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堤雅躺在儿子的床上辗转难眠,睁眼闭眼浮现在眼前和脑海中的全是阿蒙霍特普的模样,从出生起一直到如今的样子,生活的点点滴滴扎根在记忆当中是那么地深刻。
斯堤雅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紧搂着阿蒙霍特普的衣物,她轻轻嗅着儿子衣物上残存的熟悉的体味,泪滴滴答答的润湿了石枕下的亚麻薄毯。
“缇媂是你吗?”斯堤雅睁开眼睛疑惑地问道,她感觉到这幽闭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
黑暗的殿堂里伸手不见五指,除了缇媂应该不会是别人,她已经吩咐缇媂不让任何人靠近阿蒙霍特普的卧室,不可能是其他的侍女。但是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缇媂?”斯堤雅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蒙霍特普?我的孩子,是你吗?”斯堤雅的声音在颤抖着。
“谁?是谁在那里?”斯堤雅擦了擦眼睛,她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厉声问道。然而依旧没有声音回答她,那平稳的呼吸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近了,恐惧驱使斯堤雅陡然站了起来。
“啊~”她尖叫起来,她站起来的瞬间撞到了一堵厚实的肉墙,是男人,肯定是个强壮的男人。这里怎么会有男人,他想要做什么?斯堤雅尖叫着摔倒在床边,她糊乱挥动着双手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一只有力的大手在半空中将她的手腕牢牢地扣住了。
“安静!”伴随着斯堤雅的尖叫,一个男人的声音命令道。
听到这个声音,斯堤雅立刻停止了挣扎和呼叫,她惊愕地仰头看向自己的头顶上方,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只有图特摩斯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前额。
“法……法老!”斯堤雅毫无心理准备,她的手还被图特摩斯扣着,她慌乱地半匍匐在地上想要行礼,黑暗中图特摩斯看不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听到她没有再乱喊乱叫,图特摩斯松开了她的手,斯堤雅感觉到图特摩斯向后方退了几步,隐隐的她的心中有些失望,有些落。她无数次向神祷告的结果永远是这样冷漠的对待,迎接她的始终不会是他温暖的怀抱或者甜蜜的亲吻。
“臣妾拜见法老!”斯堤雅在黑暗中朝图特摩斯行礼。
“斯堤雅~”图特摩斯以一种平素从未有过的温柔而冷静的语气唤出她的名字。
这样的氛围和气场让斯堤雅感觉浑身发凉,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宁可要图特摩斯对她愤怒一些,怠慢她,不屑于她,就像平时那样对她,这样突然变得温柔的语气让她内心极度不安起来,虽然这是她曾渴望的。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最渴望得到的消息。”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图特摩斯走到床边,伸手把阿蒙霍特普的衣物抓了过来,他用左手的掌心压住衣料,将它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什~什么好消息?”斯堤雅呆站在原地,听说是好消息,她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害怕。“是阿蒙霍特普吗?是关于孩子吗?”
“关于阿蒙霍特普被毒蛇所伤的案子,我已经决定处死第一偏妃,朝臣们也都无异议,在我来你这里之前塔菲姆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应该已经下手了。”
“什么?处死她?这么快,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消息,斯堤雅顿觉太突然了,图特摩斯那么宠爱她,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同意处死她?既然要处死她,为什么不让她见阿蒙霍特普,更亲自来跟她说这样的消息?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结果吗?你费尽心机铲除可能对你和阿蒙霍特普的地位产生威胁的一切潜在因素,甚至不惜用重金收买各地神庙的祭司帮你向民间制造和散播对对手不利的舆论,怎么?现在对我的决定不满意么?还是不应该就这样处死她,要慢慢折磨她你才满足?”
听到图特摩斯的话,斯堤雅顿觉五雷轰顶,她匍匐到地上,浑身因恐惧而颤抖着。
“不,不,不不。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臣妾,臣妾不想让任何人死,臣妾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看阿蒙霍特普。”
“斯堤雅!”图特摩斯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但一瞬间又软了下来,“不是吗?那你告诉我,后宫那些冤魂又该找谁去呢?”
“不,不,臣妾冤枉,冤枉啊!”
“如果你是冤枉的,那些冤魂岂不是更冤枉!是,你是冤枉,我想了几天了,这些事情本不该怪你,当初若不是我酒后乱性,不是有了阿蒙霍特普,不是把你弄进了宫,我若不存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把你去和某人比较,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阿蒙霍特普,害了很多人。”图特摩斯看着黑暗中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斯堤雅。
“不不,臣妾冤枉,一定是有人诬陷,陷害啊……法”斯堤雅趴在地上拼命地摇头,她不知道图特摩斯是真有证据还是想要唬弄她,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斯堤雅!”图特摩斯愤怒地打断了她,“你以为本法老没有十足的证据会轻易给你定罪吗?我都已经反思了自己的错误,而你呢,你始终就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吗!我很难想象阿蒙霍特普怎么会是你这样的女人所生,在他身上我看不到半点你的自私,狠毒,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孩子的心智和太后干涉的缘故,你早死了不下十次了!”
“不,臣妾也不想,那不是臣妾的本意,臣妾糊涂,但那一切都是为了阿蒙霍特普,为了他。”斯堤雅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她爬到图特摩斯的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脚踝痛哭起来。
图特摩斯面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他厌恶她的双手,但他却没有踢开她,而是任由她抱着自己的双脚哭泣。
“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孩子,如果没有生下阿蒙霍特普,你就是另外一个你了吗?你就不会坏事做尽了吗!都说鬼由心生,是你的心有鬼,你的心太黑,太坏。”
“不,臣妾不是的,臣妾也曾经想做个好母亲,做个好妻子,但法老的心里始终有别人,而那个人,臣妾怎么也没有办法敌过,臣妾恨她!不管臣妾做什么,都比不上她凤毛麟角,臣妾是真的爱您啊!臣妾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怕,怕别人夺走。”斯堤雅抽泣着,图特摩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跟她说过这么久的话,从来没有跟她谈过心,真是讽刺啊,她朝思暮想的丈夫的温柔,和情真意切的沟通交流竟然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我不否认你对我的感情,不否认你也曾想好好做个母亲和妻子,但你的爱是什么?你不是爱我,更不是爱孩子,你最爱的是你自己!我也不想拿你和任何人比较,但一切迫使我不得不比较。”图特摩斯将脚从斯堤雅的双臂中抽出,他走到斯堤雅的身后,重新背对着她。
“我也曾经想要好好对待你,让生活重新开始,虽然没有哪个女人能代替莲在我生命中的位置。如果不是你的自私和恶毒,如果你能懂得宽容和诚实,如果你真的温柔善良,至少我可以让你尽受恩宠,正如你自己所说你形似某人,即使没有她的聪慧可人,只要你不是这般不堪,我都可以让你备受恩宠,让阿蒙霍特普备受恩宠。然而你比莲更幸福你却不自知,当初我一无所有,王位和权利都在姑姑手里,我不能承诺给莲什么,更难做到,可以说举步维艰,但现在我是埃及的王,只要我愿意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即便你不是王后,阿蒙霍特普的王位和你在宫中的地位都无人能动摇!”
“我错了,请原谅我,我错了……”此刻跪在地上的斯堤雅早已泣不成声。
“不,你还不知道你错在了哪里,有些错,我现在才明白,对于爱的理解,我也有错,爱不是占有,爱是付出,是呵护,是理解,是懂得,是可以交出的一切,就像诗人们所歌颂的那种伟大的母爱。真正爱一个人,是无私的,无关功名利禄,无关风花雪月,连生命也可以为对方舍弃。莲为了我,为了我的王位和大业可以去死,她真的懂我,心疼我,爱我,而你呢,你能为我去死吗?她陪伴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她却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义无反顾的站在我这边,为我做一切事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在姑姑身边斡旋。你呢?如果今天我不是法老王,你还会在酒宴上勾引我,还会信誓旦旦的说爱我吗?你为我做了什么呢?杀人?还是设计阴谋?”图特摩斯悠悠地叹了口气,他的掌心与胸口合得更紧了,阿蒙霍特普的衣服已经被他掌心的汗珠润湿。
“臣妾有罪,但臣妾真的爱您啊!”斯堤雅嚎啕大哭起来。
“话说回来,我又可以为谁做什么呢?我不会为你去冒险付出生命,除了莲,为别的女人也不会,所以,今生我唯一爱的我的女人只有莲。为孩子付出生命是身为父亲的责任,如果孩子出现安危,为保护他我可以代替他去死,为母亲付出生命是做儿子的本分,人的生命本就是母亲所给。现在这世上唯一能让我付出生命的只剩下王太后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么爱莲,多么爱阿蒙霍特普,多么爱自己的母亲,这些可以互舍性命的人才是真正相爱的人啊!”图特摩斯说完迈步准备离开,斯堤雅猛地抱住了他的小腿,她仍然跪着,眸子里闪耀着极度的惊恐。
“法老,您刚才说现在这世上唯一能让您付出生命的只剩下太后了,这是什么意思?阿蒙霍特普呢,您宠爱的阿蒙霍特普呢?”
图特摩斯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调节着自己悲哀的情绪和呼吸的气息。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想到的不是王位,不是富贵荣华,不是对世事的眷恋,他唯一请求的只是希望我能宽待他的母亲,你这一生虽然得不到我的爱,虽然对孩子爱得很自私,不懂得怎样珍惜,但伊西斯女神是公平的,神灵给了你一个真爱你的孩子。”
“不!他不会死的,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是我犯下的罪,为什么要孩子来承担,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原本就有些预感的斯堤雅从图特摩斯口中得到确切的信息后彻底崩溃了,
“这就是神灵对我们的惩罚,最严厉的惩罚。”图特摩斯朝门口走去,忽然又停住了脚步。“我答应了孩子就会做到,以往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虽然会限制你的自由,除了环境的变化,你依然可以过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一个埃及王妃能享受的一切。我要你生生世世都记得,这样的荣华富贵是用亲生骨肉的性命换来的,这是我对你的惩罚,也是对自己的。”说完图特摩斯走了出去。
斯堤雅已经瘫倒在地,她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瞪大的眼睛空洞无神,像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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