带着部队冒着炮火就到跑到旅部,旅长廖敬安一看倒有些为难:“师长的这点贴身部队,我们怎能使用呢?”
倒是副旅长马瑞祥有主意:“手枪兵在近战时好发挥作用,先用上去再说。说不定阵地上还剩得有长家伙可用。”
手枪连一直担任警卫,没有直接捞到仗打,人人都憋足了劲,哗的一声冒着弹雨就冲上去了。
阵地终于保住了。中校营长余景明坚守阵地有功,晋升为上校。
26下午,好消息终于传来:
日军国崎登支队已经上钩,144师完成任务,陈村水库依旧有着牵制日军作用,不可丢失
但固守阵地任务,144师已经完成,等候移交,己派正在芜湖一带运动的广西军之廖磊军来接防。
不久,廖磊军韦云松师由侧后悄悄进入陈村水库,来尽心阵地交接。
144师的军官们都松了一口气,苦战了整整四天,终于不失寸土,完成了任务:士兵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四天的时间以来不知自己是人是鬼,现在总算可以活着离开阵地了。
广西军一向以勇猛顽强、能征贯战著称,清一色的法国武器,头载法式钢盔,和穿得破破烂烂,背着斗笠的川军士兵比起来,显得精神多了。
殊知正在交接之际,日军一部突然又向桃花潭阵地发起进攻。广西军看见日本鬼子在炮火的掩护下挺着刺刀冲过来,当即就向后退缩,己经进入阵地的也向后撤出阵地。
旅长廖敬安一看,立刻命令曾雪华团坚决抵抗,打退敌人巩固阵地后再行交接。
曾雪华立即指挥吴伯勋营重新占领阵地奋起还击,发起反冲锋,终将敌人打退。不过,代价也是沉重的,曾雪华手部负伤,又有一批士兵躺倒在阵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在这最后一次冲锋中倒在地上的,还有四川名山籍的连长周文高。当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时,周文高跃身跳出战壕,带领士兵呐喊着扑向鬼子。还没有跑上十步,一阵机枪子弹扫射过来,周文高胸部重伤,鲜血直冒。但他仍然带队冲锋不止,直到倒在地上。
周文高殉国后,在他的家乡,名山县长熊山丈在县城为他隆重追悼大会,并亲提挽联:“初捧名檄,刚逢三月,我来适壮士不还;遥望英雄,永垂千古,君逝与蒙山并重”
蒙山是名山县境内的一代名山,更以产茶闻名,素有“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之美誉。我烈士与蒙山齐名,当之无愧
族人以周文高未婚无后,续三弟之子嗣。
阵地交接完毕,廖敬安旅能够站立起来集合的士兵只剩下四十余名。撤下来后,军事委员会提升曾雪华为上校团长,并授予海陆空军甲种一等勋章一枚。
四天的激战,144师伤亡惨重。军官队队长在军部负责登记全军伤亡人数,发放伤残津贴的共五千多人,阵亡二千多人,总计伤亡七千余人。其中伤师参谋长一人,伤亡团营长二十多人,连、排长二百多人。
当144师撤离的时候,范子英执意要去阵地再看一眼。望着这一片片尸山血海,范子英心潮起伏,真正亲历战场的人,才更能体会到什么叫中华民族的血肉长城
在正面抗日战场,无数的中**队前赴后继,不怕牺牲,区区一个144师当然不能起多大的作用,但是,144师尽力了,四川人尽力了想到这里,这个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不觉潸然泪下。
日本人照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此后,中**队缴获到一本日军军官战地日记,日记一共八本,七本文字,一本照片集。写日记的人是日军第五师团的一个上等兵获岛静夫。获岛静夫是谁?他后来的情形怎样?这一点没人知道。
但他的日记比较真实地记录他参加的陈村水库战役的实况:
“昨天晚上,我和副官一起去桃花潭清点渡河关键战中的死伤者,与内田伍长在大捆包中间睡了一夜。(1月23日)
“因为本部只剩下四五个人了而心里感到凄凉。
“安田少尉、结城上等兵负了伤。(1月23日)
“本部的人员也哭着很想回河的另一边,可是上边不准,还说,如果有敢擅自渡河者,一律射杀”
“可是我偏偏在上月分组时进了本部,不管怎样说进本部的定员也有二十五个人,凭什么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呢?
“本部的下士官,二名战死,二名负伤,只有一名没事。我不知道,如果我自己也当上伍长,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本部的状况最为严重;战死五人,负伤五人,患病三人,论比例,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幸存。
“高桥上等兵终于过河来了。(1月24日)
“晚上十点钟左右,我作为兼职战地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和传令兵等人一起返回。
半夜里,我们到达大行李部,大家都进了帐篷,睡在硬土上。
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啊,作为步兵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十月24日)
“拿着写有平假名读音的花名册去火葬场的是大约五十名悲哀的火葬工作者。前十天死的人这次一并火化。我们拿着名单对死者进行了辨认。
昨天知道高月的市川君战死了,又听说清水君负了伤”
“真是有幸,我成了一名火葬场的焚尸人。(1月25日)”
“枪炮声频繁,我们居住的地方也不断地有弹丸飞来。第二中队的一名士兵头部中弹,当即死亡。
“听说上等兵高桥昨夜战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他是我最亲密的亲友,可是如今安在哉?倘我有幸生还日本,希望能顺便回一次家。(1月26日)”
“还是什么都想吃,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睡觉就是在战壕里合衣而眠,夜里机关枪胡乱扫射,想睡也睡不成,只有求神的保佑,天亮了才会松一口气:昨夜自己的生命保住了。
准确的说桃花潭分成了三条河,到现在为止,这次渡河战斗中已经死伤了好几百名战士,步兵原绒联队迄今已有二千数百人的死伤。这是一个靠死人堆起的山来确保的阵地,日本军是用死人堆积的山来挽救战败的命运的
我作为火葬的焚尸人是极其快乐的。
晚上,战友的火葬通宵进行。(1月26日)”
“下午,遇见恩方的山下伍长和小川的高木上等兵等到人,才听说在附近的村庄有战死的人。一闻此语,我只有泪流。
我一定要努力完成火葬焚尸人的任务。(1月26日)”
日本人的悲哀,在这本日军中一览无余。其实看起来凶狠的日军,在中**人不怕牺牲的打击下,实际上内心也一样充满了恐慌
范子英的144师撤换下来后,部队奉命向徐州一代撤退。晚上,一湾残月己经高挂在树梢之上,田野散发着清香的气息,要不是远处偶尔传来一、二声沉闷的爆炸的话,还真让人回味在江南水乡幽月清风的韵味之中。
这时,范子英同副师长正站在军部外面的月色中,静悄悄地在等待一位贵客。
通讯兵己经来过电话,客人就要到了。
客人是著名的四川籍妇女,记者,黄埔六期毕业生,曾担任过上海战地服务团团长的胡兰畦。范子英同胡兰畦是老熟人,十四年前在四川就相识,彼此均具好感。那时己经有了五房姨太太的范子英还想和胡兰畦共筑爱巢,只是由于胡兰畦胸中自有帼国大志,鄙视范子英设计出来的这种小家庭而投身于**之中去了。
现在听说范子英带了生力军来参加抗战这场伟大的抗战,特地冒着炮火,不顾生死到前线来对范子英作拜访兼采访。
朦胧中,客人到了。范子英把胡兰畦等让进军部,在一盏不太明亮的马灯下,神采弈弈,沉毅冷静,侃侃而谈。谈到中日双方的形势,谈到战场的残酷惨烈,谈到144师赴汤蹈火、前赴后继的牺牲精神。范子英略显沉痛地说道:
“这次的牺牲固然很大,只有在这样的牺牲之下,才可以证明我们军的人格。”范子英告诉客人,他最近赋诗两首,以遂其志。
第一首是在战地考察时上作的感怀诗:
“才消炎暑试新凉,沃野欣闻禾稼香;为挽艰危征万里,不教倭寇事披猖。”
第二首是前线近作:
“满天烽火遥相望,切齿倭奴势正张;指点三军杀敌处,刀光如雪月如霜。”
相谈时至深夜,客人方才告辞,临别时范子英对胡兰畦说:“不要担心,这次抗战,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当送走客人后,范子英看到了正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的师旗。
他的神思,好像忽然回到了川军誓师出川的那一天
在军乐队奏出的军乐声中,主席团展示出十五面杭缎彩旗,其中:
司令长官旗,杏赤心,兰色边,正黄丝,上书:秉钺鹰扬。
军长旗,正黄心,兰色边,朱红丝,上书:为国干城。
师长旗,朱红心,兰色边,杏黄丝,上书:抗敌先锋。
旗杆为红色,上下包金。
各部长官带着庄严的神情,从主席手中接过了代表全川人民希望的旗帜,交由执旗副官,展示在主席台两侧。
四川大学向出征将士赠送毛巾数千条,每条毛巾上印:“努力杀敌。”
妇女后援会赠送手巾二百五十打。
话剧团演出了新编话剧“保卫卢沟桥”。
最后大会闭幕,散会。将士们唱着军歌排着队伍,在口号声和拳声中离开会场。
成都誓师大会后,参加大会的长官和士兵代表们返回驻地,分别在各自驻地召开各部誓师大会,然后沿着各自的出川路线开赴前线。
过了几天到了十月初,军事委员会调整战斗序列,取消预备军,设第七战区。发表刘湘为第七战区司令长官,战区划于皖、豫、鄂间沿平汉铁路展开,战区长官部设河南郑州。
沿北路出川的原第一纵队更名为第二十二集团军;沿南路出川的原第二纵队更名为第二十三集团军。两支部队奉令出川后向战区集中。
两支队伍,沿着漫漫的出川之路,在崎岖的山路中,在烈日中,在暴雨下,在寒风中,单衣草履,背着一顶斗笠、一床二尺宽的草席和一床二斤重的被子,扛着窳劣的武器,晓行夜宿,徒步向战区走去
现在,川军弟兄从上海打到了南京,又从南京打到了芜湖。尽管反攻芜湖失败了,但川军弟兄们依旧还在战斗着。
那面朱红心蓝色边的144师师旗,似乎正在诉说着所有为抗战不许抛头颅洒热血的中**人们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