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起和张超下了车,两个人步行进了体南路。整条体南路上并没有其它改造门脸的,两个人很快在体南路和金水胡同的交叉口找到了赵明说的比家好旅店。
比家好旅店新接出来的塑钢门脸已经基本完工了,只剩下两个工人正在里面抹着水泥地面。鹏起大概目测了一下,整个新接的门脸差不多得有七、八米,看来赵明说的五、六米还是往少了说了。
“你们老板在吗?”小张站在门前冲里面喊。
“你们什么事?”一个二十左右岁,服务员打扮的小姑娘从里面出来问。
“我们是城管大队的,要检查一下你们改造门脸有没有手续。”鹏起说。
“老板,是城管的,要检查咱们接门脸的手续。”小姑娘冲里面喊。
“手续?我们什么手续都有!”一个长得又高又壮的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迈着方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你们是哪个部门的?”青年男子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问。
“我们是执法监察科的,这位是我们杜科长,我叫张超。”小张介绍说。
“噢,杜科长。”青年人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伸出粗壮的大手和鹏起、张超分别握了一下,又掏出一盒中华,抽出两颗分别递给鹏起和张超。鹏起示意自己不抽烟,张超接过烟,青年人掏出火机给张超点上,自己也点上一只烟,深吸了一口说,“咱们是一家人,我姐也是城管大队的。”
“你姐也是城管大队的?是哪位?”鹏起明知故问地说。
“我姐是修玉杰,我叫修玉强。”青年人说。
“是亲姐吗?”小张问。
“当然,我们家就我姐俩。”修玉强吐出一口烟说。
“既然是修姐的弟弟就更好办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请把你改造门脸的审批手续拿出来看一下。”鹏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
“那行,你们先里面请吧,我去给你们找手续。”修玉强一边把鹏起和张超让到里面,在吧台前的沙发上坐下,一边说,“你们先坐,手续在楼上呢,我去给你们拿。”
鹏起和小张只好先在沙发上坐下,服务员拿过两瓶绿茶,两个人一边喝着,一边等着修玉强上去拿手续。
小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冲鹏起笑了一下说:“是修姐的。”说着,接通了手机。
“噢,好的,我知道了……”小张挂断了电话对鹏起说:“修姐说了,这是她亲弟弟开的,让我们关照一下。”
“你没告诉他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看一下手续,登个记就完事?”鹏起说。
“没等我说呢,她就一门要晚上请咱俩吃饭……”小张正说着,修玉强拿着一个档案袋从上面下来了。
“手续在这儿呢。”修玉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两个人的面前,从档案袋里把城管大队的审批手续掏了出来。
城管大队对这种改造门脸其实并没有审批权,所谓的审批手续说白了就是罚款手续,只要改造的门脸被城管大队罚过款了,就证明已经被执法部门处理过了,暂时可以保留下来了。为什么说是暂时可以保留下来呢?是因为罚款手续上都注明如遇国家征用,将无偿拆除。可这种改造门脸的通常都是在一楼,如果国家征用那就必须要征用整栋楼,不要说是在金昌,就是在全国范围内要征用整栋楼的事情恐怕也是凤毛麟角。所以说是临时的,其实也就基本上算是永久的了。
鹏起看了一下修玉强拿出的罚款手续,其实也就是一张处罚单子,见上面写着对比家好旅店私接门脸处以一千元罚款,单子下部的简图标明私接门脸为三延长米。下面的监察人员写的是齐宏和马小飞。鹏起知道齐宏是法制科科长,马小飞是体南路中队中队长,由这两个人开具罚单是再正常不过了。罚单后面附的一千元的罚款收据是王小丽开的,鹏起特意看了一下时间,是五月十六日,与罚单上的日期一致。鹏起记得石队长曾经说过他是五月十七日到城管大队工作的,而这张罚单是五月十六日开出来的,虽然从时间上看有些巧合,但毕竟是在丁教导员主持工作的时候开出来的,也不算有什么毛病。
鹏起把罚单的有关内容和日期做了登记后,问修玉强:“你这个门脸到底有多长?我看单子说的是三米,实际可远远不止三米呀!”
“杜科长好眼力!”修玉强点着头说,“我这个门脸其实是四米,是齐哥和马哥照顾我,给我少写了点。”
“四米?我看你这个门脸最少也得有六米!”鹏起说,“不信咱们就量一量!”
“不用量,不用量,其实是四米半。”修玉强说。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只好自己量了。”鹏起说着,掏出尺子,示意小张和他一起出去量。
“别量了,别量了,我这个实际上是五米!都是自己家人,至于整那么细吗?”修玉强拦着说。
“量完再说吧,我就想掌握一下实际情况。”鹏起说着,不顾修玉强的拦阻,和小张到外面抻起了尺。
“*!这么长呀!”量完之后,小张有点不相信地说。
“看见了吧,七米三!这可是当你面量的,没什么异议吧?”鹏起对站在旁边的修玉强说。
“没异议。”修玉强涨红着脸说,“这可是丁教批的,他就让这么写,齐科长和马队长都没说什么,杜科长也没必要非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吧?”
“我并不是想捅破什么窗户纸,”鹏起收起尺,看着修玉强认真地说,“我和你说过,我就是想掌握一下实际情况,可你就是不肯说实话,那我也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知道实际情况又能咋地?这都是领导批的,你看着办吧!”修玉强突然恼羞成怒地把手里的烟头摔到地下,转身进屋去了。
“嗨,你什么意思?”小张在后面喊。
“我没什么意思,问问你们什么*意思?都一个单位的,装什么犊子!”修玉强转头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怎么办?”小张气呼呼地看着鹏起说,“要不要直接回去向石队长汇报?”
“先回去再说吧。”鹏起也没想到修玉强会突然来这一出儿,但毕竟有修玉杰和丁前进的关系在里面,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免得到时候都下不了台。他预感到丁前进一定会找自己,他现在拿不定主意的是向石队长汇报的时候是直接按审批手续汇报,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还是把实际情况汇报上去。
出于他的本意,他是想实事求是的汇报,但想到丁前进,他又有些犹豫不决。
“算了吧,毕竟是丁教过去批的,以后和修玉杰还要天天见面,虽然说少收了几千块钱,那毕竟是公家的事,就像修玉强说的,自己也没必要装这犊子。”鹏起心里想。
两个人步行到了街口,小张给赵明打电话,让赵明来接一下,赵明却说自己现在有事在运管站,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去。
“这小子是不是被钓鱼的给钓上了?”小张说,“他们这些开黑车的最怕的就是运管站的,现在他既然在运管站,那肯定没什么好事。”
“钓鱼?什么是钓鱼呀?”鹏起好奇地问。
“看来你这是当兵当傻了!”小张感慨地说,“连钓鱼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不知道才请教你吗?要是知道还问你干嘛?”鹏起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说。
“钓鱼的意思就是运管站的故意雇人装成打车的,专门租那些开黑车的车,然后把车引到指定的地方,在下车付钱的时候被抓现型!到时候人赃并获,让你想不承认都不行!”小张说。
“这也太损了吧!这不是故意引诱人去违法吗?执法部门怎么能干这种事呢?”鹏起不相信地说。
“这也不是金昌的特产,全国的运管部门都这么干。”小张说。
“那抓住以后怎么办呢?”鹏起问。
“还能怎么办?罚款呗!罚款不交就扣车!这些个开黑车的要是被钓上一次,一年基本上就白干了。”小张说。
“那怎么才能不被钓鱼呢?”鹏起问。
“看你问得这么细,是不是也想开黑车呀?”小张打趣鹏起说。
“我怎么会去开黑车?只是感兴趣,随便问问。”鹏起说。
“要想不被钓鱼,一是得擦亮眼睛,看着可疑的人就不拉,不过这也不能保证不被钓上,因为并不是每个钓鱼的人都能让你看出来,毕竟他们的脸上也没写着字。最重要的是运管站得有人罩着你,这样的话才能保证你不被钓上!”小张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说。
鹏起还要问下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丁教导员打来的,他知道一定是为了比家好旅店的事情,赶紧接听了电话。
“鹏起呀,你在哪呢?”丁教导员和蔼地问。
“丁教您好,我在回单位的路上。”鹏起客气地回答。
“说话方便吗?”丁教导员又问。
“方便,有什么指示您尽管说。”鹏起说。
“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丁教导员停顿了一下说,似乎在想着该如何措词,“比家好旅店接的门脸是石队长没来的时候我最后批的一个门脸改造工程,当时考虑到是单位同事的家属,照顾的力度就大了一些。我这个人你知道,对本单位的同志一向都是很关照的,当初对你妈妈的摊位,我也想不收费,可是毕竟已经不是一把手了,说了不算了,现在想想还觉得对不住你呀!”
“没事,丁教,我妈那个小摊一个月也没多少钱,最近我也不打算让她干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鹏起说。
“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我在位的时候批的事情,就不要麻烦石队长了,你就按批件的内容报一下就得了。我是没几年干头的人了,你和修玉杰还要做很多年的同事,因为这种事闹得不痛快对谁都不好呀!”丁教导员用一副兄长的口吻,像是设身处地为鹏起着想似地说。
“好的,丁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鹏起回答说,他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件事捅出去,既然丁前进亲自来了电话,他就更不能再说什么了。
“那就好,你又聪明、又能干,以后在城管大队的前途一片光明呀!”丁教导员开心地笑着说。
“还得领导多多栽培呀!”鹏起也笑着说。
鹏起和小张一回到办公室,修玉杰就跟了进来。
“不好意思,杜科长,”修玉杰一进屋就说,“我弟弟不懂事,就那个熊脾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大姐一会儿请你们俩去喝酒。”
“没事,没事,”鹏起连忙说,“都是自己家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科长大人大量呀!”见鹏起并没什么生气的表示,修玉杰似乎放了心,“那一会儿咱们去吃点什么?大姐把我弟弟叫过来,让他给你们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就不用了,让你弟弟下次见到我们的时候客气点就行了,他那出儿差点吓着我。”小张说。
“这个混小子,我刚才已经骂了他一顿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好好教训他,给你们出气!”修玉杰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都是自己家的事不用那么客气!”鹏起说,“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情。”
“要是杜科长真有事就改天吧,改天大姐一定把这面子给你们找回来。”见鹏起执意不去,修玉杰只好说。
“好,改天没事的时候我请大姐。”鹏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