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就是孩子啊!看你在这件事里的表现,像是个成熟的领主吗?”我又拿折扇拍了他一记,“不过,正因为是孩子,才会有犯错的空间,才会有改正的机会……这次是你不知道轻重,画虎不成反类犬,并非一味的胡作非为。可是,你自己也要汲取教训,不要凭着自己的身份luàn来,否则的话,即使我能够原谅,主公那里也不会容忍的。”
“是,是!”景政拖长声音,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您准备怎么做呢?刚才您经过城下町时,我偷偷的窥视过,似乎只带了这么千来人。就这点兵力,能够压制整个伊贺吗?”
“北面就是主公的南近江和安土城,谁敢私自在这聚集大量兵力?”我侧头望着他,“除非伊贺发生动luàn,然后我奉主公之命,合周围大和、伊势两国之力将其平定下来……可是,如果是这样,你这个伊贺守护恐怕就要承担起动luàn的责任,这难道是你所期望的吗?”
“父亲大人说笑了。”景政有点尴尬,笑容也变得讪讪的。
“所以,你要把我刚才的那番话牢牢记住才行……刚才你答应时的敷衍态度,以为我听不出来么?!”我第三次用折扇敲了他的脑袋。
……,……
第三天,遵照着我的命令,伊贺国中有影响的豪族,包括福地、藤林、百地、森田、植田等十来家的家主,全部聚集到了伊贺上野城中。除此以外,柘植清广、服部正就两人也收到命令,和景政一同来到了正厅。
见礼过后,我坐在屏风前的主位上,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诸位辛苦了。值此农忙之时,麻烦诸位放下领内事务前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右手第四席的植田光次立刻躬去:“金吾殿下客气!能够得以晋见,一览殿下的风采,实在是我等的荣幸啊!”
他的植田家,自从当初被我重创后,反而积极的向本家靠拢,将好几位子弟送入伊贺组或者三重、朝明备服役,是支持景政的重要力量。这次请伊贺豪族前来,派往植田家的使者,是他的嫡子植田光孝,目前在朝明备长枪第二番担任第二组组头。
所以,我一开腔,他很快就出言表达了支持。而其余的豪族,虽然不见得这么待见我们父子,可是鉴于我的信望,也不得不纷纷表达了仰慕。
这个开局不错。我向植田光次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sè,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难得诸位厚爱,我本人十分欣慰……当然,更让人欣慰的是,自从伊贺重归仁木家治下以来,国中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争端,而且依靠着北伊势的资源和人脉,诸位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也有一些伊贺儿郎进入伊贺组或者各备队,为我吉良家忠诚奉公。我个人觉得,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是仁木家和诸位同心协力的良好结果。”
“是。在下誓与仁木家共进退。”植田光次又答道。
“金吾殿下的话,自然是不错的,”左手第一席的福地宗隆也点了点头,“可是,与其说是在仁木家治下取得的结果,不如说是金吾殿下的吉良家更合适……”
“福地殿下,请注意您的态度!”右手第二席服部正就斥责道。
这iǎ子,对景政的确很忠心的。不过,为什么总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呢?闹得跟一个宠臣似的。而且,以福地宗隆的ìng格,肯定不会这样容忍……
果然,福地宗隆立刻侧过头去,怒视着服部正就:“正就大人,我对令尊石见守殿下十分尊重,可是你的话,还没有资格对我说什么……你和上野殿下的那些事,以为iǎnv不知道吗?以为我不知道吗?”
怎么扯到景政的正室汐里姬身上了?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我顿时大悟,也明白了服部正就为什么这样随意和忠心。
不错!他就是景政的宠臣,相当于森兰丸之于信长,或者是hūn日虎纲之于武田信玄。而景政对汐里姬如此决绝,很可能也有一些服部正就的因素在内……
霎那间,我感觉非常的怪异,尤其是居然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种事情,在我而言是无法接受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实在太普遍了,看看坐于侧下首一点的景政,他完全没有半点愧意,而其余的人也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咳咳,”我有点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不错,最近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影响了仁木家和福地家的关系,也对伊贺国的情势带来了不稳定的因素。而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两件事情来的。”
“金吾大人明鉴!”福地宗隆躬身一礼,“可是本间草之助被斩、以及iǎnv被送回这两件事?”
“这只是其中的一件,”我摇了摇头,望向福地宗隆,“另外一件事,也和宗隆殿下有关。听说一个多月前,宗隆殿下驱逐了守护派驻敢国神社的奉行人?”
“这……”福地宗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提起这件事,话语间有些左右支绌,“因为敢国神社位于本家领地……”
“福地殿下!”我的目光转为严肃,“按照织田家的法度,守护之下设有三奉行,其中的寺社奉行,管理国中包括一宫神社和国分寺在内的所有别格、高格寺社,难道福地殿下不知道吗?”
“可是,各家领内的寺社,由各家自行管理,这是伊贺一百多年以来的惯例。”福地宗隆勉强回应道。
“按照惯例,织田家还是斯波家的家臣,而我吉良家应该待在土佐国才对……福地殿下这个态度,是对吉良家控制伊贺不满?还是对织田家控制天下不满?不然为什么要挑战整个织田家的法度?”我挥了挥折扇,阻止了福地宗隆的辩解,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开,扫视着整个大厅,“而这是福地家的单独行为,还是在座诸位的一致意见?”
“自然是福地家的单独行为。无论是对内府殿下,还是对金吾殿下,我等皆是深为崇敬。”一之宫城城主森田净云澄清道。他的领地和福地家接壤,近年来由于福地家的强势,在水源争端上很吃了一些亏,所以虽然不见得有多忠于景政,但是却肯定对福地宗隆心怀不满。
不仅是他,其余的各家豪族,同样对福地家都不怎么待见。以福地宗隆的ìng格,连景政都感到委屈,哪个豪族没有在福地宗隆身上吃过暗亏?森田净云话音刚落,iǎ泽智仙、百田藤兵卫两人也跟着跳出来,和福地家划清了界限。
“看来,福地家已经无法代表诸位的立场了啊,”我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反思和自责,“这倒是我的失误。当初让福地家暂时代管泷野家领地,并且担任守护代一职,的确是有失远虑啊……”
此言一出,福地宗隆的脸sè一下子变了。按照我话中的意思,不仅要收回福地家的守护代职务,还要收回泷野家的旧领,这两件事情,对于福地家来说,无疑是极为重大的打击。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藤林长én守保丰,那是他在的国中最有力的盟友,也参与了分割泷野家。
藤林保丰会意,恭敬的向我欠了欠身,却是出言质疑道,“那么,依金吾殿下的意思,就是让上野殿下主政啰?可是,上野殿下毕竟还年轻,也不熟悉伊贺的情况,这次擅自斩杀家臣,流放自己的正室,就大违主君之道,也让国中的豪族人人自危……若非宗隆殿下保持克制,恐怕免不了要发生冲突吧?到时候,即使是金吾殿下,在内府殿下面前也不好jiā待呢。”
果然是老狐狸,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并且成功的挑起了众豪族的同忾之心。他们素来惯于自治,有个本国出身的守护代压在头上或许还可以接受,可是若由出自吉良家的守护主政,那么众人在实力和名义上都将被彻底压制,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很可能是考虑到这一点,先前反对福地宗隆的iǎ泽智仙、百田藤兵卫立刻转变了态度,附和起藤林保丰的意见来。
“不错,关于本间的死因,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草之助是本间家唯一的孩子,眼看就要因此而绝嗣……这还真是可怜啊!”
众人纷纷这样叫道。
我转眼看了看景政,他双手握拳,用力的撑在地上,神情中既像是惊讶,又像是气愤,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有这么大的反弹……这样也好,能够帮他接受教训,学会收敛自己的行为,做一位合格的领主和守护。
同时,明白伊贺豪族们的情绪,我也做出了决定。为了避免造成太大的反弹,将我的jīng力牵扯在这里,暂时还是需要稍微妥协。更何况,对于景政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诸位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点了点头,“首先,宗隆殿下施政不当,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不适合再担任守护代的职务;其次,本间草之助的事情,确实是景政过于冲动,我也会给予处理……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今本间已死,为了仁木、福地两家的尊严,已经没办法继续讯问,也没有了那个必要。”
“那么,伊贺国今后的事务,将由谁来主持呢?”一直没说话、毫无存在感的百地三太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准备恢复以前的方式,由伊贺十二人众联合决策,”我抛出了事先准备的第二个方案,“当然,规则和以前会有所不同。十二人之中,威望最高的四个人担任仁木家的家老,拥有建策之权,其余的八个人作为评定众,和四位家老一起作出决策;景政作为守护,不参与建策和决策,但是可以否决十二人众的决定。”
“金吾殿下这样决定,我等自然是凛然遵从,”百地三太夫稍一思索,带头认可了这个与重臣合议制类似、给予他们决策权的方案,“可是,伊贺十二豪族中,柘植家和泷野家,不是已经灭亡了么?”
“不错,所以我准备恢复这两家的家名和领地,”我点了点头,转向福地宗隆,“柘植家是在几十年前,因为和仁木家的争端,被赶出伊贺国的,领地由仁木家和分家的福地家继承;而泷野家的领地,九年前由我做主,jiā给福地、藤林两家代管……是这样的吧?”
“金吾殿下明鉴。”福地宗隆硬邦邦的回答。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反驳,也没有立场阻止,无论是恢复伊贺十二人众合议,还是恢复已灭亡家族的家业,都是众豪族眼中的善政,并且能够得到在座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很快作出了决断,“仁木家和福地家,分别退还三千石侵占的领地,作为柘植家的家业,由柘植清广继承——清广的父亲,乃是柘植宗家前任家主,这一点得到过福地殿下的确认,所以继承家业毫无问题;泷野家领地原为六千石,由福地、藤林两家代管,现将福地家代管的四千石和柏原城返还,寄于泷野家的遗nv千手姬名下,暂时由千手姬的舅父柳生严胜代理,之后由千手姬的子嗣继承家业。”
听见景政也要退还领地,福地宗隆脸sè好了一些,可是他依然不愿轻易罢休,“那么本间草之助和iǎnv的事情呢?”
“本间的事情,由景政赔偿本间家一千石;至于汐里姬,”我心里叹息了一声,那是个贤淑的nv子,可是为了替景政掩饰,避免让他背上无道之名,只能对不起她了,“和本间的事情,怎么说都不太体面,已经不适合再作为国中守护的正室,就改嫁与清广的嫡子宗广,以加强柘植、福地两家的联系……怀着的孩子,是本间家血脉也好,是仁木家血脉也罢,都作为本间家的养子继承家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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