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氏身份高,芳菲可是不敢拿大。
从四品的知府,也算守牧一方的大吏,尤其是这位姜氏夫人本身又是个极为厉害的女子,芳菲绝不敢让她对自己产生什么不满,进而影响了陆寒的仕途。
但是她怀着身孕也走不快,只得赶紧先吩咐下人给姜氏上好茶好水伺候着,自己扶着碧荷慢慢从后堂赶到厅上来。
芳菲进了小厅,便看见姜氏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身上穿着一件团锦流云金丝袄,光看袖口领口上镶嵌的那一圈银狐毛就知道这衣裳价值不菲。
果然是有钱人啊……芳菲自己知自己事,她这身家和人家姜氏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因为姜氏如此能干,范知府才被她捏在了手里。要是得罪了这个老婆,范知府去哪里捞这么多银子?
姜氏身后站着芳菲见过的那位檀香姨娘,穿的戴的也很贵气,正低着头和姜氏不知在说些什么。
“范夫人,香姨娘”
芳菲一进厅,赶紧向姜氏微微屈膝行礼。
姜氏站起身来将芳菲虚扶起来,笑吟吟的说:“陆夫人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芳菲笑笑说:“礼多人不怪嘛。难得贵客登门,怪不得昨儿晚上我那屋里的灯花爆了又爆,如今果然应了这吉兆”
连芳菲都觉得自己说话挺肉麻的,不过看姜氏的笑模样,貌似很受用啊……看来中老年妇女果然都很喜欢听吉祥话。芳菲决定继续秉承这种肉麻的谈话风格,反正她现在每天吐啊吐啊的也习惯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姜氏对檀香一颔首,那檀香便送上一个不小的锦盒。
“这是……”芳菲做出疑惑的样子,心中却警铃大作。姜氏主动上门看自己就算了,还送礼?不知怎的,芳菲突然想起那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姜氏很亲切的对芳菲说:“自从上回陆夫人来家,我便常常惦记着想请你多来走动走动。却不想陆夫人有了喜事,不便出门……我这回是给你带些安胎的药材过来。”
“范夫人您太客气了”芳菲的表情无比真诚,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您来看我,就已经足够了,还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姜氏呵呵笑着,说道:“这不值什么只是自家铺子里的东西,你能用得上就好。”
芳菲从“自家铺子”几个字听出了一些玄机。
虽说姜氏开着几家大药铺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官夫人做生意这种事始终不好听,一般也不会拿出来讨论。如今姜氏却不避嫌,貌似随意地提起她的产业,这种举动——
应该就叫做“出卖自己的秘密,拉近与谈话对象的距离”吧?
上辈子读大学时,心理学拿过全系最高分的芳菲暗暗分析着姜氏的心理,心中更加警惕。
姜氏又说,自己在怀着几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吃这些,还指点了一下芳菲如何安胎——虽然有些法子在芳菲听起来觉得很怪,而且很不靠谱就是了。
“陆夫人可别怪我倚老卖老……”姜氏说了一会儿,又带着些歉意的对芳菲说道。
芳菲自然要说哪里哪里,还做出十分受教的模样,表示自己大受裨益。
“我家里没有长辈,又是头一回生产,心里正慌着呢听范夫人您说了这些,我真是受益匪浅”
芳菲一边道谢,一边在心中月复诽:“您老人家有什么目的,麻烦快点说吧,再这么肉麻下去我又想吐了……”
终于,姜氏觉得前面的铺垫已经基本足够,便有意无意地问起陆寒来。
先是问芳菲陆寒来西南以后住的吃的可还习惯,又问陆寒近来休息得如何,是不是很忙……虽说女眷之间往往不会问对方的丈夫,但姜氏的年纪比陆寒大了三十岁,又在一开始就摆足了长辈的样子,芳菲倒也不能说她失礼。
芳菲实话实说:“我这孕吐得厉害,相公的事情,我一时照顾不到,都是让下人们在伺候着。怎么最近衙门很忙吗?”。
姜氏支吾两句,还是旁敲侧击的问芳菲,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同僚来拜访之类的。芳菲只装作无知,一概用自己不理事来推月兑姜氏的询问。
芳菲总算有些明白姜氏的来意了。
看来,陆寒已经查出了府学的一些问题,并且已经在动手了。这范知府……是想配合陆寒除弊呢,还是想给那些人说情呢?真是耐人寻味啊。
姜氏的上门与询问,本身就是在通过芳菲向陆寒表达一些讯息吧,只是芳菲现在还不清楚陆寒的计划。
陆寒没有跟芳菲说自己近来在忙什么,但芳菲明白,他一定开始行动了。
姜氏见芳菲一问三不知,虽然心中对芳菲的说话存有疑惑,但她最大的目的也不是要查探陆寒的事情。而是她的丈夫范知府想让陆寒知道——他知府大人,已经察觉陆寒私底下的动作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一部分,姜氏也不再继续纠缠下去。她和芳菲聊了两句家常,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陆夫人,你别怪我冒昧。我有句知心的话,想跟你说说。”
芳菲看檀香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远远的,和丫头们站在一起,她便作出凝神静听的样子,侧起耳朵说:“您请说。”
“如今你已经有了身孕,那陆大人那边……总归还是得安排人的。这男人啊,就没一个老实的”姜氏极有感触地轻叹一声,又说:“你可得有个打算才好”
“您是说……”芳菲顿时心头火气起来,你这老太婆未免管得太宽
“我是觉得呀,这服侍的人,还是用自己人最稳妥”姜氏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芳菲又气又恼,可是还不能发作
她勉强笑了笑,说:“多谢范夫人关心”
不知是不是她演技太好,姜氏居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
送走了姜氏和檀香一行人,芳菲的脸才彻底黑了下来。
这叫个什么事啊
老公的上司夫人来教自己纳妾?
她自己给老公纳妾上瘾,以为别人也有这种变态嗜好?神经病啊
芳菲真想掀桌子——她现在是喜怒无常的孕妇,在家里无论如何撒泼都没人会吭一声,只是她做不出这么有损形象的事罢了。
不对……
芳菲冷静下来以后,把姜氏刚才和自己说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以后,突然神情一滞。
范知府,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问陆寒最近“忙不忙”——这是暗示范知府在关注陆寒的行动进展。
家里有没有同僚来访——是想刺探陆寒在短短的时间里拉拢了多少同盟么?
提醒自己该给陆寒找女人——
“自己人”、“最稳妥”……芳菲把姜氏的这句话再咀嚼了一遍,身上忽然开始冒冷汗。
范知府的意思,是说他同意陆寒的做法,并且打算送一个“自己人”过来伺候陆寒,以表示他和陆寒联盟的态度?
赠妾
芳菲想通了这一层,霎时间觉得眼冒金星,气息都不顺了。
她抚着胸口俯去,眼尖的碧桃赶紧捧上一个痰盒。
“呕……”
芳菲呕了好一阵子,把刚刚喝下去的一碗白粥全吐了个干干净净。
“夫人……”
碧荷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她脸色突然灰败下去,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扶我回屋。”
芳菲冷冷的说了一句,碧荷与碧桃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回了屋子。
芳菲躺在屋里的罗汉床上。虽然屋里烧着银丝炭,身上盖着鸭绒被,怀里还揣着汤婆子,她依然觉得一阵阵的寒意不停袭来。
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的……
她不是不相信陆寒。可是她的猜测如果成真,到时陆寒为了她而拒绝了范知府的“好意”,谁知道范知府会怎么想?又回怎么对陆寒?
这妾室,收,她苦。
不收,陆寒苦。
现在芳菲只能希望这是自己想得太多,也许姜氏根本没那个意思?
晚上陆寒忙到很晚才回来,发现芳菲已经歇下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叫过碧荷来询问道:“夫人今儿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碧荷如实禀告说白天的时候,范知府的夫人来过,之后夫人就一直不停地呕吐。后来夫人自己写了个安胎安神的方子,让人去抓了药,吃了以后才睡下了。
“范知府的夫人?”
陆寒皱起了眉头。
范知府叫人送帖子过来请自己明日小聚,他夫人又过来找芳菲……
陆寒自然也想到了是范知府察觉到了他在府学里所做的事情。
这样也好……不过芳菲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是担心自己在外头受挫么?
他不想打扰她休息,索性让人在书房里给他铺好了床,自己就在那儿睡下了。
次日芳菲醒来的时候,陆寒已经去了衙门。
她觉得身上舒爽了些,接过碧荷递上来的热茶一边喝着一边问:“老爷昨儿说了什么吗?”。
碧荷说:“老爷问夫人怎么睡得这样早……”她说了自己如何应答陆寒,又说:“对了夫人,老爷说今晚知府老爷邀他吃顿便饭,晚上他就不在家里吃了。”
芳菲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啊……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