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带着几分卖弄,一样一样道来,令狐冲虽然好酒,却也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来,而这说话的,更是他的心中至爱,只觉得心神俱醉,但教能够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来,尝尝这个,”岳灵珊带着一分神秘,打开了食盒,令狐冲看时,却见是一盒豆腐,但这豆腐却是做成了球形,白女敕圆润,奇香扑鼻,一共二十四枚。令狐冲用汤勺勺起一枚,放入口中,顿时一下子愣住了。
“如何。”岳灵珊想起自己初尝这道菜时的表情,岂不是像令狐冲此时一样精彩,顿时喜笑颜开。
“这豆腐的味道之美,实在是我平生仅尝,细腻滑女敕,却又鲜美无比。”令狐冲品味良久,方才道。
“苏姐姐说,这道菜叫《二十四桥明月夜》,乃是在火腿上挖出二十四个孔,再以精妙手法,将豆腐削成球形嵌入其中,再扣上火腿,扎住蒸熟,这火腿的香味,尽皆入了这豆腐中。”岳灵珊道。
“但这豆腐触手即烂,又怎么能削成球形?”令狐冲好奇道。
“梦姐姐就可以,不过我却是没这个本事,后来是梦姐姐做了一个机关,用那东西剜豆腐,剜出来就是球形了。本来即使是方形的也不影响味道,但是这天底下又哪有方形的月亮。而且这道菜的火候更是难以掌握,我可是学了大半个月,才能拿出来见人的哦。”
这华山派有规定,门人在面壁思过的时候需要戒荤吃素,但因为苏樱插了一手,令狐冲在思过崖上面的日子,自然是过得滋润了很多。他也是受到了梦渊和田伯光的刺激,每日里就是习剑练功,傍晚时分则候着岳灵珊上来一起聊天吃饭。但见天一天天冷下来,终于一天下着大雪,等到黄昏时分,不见人来。令狐冲心中既是宽慰,又是失落,宽慰的是如此大雪,山路湿滑,小师妹不用前来冒险。失落的是一日不见,犹如三秋,这相思之滋味,亦是*。
他正要进洞歇息,隐隐听到呼啸的北风中,有铃声传来。他连忙出洞查看,却见远处有个黑点,正向着这边艰难地移动。
近了,近了,令狐冲终于看清楚,那分明是两个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的人,其中一个,正是岳灵珊,而另一个人,则是她这些天一直提起的那个梦姐姐。
而这时的情景分明有些不对,岳灵珊几乎是半靠在了苏樱的身上,被后者扶着走。
那铃声更近了,令狐冲看到了两人蹒跚的脚步,便要出去相迎,但想起师命,不敢踏下崖一步。却听得苏樱喊道:“令狐冲,师妹受伤来,快来帮忙。”
喊声被风声切割得零零碎碎,但听在令狐冲耳中,却像是刀子在他心头割过一般。
“管他什么面壁途中,不得下崖。师命固然重要,但小师妹更重要。”令狐冲一咬牙,已经冲出了石洞,迎了上去。
他走近了才看到,两人俱是浑身是雪,尤其是岳灵珊头上像是撞到了,起了鸡蛋大小一个包,一条手臂垂着,像是折断了。而那发出铃声的是一条链子,一头牢牢岳灵珊腰间,另一端则缠在苏樱小臂之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令狐冲连忙上前扶住岳灵珊,脸色都变了。
“今天大雪,小珊还是一定要去帮你送饭,我不放心,就跟来了。途中她失足,掉下了山崖,幸好我出来时带了护花铃,但她还是撞在了山崖上。”苏樱怜惜地望着岳灵珊道。
“大师哥,我摔了一跤,把你的饭篮掉进山谷了,你今天要挨饿了。”岳灵珊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嘴唇发白,眼泪汪汪地道。
令狐冲心中一阵感动,一阵心酸,拉着岳灵珊的手,只想要把她搂入怀中,但见到苏樱,却是不敢。只是深深揖道:“梦师妹之大恩,令狐冲铭记在心。”
“不必说这些,小珊是我的师妹,我救她自是应当,你小心点背她上去,我好看看她的伤。”苏樱淡淡地道,收起了铃索。这条铃索是她看了《护花铃》后,爱其中之义,亲手所制,妙用无方,她也学过古墓银索的法门,用来救人抑或擒人,都是运用如意。
令狐冲闻言,一番迟疑,他确实深爱岳灵珊不假,但要背负爱人,肌肤相亲,却有些畏缩了。
苏樱微微一皱眉道:“令狐师兄,男儿行事,当仁则不让。小珊对你情意深重,你却在顾忌些什么?”
令狐冲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只觉得苏樱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下。
“梦姑娘说得对,小师妹如此对我,我还顾忌什么?”
他立时点了点头,背起岳灵珊,三人一并上到了山洞中。
岳灵珊伤得虽然不轻,但有苏樱在,她就是伤得再重,也-是难不倒这位医术通神的奇女子的。
这山洞不大,坐两人尚可,三人便显得有些拥挤,令狐冲不得不披着斗笠棉衣,站到了山洞口,焦急等待之间,时辰已是不早。
“小珊的左手伤了筋骨,这山上缺药,却是不容耽搁,今日雪大,她受了惊吓在先,又在雪中行了许久。这山上天气寒冷,却是不宜过夜。”这危崖四面受风,并无树木遮掩,华山之巅本已十分寒冷,这崖上更加冷得厉害。苏樱处理完了岳灵珊的伤势,行了出来,对着令狐冲道。
“但这山路湿滑,天色又晚了,你带着小珊下山,实在太过危险。”令狐冲有些犹豫地道。
“不错,所以只好劳烦令狐师兄,送我二人下山了。”苏樱微微一笑道。
“可是,师傅吩咐,我面壁期间,不得下山。”令狐冲为难道。
“那么以师兄之见,该当如何是好?”苏樱淡淡一笑,瓠犀微露道。
“这……”令狐冲当她一问,只觉得一阵迷惘,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他一时答不上来。
他从小被岳不群夫妇抚养长大,岳不群这个师傅在他心中的分量,实在和父亲差不了多少。而岳不群号称君子剑,最是讲究规矩,如今摆明了要他违背面壁的规矩。自是让他有些为难了。
苏樱心中好一番好笑,眼前之人如果是换了梦先生,恐怕会毫不迟疑地应下来,对那个家伙来说,什么规矩戒律,根本如同浮云一般。
“罢了,大不了被师傅知道了,多罚我面壁数月就是。”令狐冲看着岳灵珊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背起了岳灵珊,跟着苏樱下了玉女峰。
背上传来的阵阵绵软,让令狐冲的心情变得沉重之余,也更加坚定。
苏樱的药庐正在玉女峰下,片刻之后,三人到了庐中,苏樱自去配制药物,令狐冲则坐在床边,陪伴着岳灵珊。
红泥小火炉上,煮着的姜汤散发着淡淡的辛味。屋外是寒冬大雪,屋内却是温暖的。
令狐冲望着床上岳灵珊被炉火映得通红的小脸,心中默默念道:“小师妹待我如此情重,我便为她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他自忖从小没了父母,全蒙师父师母抚养长大,对待自己犹如亲生爱子一般,自己是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入门固然最早,武功亦非同辈师弟所能及,他日势必要承受师父衣钵,执掌华山一派,而小师妹更待我如此,师门厚恩,实所难报,只是自己天性跳荡不羁,时时惹得师父师母生气,有负他二位的期望,此后须得痛改前非才是,否则不但对不起师父师母,连小师妹也对不起了。
正在出神之间,忽听得她轻轻叫了一声:“姓林的小子,你不听话!过来,我揍你!”令狐冲心中一惊,见她双目兀自紧闭了,知道她刚才是说梦话,不免有些好笑。她一做师姊,神气得了不得,这些日子中,林师弟定是给她呼来喝去,受饱了气。她在梦中也不忘骂人。“她的心中,不仅是有你一个。”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这声音虽轻,但听在这时的令狐冲耳中,却像是被一把锤子在心上敲了一下。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曼妙的人影,绰约地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盏小灯,映得她的身形颇有些飘摇不定,像是一个幽灵。“梦师妹,你说什么?”令狐冲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低声问道。苏樱却不答话,而是转身向外行去,令狐冲跟了上去,他虽然不知道苏樱为何要说这句话,但事关岳灵珊,他却是怎么也要问个明白的。他大步追了出去,就看到苏樱已经走出了数十米之多,他连忙紧赶两步,走到了她身旁。“梦师妹,你方才所言,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