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名的周年冥庆,是芳菲帮着陆寒在甘泉寺里头办的。
尽管现在她的钱全投在佳茗居的生意和花园新花的栽种里头,但她仍然是尽力拿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让陆寒在甘泉寺里做了三天法事。
本来照老规矩,做周年冥庆,家中亦是要搭白棚,请鼓乐,再邀请一众亲友到家中来饮宴一天的。可是陆寒和芳菲商量过后,决定还是不请客人了,一切从简。只重新写了一副冥联,糊了窗户,在小屋里摆了香案供着陆氏夫妻的牌位便罢。
他如今住在乡下,更不想见那些亲戚,请客人来做什么呢?且不说已经和亲叔叔陆月思彻底闹翻,另外的那些个亲人们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凡有一个真心为他好的,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叔父逼迫到这样的田地还有母亲何氏那边的两个舅舅,更是一点都没关心过他。
幸好还有芳菲……
陆寒看着芳菲替自己忙前忙后,把事情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芳菲一直在支持着自己,自己是否还能像如今这样安心读书。
芳菲忙完了陆家的事情,这边秦家也都忙开了。
七月末,秦家三小姐秦芳苓出嫁了。
这门亲事是过年的时候,由她父亲秦大老爷亲自定下的,对方同是阳城富绅,只是也一样没有功名在身。芳苓这几年没了母亲在身边照拂,反倒少了些任性,对于父亲定下的亲事并无异议。
秦老夫人心疼这个长得最像自己的孙女儿,自己掏私房钱又给芳苓添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房里几个姐妹都送上了自己的心意,无非是些精致些的绣活,如被面帕子之类的玩意儿。
芳菲和芳苓的关系一直淡淡的,不过见别人都添妆,她也随大流送了份贺礼。她没工夫做那些绣活,便特地请人将自己手上收的许多贵夫人们给的金锞子拿去溶了,打了一套纯金的首饰送给芳苓。
没曾想她让春雨将礼物送给芳苓之后第二天,芳苓竟亲自到了芳菲屋里来道谢。
芳苓有多久没进过自己的偏院了?芳菲都记不清了。
十八岁的芳苓出落得比当年芳菲初见她时更美丽了些,也怪不得秦老夫人对她的宠爱一直有增无减。不过芳菲细看之下,发现她眉宇间的骄娇之气比起以前少了许多,对人说话的态度也没那么傲慢了。
芳苓见了芳菲,郑重谢了芳菲送她一套足金首饰,又略带着些羞愧的说:“我以前那样待你,你还……”
“三姐姐快不用提了,都是小时候大家闹着玩的。”
芳菲并不见得有那么宽阔的胸怀,能够原谅芳苓当初对她做过的一切。可是芳苓那时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她可没打算把丁点小事记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话,秦家这些人的作为,芳菲还真没看在眼里。
芳苓却以为芳菲宽宥了她,更是惭愧。“其实……这几年我没了母亲,倒是渐渐能体会你的苦楚了……”芳苓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若不是我父亲还在,祖母又疼我,还不知道要给别人踩成什么样儿呢”这话却是带了怨气的,明显是在恨着当家的三夫人孙氏。
芳菲却不以为然,她哪里就到了这样的情形?就算秦老夫人不疼她,她也是族长的嫡女,在家里再惨也惨不到哪儿去。
芳苓这一番作态背后的缘故,芳菲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芳苓确实是长进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凭着好恶就肆意行事的小姑娘了,已经懂得跟人耍心机了呢。
她估计等着这个和自己和好的机会,等了很久了吧?
如今的秦家,谁不知道七小姐的未来夫家在佳茗居里有份子?原以为那陆家死了大人,家势便败落了,谁知还是个财主。将来等那陆家的少爷孝期一满,接过佳茗居的生意来,七小姐的钱袋子不知道有多鼓呢
这倒也罢了,秦家本来也不穷,不至于贪图陆家这点钱财。可是七小姐本人跟外头的许多关系,更是秦家女眷们极为关注的。七小姐的同窗可都是大家千金,她本人和许多官家夫人小姐都是有来往的,没看六小姐和八小姐跟着她出去做了两回客,便有好人家来提亲了吗?
而且又听说,七小姐和城中巨富唐家关系密切,是唐老太爷的座上宾。她手上到底还有多少人脉,谁能说得清?
这样的姑女乃女乃,秦家自然是要供起来的。早年间那些什么丧门星扫把星的说法,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芳苓当年和芳菲关系搞得太僵,没法子像芳芷、芳芝、芳英她们一样刻意和芳菲亲近。趁着这会芳菲给她添嫁妆,她便扮成个痛改前非的模样来找芳菲说心事,想借此拉近和芳菲的关系。她虽然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可夫家还在阳城,谁能说得准以后没有求芳菲办事的可能呢?
这点子小心思,哪能瞒得过芳菲的眼睛?
只是芳菲也不说破,笑眯眯地陪着芳苓说了半天的话,才将芳苓送走。
既然人家要跟她玩好姐妹的游戏,她也乐得奉陪……反正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坏处,是不是?
芳苓出嫁后,芳芷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芳芷早就订了亲,这门亲事还是借了芳菲的光呢。她未婚夫婿是盛通判的妻弟贝家的次子,去年秋闱这贝二少爷下场考试,居然考了个秀才回来。虽然没中举人,但秦家已经很满意了,女儿一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说出来都尊贵了几分而且女婿也才十八,家中又不缺柴米,再考他个几次总有中举的时候吧?
芳芷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说长也不太长了。秦家嫁了一个女儿,又忙着给另一个女儿备嫁。而六小姐芳芝的亲事,也被长辈们惦记上了……
秦家的吵吵嚷嚷跟芳菲关系并不大,她身为隔房的孙女儿,这些家务她是不用沾手的。
她光是忙着佳茗居的生意,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平日里还要去闺学上学呢。如今已是初秋,佳茗居的茶饮又该随着时令来调节一下了。
“方掌柜,这个月我们专推两种茶。你看看这配方,让底下人快些上手。”
芳菲将两份配方放到方和面前,自顾自拿了碟店里的茶点尝了两口。不是她嘴馋,而是店里新换了大厨,她想看看这新大厨做出来的茶点是否能达到她所要求的水准。
嗯,还算可以……芳菲小口嚼着那糯软的小甜饼子,默默给新大厨的手艺打分。勉强算他及格啦
“方掌柜,你交代店里的小二,我这新配的参芪茶是要专门推荐给那些中年富绅们的。让他们对客人说……这茶,专门能滋补肾水……”芳菲笑着想起后世的那些针对中年男性的广告,就是要把能补肾这点说得神乎其神,才能让客人买账。
她配的这味参芪茶,是可以祛除秋燥的良方。用参片、黄芪、白菊、乌龙四种配料冲泡而成,汤色金黄,益气柔肝,相信一经推出,定会得到许多茶客的追捧的。
如今可是好些人都在引颈以盼,等着品尝佳茗居每个月推出的新茶呢加上她专为女孩儿们调配的这一味乌龙梅子茶,看来这个月佳茗居的生意依然会很稳定。
“好了,你慢慢忙吧,我要先回去了。”
芳菲起身出了房门,方和赶紧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送她下楼。
此时正值傍晚,许多茶客都开始上门光顾了。芳菲带着春雨从三楼下来,在二楼的楼梯口遇上了几个身着儒衫的男子。那些人见有女客下楼,都纷纷偏到一边让她们主仆二人先过去。
但为首的一个看起来略有几分贵气的青衫公子,却直勾勾地看着芳菲从他身前走过,直到芳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方,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都说江南人物灵秀,可他来了此地多日,今儿才算真正见着了一个美人
“那是谁家的小姐?看那方掌柜一路送她下去,像是来头不小啊。”青衫公子来过佳茗居两趟了,认得方和是这儿的大掌柜。
恰好他的随从里有一个是认得芳菲的,便说:“哦,那是城东秦家旁支的秦七小姐。听说她擅长茶道,厨艺又好,和这儿的东家又是沾着什么亲,所以方掌柜常常请她来指点指点这儿的茶艺。”
秦七小姐……
青衫公子一直到走进了二楼雅间落座后,还在回味着方才与佳人擦身而过的那一幕情景。
“史公子,莫非还在想着刚刚的秦七小姐?”
陪着青衫公子来喝茶的都是他府上的清客相公,对青衫公子一向是不住奉承的,也时常陪他说说笑笑博他欢心,所以几人之间说话比较随意。
“呵呵,美人嘛,自然人人都爱看。”史公子默认了自己对芳菲的关注,忍不住又问刚才那个说出芳菲来历的清客:“这秦家是什么人家?”
(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