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寝宫的露台上,图特摩斯和塔菲姆正举目远眺,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底比斯笼罩在绚丽的红色光辉下,塔菲姆侧过头来面带微笑的问他:“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一定要万无一失,塔菲姆!”图特摩斯的表情是严肃的,在他身旁的塔菲姆会心一笑。
“除了我,全天下的人只怕都会认为你是个绝情的帝王,理智,残忍,冷酷,无情!”
“既然我是神的儿子,他们视我为神,作为神与人间中保的我又怎么会被几个女人所迷惑,蒙蔽。他们想要他们的王理智,无情,我便满足他们的愿望!”红色火热的夕阳余晖也无法掩盖此刻图特摩斯语气里的冰冷。
“多么冷血的话,呵呵。如果被莲亲耳听到一定早就心碎了。”塔菲姆瘪瘪嘴巴,但眉宇间透着笑意。
图特摩斯看向塔菲姆,他的眼神坚定、果决。
“这场戏要演得够真,她的心碎会有人付出代价的,让她暂时的心碎只是为了将来,她必须远离王宫,远离人们的视线,斯堤雅和阿蒙霍特普的事情王太后与皇亲贵胄们必定要插手,她在这里我无法保护她,过程和结局都难以预料,这是她曾经狠心离开我选择死亡之前所害怕的,现在亦是我所害怕的。”
塔菲姆注视着眼前的图特摩斯不无担心的说道:“必须要上演以生命为代价的戏码么?我怕中间出错,那后果是不可挽回的。”
“所以我让你负责,必须万无一失,别人我无法放心,而你是不会害莲的!在奥西里斯神那里,死亡永远只是个开始。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你一直在派人找寻遗落在外的那枚生命之匙。美丽特拉的祭司告诉我永生之外的来世是不可知的,或许我不再是法老,你也不再是我的大臣,莲或许会先遇到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生的莲可能对前世的一切已经没有记忆,她不再记得我和你,无论她选择谁,我都希望她不再被辜负。如果你找到传说中遗失的那枚秘宝,那么我们就有了公平竞争的条件。”图特摩斯平静的看着离王宫不远处的尼罗河,塔菲姆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你……”塔菲姆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
“任何事情都必须付出才会有回报。同样,先有回报的事情事后必定会索要付出,就像她在沙漠看日出时所讲的那个故事,人鱼公主以失去美妙声线的代价从女巫那里换取双腿和不可预知的将来,我同样得以昂贵的代价从奥西里斯神那里换取往生之旅以及一个我们都一无所知的世界。作为阿蒙神之子,神从我身上索取的将比从你身上索取的更多,这样算不算扯平了呢?”
“我所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反悔,如果神灵给我这样的机会的话,我绝对会争取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机会……有人来了!”塔菲姆话音未落,光线昏暗的殿堂入口处,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朝露台跑来。
“启禀法老,王子殿下醒了,王太后让您快过去!”
“阿蒙霍特普……”听到是有关儿子的消息,图特摩斯的情绪顿时激动了起来,“塔菲姆,你跟我一起去!”图特摩斯略带紧张的命令道。
……
伊西斯王太后的寝宫里,此时正灯火通明,墙上巨大的火把因燃烧发出‘呲呲’的声音。
“阿蒙霍特普!”图特摩斯轻声地呼唤着,偌大的殿堂里,围拢在卧榻前的医师、祭司和侍女们纷纷闪开,薄纱帷幔早已经被撩起,床榻上苍白的小脸在四周烈焰的映衬下白得格外刺目。塔菲姆在祭司们的身后默默地站着。
“阿蒙霍特普!”图特摩斯坐在床边,他轻轻握住阿蒙霍特普微凉的小手,孩子的小手几乎模不到什么体温。
“这孩子刚刚醒来了片刻,医师让他不要费神,要他闭目养神保存体力等着你来……”图特摩斯身后传来中年女人沙哑梗咽的声音,伊西斯尽力将泪水咽了回去,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阿蒙霍特普……”图特摩斯轻唤着儿子的名字,殿堂内一只年轻的雌狮朝床榻走来,它在图特摩斯的脚边趴下,当初图特摩斯赐予的幼狮如今已经长大了好多倍,它被人从斯堤雅王妃的寝宫移到了这里,这当然是法老的命令。似乎是听出主人呼唤声中的哀伤,它的眼神也跟着哀伤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应到父亲的来临,阿蒙霍特普的眼睛微微张开了条缝,继而睁大更大了些。他努力辨认着眼前的人和物,当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父亲时,他艰难的动了动被图特摩斯握在手心的手指头。
“父……王……”阿蒙霍特普的唇齿轻微的动了动,一声‘父王’模糊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图特摩斯连忙点点头,从孩子张嘴的口型他已经知道他是在叫他。
“别说话,父王让医师救你,父王会尽一切可能救你的!”
听到父亲的话阿蒙霍特普只是费力的摇摇头,他盯着图特摩斯的脸,就像想要将这张脸永远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他的眼神是崇拜的,敬爱的。他再次张了张嘴有话想要说,图特摩斯连忙把头伏下,将耳朵贴近阿蒙霍特普的嘴唇。
“儿……臣……梦到……了……阿努比斯……神,他说……儿臣的心……是……纯净的,奥……西……里斯……神……会……会赐予……儿臣……永……永生……”阿蒙霍特普用了很长的时间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殿堂里到处响起轻声的抽泣声。
“你永远是父王的好儿子,阿蒙霍特普,父王对不住你……”图特摩斯紧紧握住孩子的手,声音因为悲伤而变得颤抖。
阿蒙霍特普依然摇摇头,他抽动了被图特摩斯紧握的手,图特摩斯坐起来看向他。
“不……要……难过,儿臣……在永生的……世界里……会……做……一个……好……君主的,一定……一定……比父王……还要……棒……”阿蒙霍特普突然急促的喘息起来,图特摩斯欲叫来医师,但阿蒙霍特普的手忽然充满了力量,反过来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图特摩斯知道孩子还有话没有说完,他再次俯去。
“你想说什么?父王在这里!”
“不……管……母亲……做了……什……么,请……饶……她……不死……”说完这句之后阿蒙霍特普再没有吱声,他因为缺氧而急促的喘息。
医师们迅速围拢了过来,一小会工夫医师们退到了一旁,所有人都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你们开始吧!”伊西斯王太后向祭司们下达命令,她别过脸去,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
祭司们开始围着床榻做法事,向神灵祈福。图特摩斯坐在床边紧握着阿蒙霍特普的小手。在祭司们的祈福声中,阿蒙霍特普不再急促的喘息了,他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逐渐不再吸入进新的空气,他始终凝视着图特摩斯的双眸,他所崇拜的父亲给予他勇气和力量,他在等待奥西里斯神的召唤。
当完成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呼吸,阿蒙霍特普重重的呼出了体内最后一口气。苍白的肤色马上变得有些灰冷,肤色的转变让人不得不确信他已经死亡。他的眸子没有紧闭,眼皮未合拢的缝隙下可以看到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他始终是不舍的,不舍他伟大的父王,不舍这伟大的国度,不舍他还来不及构筑的一切……
除了祭司的祈福声和侍女们的哭泣,殿堂内安静得可怕,图特摩斯静静地坐在阿蒙霍特普的身边,没有说话,没有泪水,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刚刚阿蒙霍特普看他那样。他想要把孩子留下,在脑海中,永远!
“今天在此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将王子去世的消息散播出去,出了王太后的寝宫如果有人走漏半点风声,立斩不赦!”安静的殿堂里突然响起图特摩斯异常冷静的声音,这声音不寒而栗,让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要做什么?秘不发丧,那阿蒙霍特普的葬礼怎么办?”伊西斯吃惊之余不忘质问自己的儿子。
图特摩斯依旧盯着阿蒙霍特普的脸,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葬礼照旧,葬礼之前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等葬礼之日再将王子过世的消息昭告天下吧!”
伊西斯一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边问图特摩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让我和阿蒙霍特普单独呆一会。”图特摩斯没有理会母亲的问话,
伊西斯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命令大家退出殿堂,塔菲姆带走趴在图特摩斯脚边‘呜呜’悲鸣的狮子,他将殿堂的大门轻轻关上。
“阿蒙霍特普……”图特摩斯仿佛在自言自语,他在床边跪下来,将头伏在阿蒙霍特普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他的肩膀抖动着,一瞬间殿堂里充满男子的呜咽声,他强忍的悲痛再也无法隐藏的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