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半夜了……先更一章,明儿再更两章,努力把昨天的欠章还了……理解万岁,抹泪。)——
“后头那孩子是谁家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随着朱毓昇朝柳儿看去。
朱宜真微微扬起薄唇,随即低头敛去面上的异色,应道:“皇上,那是昀宁请来的小客人,乃是吏部陆郎中的长子。”
既然朱毓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朱宜真索性就连芳菲一并“介绍”了:“这是陆郎中的妻子秦氏,是昀宁的挚友。”
朱毓昇侧头略看了朱宜真一眼,昀宁什么时候和芳菲交情这般深厚了?
但他的注意力始终还是放在芳菲的身上。芳菲见事已至此,也不躲躲藏藏了,裙裾轻摆,便牵着柳儿上前两步俯身下拜行礼。
“臣妾陆秦氏,叩见皇上。”
丁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远扬的陆夫人。他听妻子说过陆秦氏美貌,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
但见到芳菲恭谨而又不显卑怯地向皇帝行礼,丁易才更加吃惊。
一个五品官的家眷,面对皇上时能如此淡定自若,绝非常人。
惠周同样是心中暗惊,不过他吃惊的原因却与丁易不太相同。
这位不就是当年被软禁在深宫中,又随着皇上逃出大内的秦姑娘么……是了,她如今是那姓陆的小官儿的妻子,皇上时常还让萧大人留意她的近况。
没想到今儿居然这么巧,皇上可是得偿夙愿了。
多少年了,能站在离她这样近的地方……
朱毓昇心头一阵激荡,随之又暗暗自嘲。
他独尊天下,富有四海,却无法得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若是强求,也未尝不可,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离他只有三步之遥。他能清楚地看到她乌云般蓬松油亮的鬓发云髻,微垂的脸颊下尖尖的下巴,还有双耳上垂下的一对明月流苏珍珠耳环。
那珍珠在秋日的阳光下发出温润圆融的光泽,正如她身上散发出的柔美清冽的气质一般。
朱毓昇微微叹息。
岁月似乎特别宽待她。生育子嗣,操持家务,打理产业,这些琐碎的俗务也没有将她的灵气消去。她像是被时光精心雕琢打磨出的玉人儿,越发风姿楚楚,光润动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法与身为命妇的她说些什么,只得把目光再往下调,看着柳儿说:“昀宁,把那孩子带过来给我瞧瞧。”
朱宜真把柳儿带到朱毓昇眼前,朱毓昇稍稍低下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我叫陆懋卿。”
柳儿答得有纹有路,并没有说自己的小名,而是答了正儿八经的大名。
“哦?”朱毓昇本来只是想拿跟柳儿说话做借口,多看芳菲两眼,但听得这三岁的孩童应对自如,倒也颇感兴趣:“是哪两个字?”
其实朱毓昇对芳菲的儿子的大名清楚得很,早在柳儿起名字的时候,就从萧卓那边听说了。如今这样问,不过是逗逗柳儿,难他一难罢了——逗弄孩子这种事,对于朱毓昇而言还是大姑娘上花轿,破天荒头一遭。
“回皇上,是懋学懋勤的懋,三公九卿的卿。”
柳儿的声音清脆悦耳,虽然女乃声女乃气,吐字却相当清晰。
众人想不到一个三岁小儿居然口齿这般伶俐,在皇上面前对答如流,实在少见,不由得都露出赞赏之色。
不愧是她的孩子……她把孩子教得很好。
朱毓昇在惊讶之余,不禁想起自己的长子,也就是秦皇后所生的东宫太子朱昶来。
朱昶比柳儿稍幼,但已能看出他性子敦厚有余,机敏不足。朱毓昇觉得朱昶除了相貌与自己颇为酷肖之外,并没有什么像自己的地方,对他便不太喜欢。
要是朱昶能有这孩子一半的机灵劲就好了……
满园的人看着皇上与这小孩子一问一答,都想不通这位九五之尊,怎么会对一个黄口小儿如此有兴趣和耐性。
他们哪里懂得朱毓昇心中所想呢。
朱毓昇看着柳儿,只觉得……要是那时芳菲并不坚持离开他,肯留在宫中陪他,他无论如何也会排除一切阻力,将她立为皇后。
这孩子,差一点就是他和芳菲的孩子——朱毓昇如是想。
这种微妙的心理使得他对柳儿产生了难以解释的亲近之感。
他顺手从自己手中的折扇上解下一个白玉扇坠,亲自递给柳儿:“来,给你玩儿吧。”
这下不止是下人们,连丁易与朱宜真都脸上变色。
那扇坠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虽不过寸许长,一指宽,雕的也不是皇家的龙纹图样,而是一朵祥云,但雕工用料都是上上之选,可谓价值不菲。
但是这扇坠再珍贵,丁易夫妻俩也不会在意,俩人什么出身?比这个贵重千百倍的珍宝都见过许多。
让他们震惊的不是这扇坠本身的价值,而是朱毓昇的亲手御赐——
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宗室子弟、权臣儿郎,能有这样的殊荣
朱宜真还好些,她起码知道点儿内情。丁易却是完全模不着头脑,他不能理解皇上何以对一个五品文官的稚子青眼有加。不过看着妻子偷偷地给自己打眼色,就知道这事情肯定有原因,自己还是先装锯嘴葫芦不出声吧。
柳儿看着皇帝把扇坠递到自己眼前,饶是他比一般孩子伶俐,此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对的,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着母亲。
芳菲对他展颜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柳儿这才放心地接过,脸上绽放出一朵极为灿烂的笑容。朱宜真怕他童言无忌说出什么不知礼的话来,忙教着他谢了恩,才在朱毓昇的示意下带着柳儿退到一边。
柳儿手里握着刚才从皇帝手中接过的白玉扇坠,只觉得手心凉凉的,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是一个劲儿地拿眼瞧着站在另一边的母亲。
他再懂事,也就是个刚过了三岁生日的娃儿,看到周围气氛这么凝重,哪有不慌的。能撑到现在没乱已经很给面子了。
朱宜真再次请求皇帝允许自己带着下人们退下,别让他们扰了圣驾。
“你说的有理,朕也用不了这许多人伺候。只是……”朱毓昇顿了顿,说道:“他们既然是你请来的客人,倒也不必退下了。让这孩子随朕到塔上去看看风景吧。”
朱毓昇说要带上柳儿,事实上不过是给芳菲的留下找理由,朱宜真焉能不知?
还没等朱宜真再回话,朱毓昇又对丁易说:“你这的桂花开得真好。朕也曾让人在御花园里种过桂花,总是难活,比你这儿的差远了。”
朱宜真明明白白的瞧见,朱毓昇说起桂花的时候,眼角向芳菲扫了一扫。芳菲却默然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朱毓昇在说什么。
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朱宜真心想。
皇上金口一开,柳儿自然得留下了。朱宜真刚吩咐了两个大丫鬟把人都带下去,便看到芳菲朝自己轻轻福身,跟着下人们一道儿退了下去
朱毓昇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
可是,他也不能指责她什么,毕竟他开口留的只是这孩子而已。她身为命妇,本就不该与帝皇同游,现在随下人们退下是再合礼不过的……
看着芳菲夹在一众下人中远去的背影,朱毓昇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像是上台阶时一脚踩空,说不出的难受和失落。
他想起“咫尺天涯”这个词,竟像是为他此时的心境而造出来的。
她真是无情至此……不怕自己迁怒她的孩子么?
朱毓昇先是错愕,再生暗恼,却也无可奈何。
她果然是不同的……
朱毓昇收回目光,对丁易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定远侯带路吧。”
丁易诚惶诚恐地为朱毓昇指路,一行人便往别院的观景塔走去。柳儿还是被朱宜真牵在手里,乖乖地低头走路不说话。
朱毓昇一扭头看见他那双澄净的大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心中微微一软。
罢了
一年多前,他在宫中偶然发现一名与芳菲长相相似的宫女,这便是后来的罗嫔——现在已经封了淑妃。本来想过给她封贵妃的,但皇后难得跟自己提什么要求……他也就退了一步。
罗淑妃还以为是自己姿色过人才会得到朱毓昇的宠爱,飞上枝头成了贵人,哪知这不过是朱毓昇的一种补偿心理而已。没有得到芳菲,得到一个和她有些许相像的女子也是好的……
但今日重遇芳菲,他才发现,即使罗淑妃长得再像芳菲,她也不是芳菲。
“来,懋卿,到朕身边来。”
朱毓昇柔声对柳儿说。
柳儿迟疑了片刻,便被朱宜真拉到了朱毓昇旁边。
朱毓昇握住了柳儿的小手:“随朕一道登塔吧。”
丁易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而朱宜真脑中却闪过一个极为狗血的念头……呃,莫非……不会的不会的,自己又不是没见过陆郎中,这孩子长得有八分像陆郎中,怎么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