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有间国会
两天后,三月二十八日。
北京。
在天安én对面的帝国广场,与天安én遥遥相对,座落着一栋巨大的哥特式建筑:帝国国会大厦。
自设计之初,这座帝国最高立法机构所在的建筑就常常因为欧陆风情太重而遭人诟病,但辩护者提出代议民主制本来就是西方传统的舶来品,故而这也算是拿来主义原汁原味,符合民主jīng神,故而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国会大厦分为左右两个大区,分别属于众议院和参议院。根据中华帝国宪法,参议院有议员九十位,其中有六十名议员分别来自三十个省的选举,每省两人,另有三十人却是皇帝制定。众议院现有议员二百四十位,却是各省根据人口比例选举而来。目前,无论在参议院还是众议院,复兴党都占据了绝对多数,而整个执政联盟,包括复兴党,孙文的宪政党,谭嗣同的民权党,康有为的统一党在内,占据了三分之二以上的绝对多数,故而议会对政fǔ的监督作用实际上极为有限。
不过,在这个时代,在上层内部,对于这个执政党联盟实质上把持国会的局面,倒也并无太多的反对声làng。一方面是因为皇帝的威望,政fǔ的强力,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家也都认可执政党的业绩,内心深处也有一种模模糊糊的认识,在这个内外动àng的时期,保持国会和政fǔ的一致,不扯皮,不打架,其实总体上还是利大于弊。
郑宇站在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台下的hún枪舌剑,róu了róu眉心,扭头苦笑着说道:“这就是……议员?”
身边的杨永泰微微一欠身:“殿下,不少议员都是当年镇**行伍上的老弟兄,后来军队现代化建设,不少人要退下来给受过系统化军事教育的新人腾地方,就赶鸭子上架从了政。这些人代表着军方,老镇**,也同样代表了陛下,对陛下,对帝国算得上忠心耿耿,在参议院里边还真是很重要的一股力量。”
“人ròu图章。”郑宇微嘲说道,“算了,只要好用就行。”
“……诸位,各位,在齐位:兄弟是粗人,不会拽什么文词儿……今天就说一句,国防军上万健儿捐躯于甲午,要有人敢出卖国家的主权,跟xiǎ鼻子老á子玩哥俩好,老子跟他……算了,省的又说我人身威胁……反正我的意思,你们应该明白。我的话完了。”
一个戴着眼罩,一条刀疤从眼罩斜斜穿过鼻梁,又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大汉,恶狠狠地说完,一坐了下去,临了还瞪了斜对面一眼。
“是前国防军第一师师长耿飚,那刀疤是他甲午年当团长的时候带队冲锋,挨了日本人一军刀。”杨永泰说道。
“人如其名。”郑宇点了点头,“果然是……彪悍。”
“……我在此提醒诸位尊敬的议员,”一个身材瘦长,身穿灰sè华服,表情严肃的议员朗声说道,“帝国与日俄两国,均未处于战争状态,帝国是爱好和平的。战争,不是儿戏,与俄罗斯和日本这样的国家开战,无论胜败,对于国民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帝国并不畏惧战争,但也绝不喜爱战争。国虽大,好战必亡!既然俄国已经发出和平倡议,帝国自当有所回应,此题中应有之义。但我要强调一点,与日本的jiā涉,是否存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外jiā部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答复!既然俄国人已经公开倡议和平,我们和日本的和平谈判,又有什么不能摆在桌面!这样的暗箱à作,难免让我们这些国民代表心生疑虑。我本人,是反对brlitis(密室政治)的……”
“这是在野的公民党主席梁启超,”杨永泰笑了笑,“殿下可能也认识,不过这人的背景的确复杂。当年他是康有为的学生,康有为组建统一党,他是秘书长。后来两人却分道扬镳,这人发起所谓‘公民运动’,组建公民党,比谭嗣同的民权党和孙文的宪政党还要jī进,而且煽动xìng更强。陛下倒是对此人青眼有加,倒也由得他折腾。这人一贯主张‘甘为在野党’,为政fǔ之监督,在帝国中上阶层中名声甚高。”
郑宇心中一动,更多看了此人几眼。
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郑宇岂能不知?不过郑宇对梁启超,最佩服的,除了当年课本上那篇读之热血沸腾的《少年中国说》,还有对方说过的一句名言,“六经不能教,当以xiǎ说教之;正史不能入,当以xiǎ说入之;语录不能渝,当以xiǎ说渝之;律例不能治,当以xiǎ说治之。”正是这句话,让郑宇心安理得地沦为历史xiǎ说的铁杆拥戴。
任公都说了,这读xiǎ说……是受教育。谁再敢说看网络xiǎ说是不务正业?
书í,你伤不起。
“……本人不同意梁议员对外jiā部的提案。国家战略,本来就是隐秘之事。帝国的外jiā,要是都像任公所说,放到太阳光地下晒着,帝国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帝国的一切行动,都暴lù无遗,而其他国家就可以随意采取行动破坏帝国的一切重要策略!”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慷慨陈词,“本人并不反对密室政治,前提是合乎宪法和法律,不损害国家根本利益!本人提醒各位议员,对于陛下和帝国政fǔ,要给与充分的信任!国家板àng,我等身为国民代表,更应jīng诚团结,以为表率!四万万五千万人如一人,则何人可撼?何人可动摇我帝国?我自团结一致,外敌无能为也!”
郑宇眉头一皱:“这人是谁?”
“这是前陆军少将段祺瑞。”杨永泰笑着说道,“这人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当年他驻军天津,防备京畿,镇**北上的时候,李鸿章自尽,段祺瑞风sè极老,跟着王士珍响应聂士成兵变,倒戈一击,在后边的对日作战和平定满éng过程中也是分外卖力。陛下特赏了一个陆军上校的军衔,着实轰动一时,却也起了千金马骨之效。此君深知不受国防军老人的待见,等皇帝提出鼓励军官退役从政,他第一个跳出来响应,被皇帝特晋陆军少将退役,并且由皇帝推荐进入参议院。这人有手腕,人脉广,对陛下的政策极力拥护,这些年下来,居然成了参议院的资深议员。”
郑宇苦笑一声,难怪眼熟,原来是前世著名的“北洋之虎”段执政!看着这人的风度仪态,满脸的正气凛然,心中也有些í糊。心说这位到底是个什么人?现在怎么看着比国防军的军官们还要爱国爱政fǔ?不过,他对段祺瑞并没有什么恶感。说到底,这人在前世的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恶人,虽然也是军阀,也是权yù极大,但终归算不上卖国和残民以逞的独夫,更像是那个时代中国特sè的军人政治家,而且自有一套他自己的治国理念。
“他身边的,就是他的铁杆搭档王士珍。”段祺瑞坐下之后,杨永泰指着他身边的一个正和段祺瑞低语的中年人说道,“这两人算得上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现在也都是复兴党退役军人派的干将。”
郑宇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位著名的“北洋之龙”。郑宇知道,这人其实没有太大政治野心,军务上的才能却很突出,心中感到颇为可惜。这样一个人退役做议员真是明珠暗投了。
郑宇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士珍的厉害,这人可是被称为“龙目”的,意思是袁世凯的眼睛。袁世凯对于一切重要文件,首先问的就是“聘卿看没看”,可见此人的厉害。
在这个时空,袁世凯死于甲午年,这位王聘卿则和段祺瑞栓在了一块。原本郑宇还忘了这人,今天一见之下,却不由自主地动起了心思。在郑宇看来,这样才能卓越,又没太大政治野心的传统军人,实在是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军政人选。
最适合此人的,应该是国防部。
“……在下是江西人,按说,这一仗打起来,离在下的家乡差着十万八千里。可在下担心的,却是战端一开,北方生灵涂炭,我几千万同胞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男子显然动了感情,“国家初建,底子还薄,这些年诸公齐心协力,建设刚刚有了些成效,战端一开,一切皆成泡影!前些年德国鼓吹黄祸论,欧美群起响应,好容易有些改观,如果与俄日开战,谁能保列强不会落井下石!以国家底子,对付一个俄国已经是勉为其难,现在不但要加上日本,更可能有其他欧美强国进行干涉!”
“各位议员!我等身为国民代表,自当以国家民族为念,少些意气之争,少些匹夫血勇!我知道,今天我说了这些话,可能有人会骂我是软骨头,我家玻璃也可能今晚就得被砸了!可我还是要说:能不战,便不战;形势比人强,哪怕暂且……帝国国势蒸蒸日上,卧薪尝胆十年,三千越甲未必不可吞吴!”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台下已经是一片jī烈的反对声làng,耿飚为首的一群退役军官的大嗓én几乎要把国会大厦的房顶震塌!
“卖国贼!”
“汉jiān!”
“这xiǎ子收了老á子的卢布!逮捕他!”
“总情局呢?怎么把日本特务放进国会了!”
“姓蒋的!当心你家祖坟!”
……
不少陆海军,尤其是陆军的退役军官,撸胳膊挽袖子,一脸与汝协亡的架势。
“砰砰砰!”
参议院议长蔡金根,也没了往日慈眉善目的菩萨形象,拧着眉头,满脸煞气,木锤敲得山响,透着扩音器大声吼着:“肃静!肃静!宪兵呢?扰luàn会场,人身威胁者,直接驱逐出场!”
会场四周身穿黑蓝sè制服,手中握着木棍的特别宪兵,沉默地行动起来,来到叫喊得最凶的议员周围。议员们嘴里骂骂咧咧,犹有不忿,可看着这些冷面煞神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只好气呼呼地坐下。
“这位是江西省的议员蒋炳辉,”杨永泰微嘲说道,“惯会nòng文,在文化界倒有些名气。他和江西的工商界和士绅走得近,根据局里的资料,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虽然自己是一副国民代表一心为国的模样,他族里几个弟弟,都是地方上出挑的豪绅。关于他的资料正在收集整理,我看这人也是察觉味道不对,暗自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在这里想给媾和摇旗呐喊,想办法保住自己的位置。”
郑宇苦笑一声,心说这些大大xiǎxiǎ的官场油子,真是千年以降从来不缺的特产之物。
“各位议员!我蒋炳辉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问心无愧!战事,不可轻启,请以万民为重,国家为重!”此刻,蒋炳辉正情绪jī昂,大声疾呼,眼含热泪,“我陛下解民倒悬,光复神州,今帝国国势方张,诸位切不可妄自尊大,将国势轻掷于不测之战场!我郑重向诸位提议,联名上书,支持政fǔ尽快与俄日两国媾和!诸位,时不我待,帝国之未来,国民之生死,尽在我等一念之间!”
“好一个一心为公,不惜毁誉百年的爱国议员!”郑宇心头有些发堵,看着这人的身影就感到一阵腻歪,“这样的人在议会很多?”
“说不上多,但也的确不是一两个人。”杨永泰叹了口气,摇摇头,“在地方上还要更多些。”
“既然如此,为什么……”郑宇突然脸sè古怪,想到了那一晚与皇帝的对话,顿时意兴索然。这民选,看来也真的未必是什么灵丹妙yà。这年头的中国老百姓,即使是上了几年初xiǎ乃至高xiǎ,认识点字的新一代青年,又有几个真的懂得政治,懂得辨别政客,懂得区分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家利益,民族利益?这种善于蛊huò人心播nòng是非的政客,如果控制不好,就是国家一大祸luàn之源。
杨永泰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沉默着把目光投向台下,继续观赏着一幕幕活sè生香的话剧。
这时,郑宇却感觉似乎有两道目光总在自己身上打转。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了看,只见斜对面的二楼,还有几个便装打扮的人在旁观,其中一人目光和郑宇一对,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似乎微微一扬,一股锐利的锋芒似乎传统了两人之间的空间,shè入了郑宇的双眸。不自禁地,郑宇后背的汗á直竖。他轻声问道:“这是些什么人?”
杨永泰打量一会儿,苦笑一声:“是陆军总参谋部的几位秀才。中间那位,其实您早就见过,不过今天是便装打扮罢了。他是铁帅的副官丁忠宇上校。”
郑宇再次看过去,却见那人已经转移了目光,全神贯注看着下面。他心中有些íhuò,为何这人给他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丁忠宇?有些印象,但形象却很是模糊。
到底这个人让自己想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