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让他进来。
两人一直你来我往暗里交锋,但很久不见面,林大龙比上次竟然微胖不少,只是前额更加光秃,像块明亮镜子一样。
演戏是二人的强项,一阵肉麻到连自己也觉得作呕的寒喧之后,林大龙的目光落在秦桧身上:“这位是?”
吴添道:“阿七,是我叔叔的表婶的远房侄子。”
林大龙脑子被绕好一阵,始终搞不清是啥玩意,但是脸上保持微笑:“您好,我叫林大龙,可以叫我大龙兄。”
“我叔叔交代,要我带一带他,让他见识下世面,所以便将他随身带着,你别介意。”吴添转回坐椅。
林大龙听他语气,似是不想让秦桧回避,登时也道:“吴所长能力出众视野广阔,这位七兄如能跟随身边,他日定然非池中之物。”
吴添坐落,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林兄大贵人大驾光临,为的是何事?”
既然没啥人在旁,两人也不像前次,为个称呼和辈分死不认输。
林大龙道:“哦,也没啥事。一来是路过,顺便入门和吴所长打个招呼;二来是想咨询下所长,我那个林业更改性质的申请书批了没有?”
吴添很直接:“不批,你这个不符合资格。”
吴添很直接:“不批,你这个不符合资格。”
他这话,一丝迂回和温婉的意思都没,或者直接说:老子就不给你面子。
林大龙脸一红,前额立时变成紫色:忍住,一定要忍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忍住!
林大龙道:“不知道哪里不符合,我好改正之。”
吴添摇头道:“你改正不了,因为这块地是林业地,不能作为它用。”
林大龙没有再问,吴添这话再清楚不过,批不批在于我,我说不符合便不符合,说它符合便符合。
“吴所长,我们之前有点误会,我向你道歉。如果能够不计前嫌的话,希望我们能够做朋友。”
吴添道:“你这样说可就不好,人人都知道我是公事公办的人。你这么一说,别人怎么想,还以为我以权压人打击报复,公私不分?”
你他吗的本来就是以权压人打击报复!林大龙被这货弄得束手无策,他从腋下夹着公文包掏出一个饱满信封,轻放在桌面:“我知道所长不是这样的人,我说话欠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表达歉意。”
吴添也不避讳,拿起那信封,抽出一看,却是一叠整齐的百元大钞。
“林委员,你这是干什么?要送贿赂,你也要往我家里送啊,你这不是害我吗?”
林大龙霍地愣住,什么意思?尼玛你直接也不是这样直接啊。他顿然懵了,你这是说真心话,还是在反嘲?林大龙在官场混迹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但还是首次遇上这种2到搞不清看不透的情况。
按一般人,若不收,你拒绝就是了。你收,你就悄悄地拿走。你这样说出来,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吴所长,你说笑了,我这不是贿赂。这是我表达歉意的一点心意。”林大龙强颜欢笑地帮对方洗地。
吴添作惊讶状:“你的意思是这钱是表达你之前对不起我,和这份林地批准书无关?也就是说,我拿了你钱,批不批这份申请也没关系?”
林大龙硬着头皮道:“当然无关,这是我一点小心意,批不批准申请书那是另外的事。”
你这混蛋想干甚,不是想拿了老子的钱又不帮我办事吧?
吴添往后面靠背一倚,笑容满面:“那谢了,我原谅你。这点钱就当前几天李启铭的那事,你阴我的赔罪费。哎哟,小龙啊,你知不知道你害惨了我,差点就让县公安弄走不说,老子被李启铭那伙人扁得浑身是伤。我还想说到哪弄医药费,没想到你这人还懂事,知道不对给俺送来了。”
这回,林大龙内心可是惊涛骇浪。
他暗中知会县公安埋伏的事,虽然失败告终,但此事他从未露面,所以他一直以为没人觉察。现今吴添一说,他才知道吴添早清楚来龙去脉,怎么会泄露,谁告诉他的呢?糟糕,这货脑袋一根筋,出了名的疵恨必报。我这么阴他,他怎么可能当没事发生。他当面说出来,是警告,是示威,还是挑战?
他打量向吴添,想从他神情里瞧出端倪,但是他笑嘻嘻脸上,根本难以知道他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他对那块林地彻底死心。本来他和吴添的矛盾,或者通过这种给点钱认个歉,会有机率能拿到批文。但是吴添知晓他出这般狠辣手段,想置他于死地,那这明显是不可能了。
唉。世事难测,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样子。难道这个混蛋竟然有滔天气运,要不孟蜀和我连连弄他,他为啥都能安然躲过?
他和李启铭合作,除了之前和吴添有矛盾有争斗,还有一点就是这林地批文。按照原来情况,吴添和他始终是对头,要他签署批文绝不会容易。所以,他才想到先利用李启铭对他的仇恨,把吴添搞下马,然后新的林业所所长上任,他再弄。
可是万料不到的是,吴添不仅安然无恙,李启铭反而被弄进去,而且他父亲李刚也遭到撤职。
后来,传出吴添和县上的一位女副县长有一腿,他利用这位女县长把李启铭弄了。
他才知道吴添在县里有这么强力的关系,今趟来,其实他不多不少也有点和解的意思。毕竟吴添若是有个县长做靠山,那他可就是惹下个棘手芋头。可惜世事不遂人意,吴添竟然知道他从中作梗,这番心思只能作罢。
等林大龙脚步声渐远,秦桧忽然道:“此事你又做错了,官场上讲究委若虚蛇,若不到最后胜负关头,也要情面留一线。脾气冲的人,在官场上,要么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要么就是让人背后干掉。因为这种人,永远会得罪人,永远处于战场冲锋的第一线。”
吴添不理这一套:“老子只要活得自在,高兴时高兴,愤怒时愤怒,不怕得罪人。”
秦桧叹息一声,沉默片刻,问道:“做个假设,假设林大龙是你的上级呢,你还敢如此做法吗?敢愤怒时愤怒吗?”
吴添一时语噎,须臾,强拗道:“问题他不是!”
秦桧似是听不到他说话,瞧着火机,弄来弄去:“官场最忌率性而为,你这心态摆不正,要在官场混,那是送屎。”
吴添想到这货是官场老人精,还是态度谦虚点,要知道还欠着阎王七千多点官力,凭着自己这点半桶水的水平,在官场上迟早被人虐。算了,还是跟这货学点,免得避人乱箭射挂都不知道啥回事,他坐正姿势,道:“那你说,换转是你,刚才应该怎么做?”
“官场的核心,在于“得到”二字。事事都讲求得到,以得到去作为行事的动机,将得到与否作为成功的标准。实力的增加过程,实质就是实力积少成多的过程。不论人情还是资产,得到次数一多,厚积薄发,那离升晋是迟早的事。如何得到呢?不外乎三种,一是掠夺;二是交换;三是两者俱之。”
他将打火机放进兜里,又掏出来,嚓嚓嚓地打着。
吴添有点不耐烦,你老人痴呆你撕报纸啊,搞打火机干嘛。
“掠夺,是最不可取的方式,因为这需要一定优势差距才做得到。交换,则是最常见。用你不要的,换取有用的,用价值低的换取价值高的,合纵联横,用虚的交换实的,用实的交换虚的。如果刚才我是你,那我就会想一下,他既然要我的东西,那我就看看你什么东西是我需要的,我提出来。”
吴添恍有所悟,确实应如此,我有点草率。那块林地我暂时又没资金开发,而且又不是自己的,如果能以此换取我所需的东西,岂不是更好。他忽然之间,想到前次录像室的谈判,林大龙也曾用过交换这招,换了自己的河塘。他被自己摆了一道,虽然小亏,但从宏观上看,正是这个交换令他盘活十块废弃的河塘,变废为宝,大大赚了。
他有点沮丧,哥的官场智商连林大龙这货也不如啊。他几个月前就懂了的招数,哥现在还要人剖解才知道。
“当然,你这个决定也未必是错的。”
吴添抬起道:“怎么讲?”
“官场一个核心是得到,还有一个核心就是制衡,尤其是对竞争对手的制衡。同一个事件,如果自己的得到,让对手得到了更大的得到,那就必须放弃这个得到。林大龙是你的对头,你不让他得到,就是一种制衡。只是你刚才有些急,完全不思考不权衡,凭着好恶,一下就走到最后一步,这就是你官场幼稚性之处。”
吴添傻呵呵地乐着:“我不是挺讨厌这货么,看着他遂心愿,老子就不爽。”
听完秦桧这番经验讲解,吴添觉得自己像小说主角接受高人灌顶般,实力大增:哥以后也算明白这一招,怎么说应该也不会犯那些低级错误惹人讥笑了。
他不禁感慨:这货虽然是个卖国贼,但官场实力可不是乱盖的。丞相级视野和手段,哪能是俺这个小村长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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