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累得眼睛发酸,饿得几乎可以吃下一整头牛,血糖低得脑袋发晕,夏品妮决定投降了。
这几次和宋欣恩碰面,她都太放纵口月复之欲了,以至于今天早上为了把自己塞进去这件紧身马甲上衣里,她只能牺牲一天活力的来源——早餐。
偏偏她的工作又是如此繁重,动不完的脑子、打不完的文件,时不时还得跟周逸衡唇枪舌战,热量消耗异常快速,要是没趁中午休息时间好好补充能量,难保下午她不会因为体力透支在办公室里倒地不醒。
反正工作摆着不会有人抢,但是饿死自己不划算,所以,吃饭去。
推开这堆惹人厌的文件,夏品妮霍然起身,回到座位拎起钱包,快步冲向公司附近的自助餐——
夹了满满一盘菜,夏品妮迫不及待地选了一个位置坐下,低头就是一阵狂吃。
蜜汁鸡腿好销魂、西红柿炒蛋好美味、高丽菜真鲜脆、凉拌海带真、真、真……
Shit!为什么连在这里都会碰见他?
她瞪大眼睛,嘴巴微张,手中的筷子夹着一口菜顿在半空中。
周逸衡结了账,一眼看到角落的夏品妮,立刻端着餐盘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迳自入座。
这位小姐一到吃饭时间溜得还真快,他不过是绕去和负责医疗展的人讨论了一些事情,回到办公室就发现她已经溜了。
不过,他们还真是有缘,附近用餐的地方这么多,他们偏偏又在自助餐店碰面了。
“我可以坐下吧?”隔着桌子,周逸衡笑问。
夏品妮翻了一个大白眼,哪有人都占着位置了才问这种问题!
“奎验。”因为嘴巴塞了太多食物,以至于她的“随便”听起来很不随便。
“胃口不错。”
瞧她餐盘里的菜堆得像小山,记得上次在麻辣锅店看到她,也是满满一桌菜,鲜少看到年轻女孩这样不忌口,却还能保持婀娜体态,不容易呀!
夏品妮撇撇嘴,原本胃口是不错,但是看到他之后,很难继续不错了……
“最近每天一进办公室都忙着工作,我们师徒俩还没机会好好坐下来叙旧。”
叙旧?他们有什么旧好叙?如果是要叙他笑她脑袋有洞这种旧,就免了。
“嘿嘿……”她僵硬地陪了两声干笑。
她不吭声还好,两声干笑一出口,周逸衡直皱眉,抬起黑眸睨了她一眼,“你可以再敷衍一点。”
“不然我要说什么?”一气,问题就这样月兑口而出。
“真是令人心酸,想以前,哪怕是对着三十分的数学考卷,都还不忘对我告白,现在居然对我无话可说。”一副大受打击的感慨样。
“你给我闭嘴——”突如其来的大叫,惹来一旁用餐客人的侧目,夏品妮糗毙了,赶紧压低音量,对着周逸衡狠狠警告,“不许再提那件事情,永远都不许!”
“可那毕竟太难忘了,不是吗?”他故意挑衅问。
“那、那只是以前年轻时候的不成熟举动,有什么好难忘的?”陈芝麻烂谷子的蠢事被当事人这样提起来,还真窘。
瞧她表情古怪,活似吞了什么鬼东西,横看竖看分明就还在意得很。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才没有。”她不服气地挺起胸。
这个夏品妮外表是变得成熟了,但性子可没什么变,还是像当年那样容易被激怒、容易上当,稍微戳她一下就气得跳脚,难怪再次遇到她后,他又觉得日子有趣了起来。
只是,这样单纯的她将来要想镇住那些凶残的股东,只怕要更努力了,唉,这可怜的小东西!
“没有就没有,不用挺胸。”那件合身的西装外套都快要被她挺起的小馒头挤得变形了。
夏品妮低头一瞧,脸蛋瞬间涨红,连忙按住春光欲泄的胸口,整整衣服,佯装无事地继续吃饭。
周逸衡慢条斯理地低头吃着午餐,眼角余光看见对座的她拿着筷子拨呀拨的,也不知道在拨啥,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就看见她餐盘里的青椒牛肉被一分为二,牛肉吃嘴里,青椒落盘底。
“把青椒吃掉,都几岁的人了还挑食。”
“很多人都不敢吃青椒啊!尤其是小孩。”她一副是在数落神通广大的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模样。
“我儿子五岁,他吃青椒。还有,你不是小孩了。”周逸衡吐槽她。
“那是因为他有个恶势力的爸爸,我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他挑眉,接着眯眼,“所以我是那个恶势力的爸爸?”
她给了一抹“不然是别人喔”的眼神,光是服装问题就可以烧起一把火,不是恶势力是什么?
“其实我不只是恶势力的爸爸,我还是恶势力的上司,我突然想到过几天教育训练的资料还没整理好,就麻烦你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他收拾自己的餐盘,起身离开。
又丢工作!“喂,周、周……”见他头也不回,她冒着被噎死的危险,赶紧把剩下的菜扒进嘴里,匆匆收拾餐盘,追着他出去。
听着背后急匆匆的鞋跟声响,周逸衡忍不住扬起一抹饶富兴味的微笑。
“我手边的工作还没完成,你不能把工作一直往我头上丢。”她终于追上他。
“因为我记仇啊,谁教你说我是恶势力的爸爸。”
“你……真可恶!”
“我一直都很可恶,怎么,你今天才知道吗?”近乎无赖的口吻。
“你、你老婆一定就是受不了你这种坏个性,才跟你离婚的——”
话一说出,夏品妮就后悔了。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刻薄话呢,居然拿他失败的婚姻当作攻击他的武器。
这次周逸衡没有回应她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她。
那眼神深沉得教人瞧不出端倪,反而激起一股不安与紧绷,骚乱夏品妮的情绪。
他转身往前走,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默默承受她的毒舌攻击。
完了,他好像很难过,她过分的言论怕是刺伤他了!
没有勇气追上去,看着他独行的背影,夏品妮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好想、好想……好想吐……
脑中刚闪过这个字眼,她已经急急忙忙跑到一旁的水沟盖旁,弯着身子哇啦的就吐了出来。
听见异声,周逸衡回过头,就看见方才还气呼呼的她,居然蹲在路旁表情痛苦地吐了,心一抽紧,他连忙快步走了回来。
“怎么突然吐了?”
“我……”她眼眶含泪地瞅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那双眼睛望住的当下,周逸衡只觉得心口猛然一抽,一股异样的情绪迅疾地涌上他的心头,紧紧地笼罩住他。
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多年以前的某个周末午后,他第一次去见家教学生,当推开书房的瞬间,见到门后那双紧瞅着他不放的年轻眼睛,也曾给过他这种微妙却强烈的感觉。
那是一种无声的羁绊和悸动,多年来始终缠绕着他的心……
懊死,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甩掉脑袋里的旧回忆,偏头看了看四周,快步走进一旁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她,“漱漱口。”
“谢谢。”她低声道谢,声音虚弱而哽咽。
伸手帮她拍背的同时,周逸衡掏出折得方正的手帕,递到她面前,“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摇头,无声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缓缓站起身。
他拉了她一把,接过她手中的矿泉水。
怕她又会不舒服,回公司的路上,他们走得极缓。
“刚刚……对不起。”脸色苍白的她呐呐地说。
“什么?”他没听清楚,还挂心着她的不适。
“……我不该拿你的婚姻来攻击你。你一定很难受吧?”她内疚死了。
他安静了一下,回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许久,他才开口,“对,那确实非常伤人。”
她慌了,“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样好不好……以后你有什么工作忙不过来,我通通帮你好吗?”她急着想要弥补。
一抹算计悄悄地揉进黑眸,“就算得加班到很晚也没关系?”
很晚?
夏品妮嘴角一阵抽搐,“……加班就加班,谁怕谁。”天人交战到最后,她硬着头皮答应了。
周逸衡笑了,狡猾地笑了。
她真不应该答应得这么爽快的,她忘了吗?他可是恶势力的上司呀!
而她,还是这么好骗,依旧是当年那个惹人怜爱的傻女孩。
接下来整整半个月,夏品妮果然没有一天是准时下班的,总是忙到天黑得不能再黑了,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那个工作狂、魔鬼周才肯放人。
她实在想不透,到底是怎样可怜的女人会嫁给他?
到底是怎样的倒霉孩子会喊他爸?
这家伙是魔鬼变身来的,根本不是人!
对,她就是想叫他魔鬼。
因为只有魔鬼才会那么没人性,不断地丢工作给她、不断地指派她任务还限期完成,搞得她时时刻刻都不得闲,工作堆积如山不说,就连下班后,还得带着沉重的资料回家详读。
拜周逸衡之赐,那种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感觉,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有丝毫愧疚感吗?
没有,完全没有,甚至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完全应验了露露姐说的话——
优秀归优秀,但性格乖张呀!
可她有什么资格抱怨?
谁教她那天失言攻击人家破碎的婚姻在先,豪气放话在后——
以后你有什么工作忙不过来,我通通帮你,就算加班加很晚也没关系。
这不是罪有应得吗?活该她被吃死死。
“夏品妮呀夏品妮,你就是败在爱逞强。”她不知道是第几次责备自己。
下班前接到他的内线电话,夏品妮胃部又是一阵紧缩。完了,又有回家功课了!她垂头丧气地推门进去受死。
座位上的周逸衡对她秀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人工关节。”周逸衡头也不抬地答。
“啥?”说来还真汗颜,她对医材领域还是一知半解。
“扣除事故患者,近年来,台湾退化性关节的族群扩大,这是夏氏集团旗下的制造团队所研发的人工关节,而这几个是其他厂牌的人工关节,临床数据显示,不管是材质还是耐用度,我们的产品远比他们好,可是市占率却不如预期。”
“……那该怎么办?”
他嘴边扬起一抹令人战栗的笑容,“问你啊!明天给我一份报告,告诉我,你觉得该怎么提升本公司该产品的业务绩效。”
“明、明天?”大惊。
“还是你想写完报告再回去?”他欠揍得近乎无赖地问。
她哀伤地领命回家,果不其然,这份家庭功课又让她一夜没能好睡了,报告写不好,可,她真的尽力了。
第二天进了办公室,夏品妮硬着头皮交出惨不忍睹的报告。
周逸衡只看了一眼就往垃圾筒扔,前前后后花了两秒钟不到,接着,他从自己桌上拿来一份他打算用来提升业绩的企画书递给夏品妮。
看完内容,她深知大输,感觉很挫败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深深佩服……
原以为他就像是绝大多数的机车主管那样,每天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光出一张嘴,对着员工鬼吼着要好业绩,直到看到他这份提升业绩的企画书,她才了解,周逸衡不仅能够看见问题的症结所在,了解前线业务代表遭遇的困难,还能够帮着一起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带领大家向上提升。
她好像误会他了……
夏品妮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并为自己之前的误解感到汗颜。
“你、你写的真好。”忍不住赞美。
周逸衡自信挑眉,狠狠揶揄:“这就是脑袋有没有洞的差别。”
啧,果然不能赞美他,一丁点都不能啊!
本来还很崇拜他的过人智慧,但这句可恶的话又把夏品妮激怒了。
“有洞又怎样?海绵也有洞啊,但是,只要我像海绵那样源源不绝地吸取经验,总有一天会变得比你强!”
话一出口,她蓦然一怔,该死,她又逞口舌之能了。
“那好,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好好加油,我可不允许我辛苦教导却教出个笨蛋。”其实,她进步不少,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对她严厉,是希望她能更进步。他噙着浅笑拍拍她的脑袋。
咦,什么意思?干么要这样拍她的脑袋啦!当她是小猫小狈喔。
不过,这家伙干么笑得这么欠揍、这么迷人……扰得她脑袋乱糟糟。
当天晚上,她忍不住又打电话给宋欣恩诉苦,痛陈周逸衡对她做的非人行径。
“你看,我每天被他奴役个半死,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执行我的筛选堡作,我到底哪一天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来实践我的生子大计?”
听着夏品妮的抱怨,宋欣恩却觉得那不全然是抱怨,反而比较像是拿抱怨当一个借口,来自在地畅聊那个令她耿耿于怀的人。
可惜,夏品妮这个傻瓜对自己的心意仍不自知呀……
“品妮,我有一个人选,肯定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决定提点一下好友,宋欣恩说。
“谁?”电话那端的夏品妮兴奋地问。
“周、逸、衡。”
静默许久,下一秒,电话那端传来夏品妮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警告——
“宋欣恩,你今天晚上睡觉最好把门窗关紧,不然我怕你有头睡觉、没头起来。”居然敢开她玩笑!找周逸衡,她又不是疯了。
不过恩恩这一说,害她想到早上他对她笑得……各种想象纷至沓来,电话那端的夏品妮拼命地以手往脸上扇风,企图扬去那莫名的热。
“喂,我可是站在客观又公正的立场才得到这个结论的。你有没有想过,撇除周逸衡在工作上没人性的一面,他的基因确实不错,不仅长得无敌帅,人又无敌聪明,如果你的小孩能够拥有他的遗传基因,肯定会优秀到不行。这么好的一个人选摆在你面前,你不要,硬要浪费时间找一堆阿猫阿狗,我看你不只脑袋有洞,还被门板狠狠挤压过。”
“我说过了,我对他没意思。”夏品妮极力撇清关系。
“谁要你对他有意思?你不是说了,你没打算恋爱也没打算结婚,你只是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所以啦,你根本不用跟周逸衡谈感情,你只要把周逸衡的优良基因弄到手就好啦,事情多简单啊!”
她听得有点心动,“可是……如果我跑去跟他说,我要你的精子,他不扁死我才怪。”
“干么跟他说,你没听过酒后失身卡自然?算好你的生理周期,然后好好地海睡他一晚,你又没要他负责,男人感激还来不及呢!”
“恩恩,看不出来你这么豪放……”
“我是受不了你拖拖拉拉,要生就快。”
“我、我再想想。”也不知道是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夏品妮匆匆挂上电话。
洗过澡,她穿着睡衣仰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满脑子都是宋欣恩在电话里对她说过的话。
确实,撇开个性不说,周逸衡在各方面的条件的确很不错,要外貌有外貌、要智商有智商、要能力有能力,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就曾经拜倒过……
再者,他也是截至目前为止,最接近她标准的男人,如果能拥有他的基因,小孩肯定很优秀。
“对,肯定很优秀,非常的优秀。”
猛然正坐起身,夏品妮决定了,那个男人就是周逸衡!
城市另一端。
“哈啾——”
正在帮儿子换睡衣的周逸衡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爸比,你感冒了喔?要多喝开水喔!”周子靖用他可爱的童音叮咛着。
他莞尔一笑,“好,喝两大杯。快上床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爸比晚安。”
“晚安。”
走出房间,周逸衡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怪了,怎么觉得一阵冷?该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他还是倒了一杯温开水,从药柜里翻出感冒药,仰头和水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