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一心月复
华夏十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
刚刚经历了青年党,马江,李平等案件连环洗礼,目眩神í的北京市民,一大清早,就被报童的“号外”声刺jī得jīng神一振。拿到报纸之后,无不是惊讶万分。
《帝国日报》,《华夏日报》,《京华时报》,《北京早报》,《沪上晨报》,《金陵日报》,《复兴报》等,均以加印版面的形式,从头版开始刊登了帝国发行爱国公债,并号召全民募捐,共赴国难的消息,并且直接附上了已经认购总额超过十万华元的名单。按照购买国债和募捐额的多少,依次排列,而第一位的,无疑是皇帝陛下,无偿捐赠三千万英镑,折合二点二亿华元,以下依次是陆军元帅穆铁,庆余集团董事长胡渭卿……
人们的心情万分复杂。
一边是佩服和兴奋,这些人,无论多么位高权重,是如何与自己这些人不一样的大人物,但终归也和自己一样,都是中华帝国的国民,在国家危亡之际,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是第一个站出来。
另一边,却是隐隐的嫉妒。这些人到底有多少钱现在在工厂做工的,一个月才不过四五块华元的出息,nv工还要更少些饶是待遇相对丰厚的教师和普通公务员,一年到头七拼八凑也不过百来块华元,可这些人居然一捐就是几百上千万的华元这人比人,真是羞死人。
不少县城里,听着政fǔ的报纸宣讲员讲了报上的事情,刚刚进场卖些土产,添点家用的庄稼汉,ō着兜里的块把华元,心说这老爷们可真是有钱,和咱这穷庄稼汉天上地下……可终归万岁爷是限了地租,废了农税,取消了厘卡,还下旨严禁sī自派捐,农闲出去做些修路筑桥和盖楼的工又是按价给钱,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过。爹娘长辈整日念叨要报这皇恩,今儿怕不就是机会?国债那最低面额就是五十华元,咱买不起……不过捐个块八á的,总也是给子孙后代积德不是?听说募捐有回执,回头给婆娘看看,也不会以为是自己偷着去赌了钱。打定主意之后,赶紧去问问管募捐的衙én在哪……
工厂里,工会的头头脑脑拿着报纸,兴冲冲地聚拢在一起,有刚生了娃子的说这东家这么有钱,是不是该商量商量涨点工钱?话刚出口,却被几个行伍上下来的老héng人物,还有马上准备应召预备役回部队的后生一起骂,说你真是抱婆娘抱软了身子,这什么时候,还算计这个?东家能给国家捐钱,那是人家心里有国家,有祖宗。偏东家能捐,俺们不能捐?工友们买不起国债,咱可以工会集资买,每人摊些份子,会里记账募捐的事情,工会也要组织起来刚看隔壁刘家的厂子,大红告示都贴出去了要是落了后,以后在这一片,咱们这几个,还有下边的工友,出去喝酒吹牛都没面子,遭人戳脊梁骨
北京的街头,一些青年团员,带着袖标和徽章,男男nvnv,xiōng前挂着“爱国捐款”的箱子,都是表情诚恳,对着来往行人招呼着,另有一些团员,手中拿着大喇叭,发表着慷慨jī昂的演说,呼吁国民行动起来,为了民族,为了国家,行动起来募捐的学生,对着每一个投了钱的行人,不论多少,都是深深地鞠躬:“一切为了国家,谢谢您了”
郑宇轻轻放下窗帘,脸上lù出了一丝笑意。杨永泰也笑了笑:“看来,陛下这一次又赢了国民的爱国热情看来是被调动起来了,青年党再想翻盘,很难了……”
“这事情,有利就有弊。”郑宇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捐出这么多款子来,固然是让人心折,可也会有人想,你能捐出这么多,只能说明你实在太有钱。那为什么不能分我huāhuā?这人,可都不是简简单单能说清楚的……”
杨永泰默然,片刻口也轻轻点了点头。
“那位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我倒很是佩服。他说过一句话,确实有些道理。”郑宇笑了笑,“**āng在手,说话温柔。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敌,甚至是……一味的怀柔,恐怕都是要出问题。父亲这一点把握的就很好,打一下,也要及时拉一把,恩威并施,让这些人畏威怀德,这才是王道。”
前排副驾驶位置的邱海阳只是默默听着,眼睛警惕地注意着前后左右。
郑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有了很多的变化。无论是思考问题的方法,看问题的立场,以至说话的口ěn,那个前世xiǎ职员的影子似乎正在一步步淡化。
“现在这个国家,已经很好了。统一了国家,禁绝了鸦片,启éng了思想,改善了工商环境,建立了jīng密有效的金融信用体系,组建了庞大的国防力量……人们不再麻木不仁,而是有了对国家的认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什么而活,他们看到了希望,真正地去奋斗,去努力,每一个人都有了定位,有了目标。”郑宇喃喃地说道,“打赢了这一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再搭上欧战的东风,然后是……龙腾东方,华夏复兴,那个时候,也就是要真正对世界说不的时候了。”
杨永泰微微动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闭目而言的青年。
“父亲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啊。他们已经做到最好了……我们这些人,也要尽快成长起来,接过这些父辈的担子,这就是天命上天注定,我们就是带着这个使命而来。”郑宇长地出了口气,睁开双眼,目光炯炯。
“殿下,您的理想是什么?”杨永泰看着这个似乎和印象中有了很多不同的太子,月兑口而出。
“那你的理想呢?”郑宇转过头,看着他。
郑宇洒然一笑,“畅卿,我离开这么久,还一直没机会和你单独碰碰。今儿晚上我要拜访刘相,你也一起来吧,hōu空咱们好好聊聊。”——
我酷,我用分割线——
中华帝国参议院议长郑金根是复兴党的元老,中央执行委员会副委员长。他安南汉人,据说是隋唐时荥阳郑的后裔,和南明的国姓爷郑成功也是本家。不过这人也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出身,后来又在英国牛津就的学,于君宪理论,党派政治上头称得上是国内的权威。这人学成归国后一直à持党务,人称“郑菩萨”,最是和蔼可亲,办事中平,从不做拉一派打一派的事情,只是认准了抱紧皇帝的大tuǐ,jiā代什么都办得中规中矩,别人落了难,他也只是秉公办理,从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据说当年有一次这人喝多了,曾经说出自己的秘诀,叫做“三不一没有”,也就是不失礼,不嫌弃,不势利,没脾气。闻者无不叹服。
陈磊案的时候,这人四处奔走,救下不少党内老人,因此声望愈发高涨,很快就取代了死掉的陈磊,成为复兴党党务上头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不过郑金根最近的日子也有些难过,一边是政fǔ以刘定一为首的复兴党元老干将,铁了心要压军需案,几次狙击了国防部。他自己好容易上下奔走,求爷爷告nǎinǎi,但也不知道刘定一等人怎么串联的,不但立宪党,民生党,民权党等本身就有反战倾向的政党异常活跃,就连复兴党内部也发生了大分裂,大批复兴党骨干议员群起反对,痛陈国家财政的窘迫,抨击军方贪得无厌。
郑金根听说皇帝委派了太子郑宇调解斡旋,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这才两天,这位太子马不停蹄一番上下活动,居然事情隐隐然就有了破局的迹象
昨天和刘定一通了一番电话,看来这内阁,居然也准备咬着牙认了,豁出去透支八个亿,哪怕再追加些奢侈品消费税,停建些不是急需的工程,发卖些公产……而远在伦敦和北美进行筹款的宣传部长杨锐,jiā通部长孙文,都是拍着xiōng脯发回了急电,说自己豁出脸面不要,也要募到款子皇室产业的谢忠也给他挂了电话,说不足的款项皇室产业还有些流水可以挪借,只是等附加税和募捐的款子到位要尽快归还;甚至国防部的徐绍祯都早早托人带话,说军方可以考虑这个提案……看来,这各个方面,居然还真的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一块
郑金根吃惊之余,也只能苦笑着承认,这位一鸣惊人的太子果然是有几分én道。而这一帆风顺的背后,怕也还藏着上面一些大佬们的sī心。想一想这些,郑金根越发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太子好好加深一下感情。
今天,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当日,帝国太子郑宇会见上议院议长郑金根,双方jiā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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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告辞离开了总理官邸的郑宇,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僻静之处,把保卫撒开,只留下了自己,杨永泰和邱海阳坐在车里。
“畅卿,今晚的效果,你觉得如何?”
郑宇看着远方路灯下,护卫们沉默的身影,幽幽地问道。
“刘相,不是一个xiǎ肚jī肠睚眦必报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于殿下。”杨永泰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不过,背后的黑枪任谁也无法容忍。我想,在查案这件事情上刘相应该倾向我们。”
“只要他别记恨我就好。”郑宇苦笑一声,“自己抱有最大希望的xiǎ儿子……至少在军需案上,刘相是公允的,这我已经感jī不尽。父亲提拔起来的这些人,看来还是有公心的。”
“畅卿,今天白天你说到理想,今天就和你说一说。”郑宇róu了róu眉心,神sè也舒缓下来,“这次巡游欧美,对于外面的世界,我算是走马观huā看了大半。比起五年前,帝国是日新月异,而欧美的进步速度相形之下就慢了一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永泰思索片刻说道:“因为欧美爆发了经济危机,应对不力,经济衰退,而帝国政策得宜,故而国家日新月异。”
“畅卿,这些其实只是表象。”郑宇摇了摇头,“那为什么他们受了经济危机的影响,而我国可以措施得力?要说亚洲,日本也被bō及。”
“那就要说就是陛下和众位大人英明天纵,见事明达。”杨永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还不全面。”郑宇转过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个问题,要从两方面看。首先是客观上,帝国比起欧美,处于绝对的落后,而这种落后就给了我们学习的机会,可以吸取欧美发展过程中的教训少走弯路;其次是主观上,我们措施得当,对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很多处置其实还领先于欧美。这种合力就构成了今天帝国的欣欣向荣。可是,你觉得我们能就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吗?”
杨永泰思考半晌,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帝国的发展已经引起了列强的警觉。我在国内负责天机的协调,总情局和海军总参谋部二厅过来的情报,也会在我这里进行汇总整理,对于大家桌面下面的动作,我感受的多一些。”杨永泰说道,“这几年,各国都加强了对帝国的渗透,强化了技术和设备封锁。原本我们从德国,英国和美国买jīng密机huáng,光学仪器,模具,催化剂,虽然也有困难,但总能想到些办法。尤其是经济危机开始那段时间,我们甚至可以从英国和美国的机huáng厂把技工挖过来……但这几年明显困难了。”
“其他还好说,作为工业扩产最重要的jīng密机huáng,还有化学上头的重要催化剂,jīng密光学仪器,我们的路子几乎被卡死。重工业离开了机huáng,扩产就困难,没了jīng密光学仪器,科研和军备都要受到影响。没了催化剂,我们的很多化工产品质量和生产率就要受影响。高炉方面,现在我们和国外的技术合作已经被截断。”
“这些年帝国大炼钢铁,铁路和基建上头,进口品早就退出了市场,我们的很多产品辗转卖到了俄国和中东,拉美,不但让英国人警觉,甚至让德国人和美国人也警觉了起来。虽然质量还有差距,但价格相对便宜,技术服务好。再加上帝国建筑业承揽项目的低成本高效率,拉美和中东的很多国家都宁愿请我们的基建公司修筑铁路和公路,一揽子采购国内的钢材和水泥,又带动了帝国航运业的快速膨胀。”
“在轻工业方面,从黑旗军时代开始帝国已经发展了三十年,各个产业体系已经比较完备,不但夺取了国内市场,也开始了世界范围内的市场渗透。尤其是对于坚持自由贸易的英帝国,我国的轻工产品已经对印度,澳洲,东南亚市场上的英国本土商品构成了强有力的挑战。”
“这一切下来,都让列强产生了恐惧。他们现在面临的威胁已经不仅仅是丢失远东市场,而是要面对一个劳动力价格无限低廉,又有国内市场为后盾,国土广阔资源丰富,拥有强有力的中央政fǔ和舰队的四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这个国家只要完成工业化,那列强的传统秩序必然面临最大的挑战。”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在高谈阔论中英同盟,讲着中美共同利益,én户开放,说着中法对德协约,讲着中德共同利益,可实际上,我们已经是众矢之的,只是碍于英德,英俄和德法等矛盾对欧洲列强威胁更加直接,让他们一时半刻还无法联起手来对付帝国罢了。”
杨永泰的声音有些沉重:“在我看来,这一战之后,帝国搭便车的时代也就过去了。帝国如果取胜,就会成为列强中的一员,成为各国公开的竞争对手,而各国的守旧派也只能放下有sè眼镜,真正思考如何遏制帝国的发展。接下来,就是列强的全面封锁,是他们利用工会组织发起的一次又一次抵制华货,是对帝国从政治经济文化外jiā到军事的全方位的围剿扼杀。”
“你说的,也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担心的。”郑宇点了点头,“盛世危言,这个世界,永远是弱ròu强食。温情款款的绅士外衣,裹着的都是自sī自利冷酷无情的野兽。我们没什么退路,只能向前杀出一条路来。不过,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其实还不是列强,而是我们自己。”
郑宇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了黑黢黢的夜空。杨永泰目光微垂,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帝国建立不过十年,复兴党成立不过二十五年,原本朝气蓬勃的团体,就已经散发出了腐臭的味道。旧官僚体制的幽魂,盘桓在帝国政fǔ的四周,努力钻进这个刚刚成长起来的躯体。军方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独霸亚洲进而争霸世界。地方官员吃拿卡要贪污腐化,中央官员结党营sī,与地方上下勾结,警政部这些执法机构也和政fǔ沆瀣一气。”
“甚至总情局这样皇帝最为倚重的机要部én,也出了卖国求荣的败类,而且竟然是局长助理这样的高层。这样的腐化速度,真是让人触目惊心。”郑宇的语气平静,可起伏的xiōng膛却暴lù了他的情绪,“这一切,如果不是这一次出去走了一圈,又在东北亲自抓了案子,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各派势力各有怀抱,恐怕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陛下,等着陛下lù出破绽,然后像饿狼一样扑上去,争抢那个至高无上的权柄。李平也好,马江也好,都是陛下一手带起来的亲信,陈……可是,他们都背叛了陛下,那还有多少人可以信任?”
“可我们别无选择。”郑宇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杨永泰,“这个帝国,就是我们的一切。”
郑宇的话,让杨永泰的眼中一下子放出光来。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内外jiā困中垮掉。”郑宇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牢牢地稳住这个国家,清理掉这些腐烂的部分,让它焕发出活力,让人民不再重回治luàn循环,让他们老有所养病有所医,让身边的同志们都能实现自己的报国之志,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写下光彩的一笔。”
“我还要让这个国家的人民,真正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是简单的投选票,也不是宪法里写上几句主权在民,而是让他们真正成为自尊,自爱,自立,自重,自强的公民,要让每一个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面对任何人,都可以不卑不亢,堂堂正正。而行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不必卑躬屈膝,而是可以自豪地说出他是中国人”
“这就是我的理想。”郑宇长长地呼出了肺里的空气,感觉到头脑中一阵清凉,轻轻地笑了笑,“简单点说,就是子承父业,青出于蓝。”
杨永泰看着这位青年,脸上的震惊之sè难以抑制。
在这个帝国,尤其是青年党这么一闹,民主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国会里往日的一些杂音,也早已在肃杀的北风中消散了无痕。而作为一个太子,居然公然提出这种平等思想,这让一直身处政治漩涡的中央的杨永泰一时之间也丧失了思考能力。
“畅卿,你是我的下属,更是我的兄长。这几年,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经过了很多风雨。”郑宇盯着他,一字一板地说道,“现在我把我的志向,一股脑都告诉你,就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心甘情愿的帮助。”
杨永泰眉头紧锁,神sè凝重。
夜空中的一片浓云之中,月亮渐渐lù出了自己的身影,皎洁的光透过车窗,映在郑宇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杨永泰的目光转向邱海阳,邱海阳笑了笑:“我是陛下的人……也是殿下的人。”
杨永泰神sè一变,眉á皱得越发紧了。
半晌之后,杨永泰轻声问道:“殿下,能问个问题吗?”
“请说。”
“如果……如果您的理想和陛下冲突,或者说,陛下阻碍了您的理想,您……会坚持吗?”
郑宇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坚持理想,但会服从父亲。”郑宇很认真地说道,“父亲把我抚养大,给了我这一切,我首先是他的儿子。但是,我的理想……请允许我保留。”
杨永泰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宇,半晌后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如同卸下了一副重担。
“我也是陛下的人。从今天开始,我依然是陛下的人,但首先,是您的人了。”
“我的理想,”杨永泰看着郑宇,“就是追随您,建设您理想中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