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五月,万物之春,田野上正是草长莺飞之际,一片生机。
“别跑,别跑……”一个少年高呼道,他手中拿着一张精致的小弓,飞快地跑在田野上,他在追一只小鹿。那小鹿身上已插着一支箭,看来是这少年射的。只是弓力不大,那箭并未致命。
那少年年约八岁,五官精致,甚是可爱,此时他已是追的气喘吁吁,体力也已不济。他又跑了没几步,突然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这时,一双大手扶住了他。
少年抬头看着来人,俏皮地一笑,叫了声:“爷爷。”
来人虽已是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双目有神,他对那少年温和的说道:“玄儿,让你好好练箭不用心,看,现在连只那么小的鹿都射不死。”
他话语虽是斥责,但语气中却殊无骂意,看来也是疼极了这少年。
那少年听到爷爷的责骂,吐了吐舌头,却不服气道:“玄儿年纪还小,用不了爷爷的五石弓,要不,玄儿连老虎都能射死呢。爷爷,你看,玄儿的箭都已经射中那只鹿了。”
那老人宠溺的模着少年的头发,微笑不语,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少年。
少年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自然明白爷爷的意思,尴尬的挠了挠头皮,口中却依旧为自己辩解道:“爷爷,你想,那小鹿那么小,我要把它射死了,他妈妈该有多伤心啊。”说到这,少年想到自己只有一个爷爷,没有妈妈。小鹿受伤尚有妈妈关心,自己却连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眼圈霎时变得通红。
那老人见少年神色,自然知道这少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叹了口气,也再难狠心斥责。
那少年毕竟也是孩子心性,心中感伤也只是一时触景而发,不一会他就攀起老人的双臂,口中问道:“爷爷,你说玄儿如果能像爷爷那样拉开五石弓,是不是就可以做一个大将军了?”
那老人听到这话,心中好笑,用手机戳了一下少年的额头,道:“你以为当大将军是这么简单的么?只会武艺,也只是个上阵杀敌的莽夫罢了。将军么,需要处事沉稳果断,胸中韬略万千。”
少年听得一头雾水,他满心只以为将军就是英勇的武夫而已,他看向爷爷,不解问道:“胸中韬略万千?那韬略是什么东西?天生的么?”
那老人闻言更是啼笑皆非,心想你这孩子从小不爱读书,也难怪不知道韬略是什么……什么东西,但他还是耐心的给少年讲解道:“韬略么,本指的是《六韬》《三略》,这都是古代兵书,但……”说到这,他看到少年眼中疑问更深,转口道,“就是用来行军布阵的东西。这个东西么,可不是天生的。”
“不是天生的,那要怎么才有?”少年倒是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老人欣慰一笑,道:“那是要看很多兵书才能有的,当然,也不能死看兵书,还要学会变通,能把兵书上的东西实际运用到战争中,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
那少年听爷爷又在高谈阔论起来,心知这事问他是问不明白了,寻思道改日去问问村东头卖猪肉那家的吴大宝,他见识多,平时更是在自己这群小伙伴里号称‘万事通’,肯定会知道。
那老人正高谈阔论间,猛一低头看着少年,发现他眼珠乱转,便知他又不在听,心中一叹,也不责骂。自己又岂是真想让他去当将军,虽说乱世当中,为将是取功名利禄,争千古扬名的最佳途径,只是,这刀剑无眼,他可不想在背负一次丧亲之痛。
虽然这个少年并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但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了。
十年了吧,自从十年前自己身受重伤流落到这村子被玄儿的父母收留,便再也没离开过了。
那些天下纷争,江湖恩怨,也应经远离了自己的生活。
七年前,这少年的父亲上山采药却不幸失足,一年后他母亲思念成疾也撒手西去,便只剩下这少年与自己相依为命。
对这个少年,他并不希望他出人头地,只想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让那些刀光血影远离他。
希望少年长的时候,这乱世能再一次太平。
想到这,老人心中一叹,抱起那少年道:“走吧,玄儿,我们回家了。”
那少年方才追小鹿已是筋疲力尽,如今到了爷爷的怀中更觉疲惫,伸出小手打了个哈欠,两眼无神,也不再说话。过不多时,竟已是沉沉睡去。
那老人眼见少年睡得安稳,心中莫名一暖,只觉这种日子,换个皇帝也不会做啊。
倏尔,一阵马蹄声打断老人的思绪,老人放眼望去,远处一阵尘土飞扬,尘土中,一群马队飞驰而出,打头一人相貌堂堂,年纪不大,顾盼之间却自有威势。
转瞬间,那群马队便奔到二人跟前,马上那人一个呼哨,其他随从随即勒马。只听群马嘶的一声,前蹄上扬,却都不能再前进半分。
老人心中暗暗一赞,却面不改色。少年已被这喧嚣声惊醒,睡眼惺忪,好奇的看着这群马上骑士。只见他们一个个都生的极为豪壮,偏偏笑容和蔼,只是笑容中含有许多疲惫,显是刚行过远路。
那为首一人手持马鞭,在马上向二人拱手道:“借问一下,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界了?”
老人放下少年,回了一礼,道:“这是陕西省汉中地界。”
那人闻言沉吟,轻声道:“都到了汉中了么?”旋即拱手道:“谢谢老人家。”
说完这话,他冲身后随从道:“咱们走!”
众人闻言,立刻催马前行。那少年却好奇的叫道:“叔叔,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那人本已促马前行,闻言转头勒马笑道:“我们要去陕西西安函谷关,你知道那是哪么?”
少年摇头道:“没去过,不知道,听说那是张将军的地界,你们去那干什么?那里很乱的。”
那人闻言大笑,并不说话。
那老人深知此行众人来历绝不简单,深怕玄儿多话惹事,慌忙斥道:“小孩子多什么嘴?”
随即施礼道:“公子无怪,小老儿教导不严。”
那人赶忙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孩子天真可爱,不怕生人,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啊,老人家,恭喜恭喜啊!”
那老人闻言也是一喜,但还是赶忙说道:“哪里哪里,公子谬赞。”
那人却温和地看向那少年,对老人说道:“不然,如今君上无道,豪杰并起,如此乱世,正是英雄辈出之时……”
那人话还没完,已被少年欢快的声音打断:“叔叔,我也想当大将军呢,将来想叔叔一样骑着大马,别人都叫我大英雄,好威风呢”
那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孩子,有志气,只是像叔叔这样还不是英雄。”
那少年闻言疑惑道:“叔叔不是大英雄么?那谁是?”
那人眼望天空,缓缓说道:“如今天下,随时群雄并起,但叔叔看来,也只有陕西张老虎,山西王十二,江苏成万千,江北胡不屈,江南于南秋可以称得上英雄二字。”
少年并没有听过这些名字,还没什么,但那老人听到这几个名字时却是眼中精芒闪现,但随即掩饰。
只是马上那人还是注意到了老人的神色,心内思道,寻常百姓,听到这几个人时眼中要么恐惧要么崇拜要么茫然,唯独此人却是有些不屑,有些淡然,有些向往,想到这,那人心中疑窦顿生,也不急着赶路,下马走到少年身边,伸手想要去抚模少年的脸蛋。
那老人见状赶忙几步挡在少年身前,那人看来,这几步虽然表面平淡无奇,却是深含功力。
他城府颇深,也不直接去问,却看向那少年道:“小朋友,你认识这几个人么?”
那少年刚要答话,老人已拉住他说道:“公子有要事在身,还是快些赶路,小老儿也要带孙子回家了。”
那少年闻言大是沮丧,他很久没听过这么感兴趣的事情了,但是迫于爷爷威势,只好“哦”了一声,就要跟爷爷回家。
那人见状赶忙拦到二人身前,微笑道:“老人家何必着急,左右那函谷关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到的,也不急于一时,我和这孩子一见如故。我这马队里装有好肉好酒,不妨在这草长莺飞之际,咱们边喝酒便说会话如何?”
那少年闻言眼中大是雀跃,转而哀求的看向爷爷。
那老人心知多言必失,不想久留,只是看这孩子已好久没这么兴奋过,心中不由得一软,转而寻思道,若有异变凭自己这身武艺,恐怕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了自己和这孩子,于是点了点头。
那人见老人答应,很是高兴,转身命令道:“取酒取肉,咱们在这歇一会!”
那些随从赶忙从行李中取出酒和肉,不一会功夫,几张天然桌子已经铺好,那些随从见主人示意后,也三三两两坐在一堆,喝酒吃肉,高谈阔论。
那人微笑地看向老人,伸手道:“请。”言罢自己走到那最中间的桌子旁坐下。
那老人也迈步前去,那少年见有肉吃,也不等爷爷吩咐,便小跑到那张桌前。
那人给老人倒了杯酒,自己斟了一杯,又微笑着给少年割了几块腊肉。
少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呆呆的看着这人。
那人喝了一杯酒,见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看,微笑道:“小朋友,怎么了?”
那少年咽下嘴中那块肉,问道:“叔叔,你还没说完呢?为什么那几个人可以称得上英雄?”
那人闻言一笑,向老者做了个请喝酒的手势,对少年道:“那几人,皆是反这暴君的义士。张老虎本是陕西农户人家出身,前年陕西大旱,民不聊生,张老虎与其弟张豺狼揭竿而起,不出数月,聚众十几万,攻西安,下函谷,气势*人。其后与朝廷军队大小数十战,虽是胜少败多,却仍然不屈不饶,端的是位好汉。如今占地陕西,西当妖月,北拒边军,人众数万,算得上一时豪杰。那王十二也是农户,前年张老虎起义之时,在山西与之遥相呼应,也算得上当世英雄。只是见朝廷兵马而不战,只知远遁太行山,虽是权宜之计,但也为我辈所不取。成万千祖籍江苏,世代打渔为生,新皇登基后,却突然禁海,片板不得下水,这些渔民都失了生计,走投无路,只好揭竿而起。算来,如今已有六年。现在,也算得上是一方豪杰。只是成万千为人很是奸诈,先后多次投降朝廷,为其鹰犬,虽然其后都反戈一击,但也难逃天下责骂。江北胡不屈,人如其名,百战不屈。他本是江湖豪杰,却不满朝廷苛政,因此纠结江北所有绿林好汉,为民请命。这帮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极强。只是行军打仗,终究是要讲点兵法,这些好汉,斗大的字不识,因为我想最终也难逃一败。”说到这,那人微微叹气,又接着说道:“这最后一个,是当年雨墨门三公子于南秋,雨墨门百年来一向是武林至尊,只是十年前魔医谷一战,雨墨门大公子弑君叛逆,新皇登基将雨墨门打为邪教,派兵马绞杀,雨墨门死伤惨重。这几年天下动乱,雨墨门当年幸存之人为报灭门之仇,也举起义旗,起兵江南。……”
他这些话虽是对少年所说,却一直留意着那老人的神色。见他听到妖月教与雨墨门时,神色都有异样,心知他必与当年之事干系甚大,却并未想起当年有过这一号人物。他其实也就二十五岁,当年之事,也只是听父辈说起,因此印象并不够深刻。
何况,当年魔医谷一役,传言除了当时的信王就是当今圣上,以及叛逆苏白齐,并没有其余活口。
那人心内诧异,却又不知该如何旁敲侧击。只觉今日之事,所见之人,也许关系到江山归属,自己却是智竭技穷,无从下手。一时心内烦躁无比。
(亲们,支持一下啊。你们的一杯咖啡一个点击一个收藏一票推荐一次打赏都是对我一个新人莫大的鼓励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